第176章 第 176 章

是很熟悉,但是又好像有些陌生。

或许只是个路人。

李蔓没有多想,电话那头恰好传来女声:“喂?”

很意外,是燕云接的。

李蔓冷淡地说:“打扰了,我是李蔓。我找陈霄问问小锐的事。”

她以为燕云要么会酸她,要么比她更冷淡,没想到燕云却非常温柔地说孩子在托儿所,等他晚上就给她回电话。

“哦,谢谢。”

李蔓就要挂断,却突然听到燕云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李大摄,以前是我小人之心了。”

“嗯?”她纳闷地皱眉。

“就是……就是我一直以为你想当小三,想跟陈老师复合,所以对星星好——就是小锐,我们给他改名了。但是听星星说你陪他做的那些事,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是我狭隘了,不好意思。”

“……嗯,没关系。”

李蔓拆了盒在车上拿的新烟,叼着靠在窗边,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心里五味杂陈。

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事,曾经的亲密爱人却对她猜忌重重,将她的情丝斩得一根不剩,这真不知是她之幸,还是她的难。

再想想,向女朋友前任道歉这种事,这个燕云居然也做得出来?

……可能比起那个高傲的自己,坦率的燕云更适合陈霄。

所以说,即使李蔓七年前能听陈霄多说几句话,她马上飞回国,陪在陈霄身边,她们又能走多远呢?

那时李蔓还在努力戒除X瘾和酒瘾,自身难保,有能力照顾身患癌症又敏感自卑的陈霄吗?再倒退一些,当初她们真的一起出了国,陈霄真能适应国外的生活吗?

或许,她们早就在鸡毛蒜皮中,磨平了年少时的热情,然后大概率成为茫茫人海中的一对怨偶,匆匆分手也说不定。

那么李蔓不会成为优秀的摄影师,陈霄不会成为文学博士……

当然,她们也可能在磨合中慢慢变好,她可以放下高傲,让陈霄摆脱自卑和脆弱,勇敢地和她沟通。她们会找到各自热爱的事业,养一只狗和一只猫,住在一幢她们一起粉刷的房子里。

在那个家,她们会在每个角落里亲吻,拥抱,书架上每一本书都是她们亲手选的,每一枚镜头里都会出现彼此的身影。她们也可能会有一个孩子,如小锐一样聪明伶俐,一起陪他上托儿所幼儿园,上小学……放学路上一家人手牵手……

天呐,那些错过的时光究竟是什么?!

如果人生真有模拟器,李蔓不惜代价都想试一次,无论最后是潦草分手,还是白头到老,她都想知道答案。

思绪如此飘着,她竟然渐渐泪流满面。不知不觉,她再次陷入幻想,直到被现实拉回:

“喂?李大摄,你在听吗?”

“抱歉,刚才有点事,”她有些慌张地掐灭烟,“你刚才说什么?”

燕云叹口气,“我刚才说,会找机会给陈老师说清楚的,你们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把误会……”

“不必了。”

李蔓下意识拒绝,尽管她也不知为什么,“我只是想见小锐,和陈霄完全没有关系,我们也不是朋友。”

对,连朋友都不是了。

表面轻飘飘,其实花光了她所有力气。“那就先这样吧,晚上我等小锐,谢谢。”

李蔓有些狼狈地挂断电话。

沿着墙,她泄气地慢慢蹲下,捧着脸,轻声啜泣起来。

原来十几年的执念,真的不是说放就能放。纹身也好,极限运动也好,忙碌工作也好,都只能短暂地让她得到自由,到底要如何才能从这一切解脱出来?

彻底地,彻底地,彻底地解脱!

等吗?

那需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她现在不仅想要人生模拟器,还想要人生的答案之书,立刻告诉她答案。

“小蔓,菜上齐啦!”

冯莉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嗯。”

听到母亲的呼唤,李蔓很快就平静下来。她起身擦去眼泪,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彻底清醒。

情绪泛滥对她来说,就像偶尔的小感冒一样,并不会让她失去对未来的信心,因为永远有一个温柔的港湾在等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告诉她——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虽然李家允许脆弱和迷惘的存在,但年岁渐长,李蔓自信能一切靠自己,不必给父母带去任何麻烦。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接她出狱,表面说是旅行路过,但她知道,他们只是不想带给她任何的负罪感,她也只好装傻。

饭桌上说起李蔓的监狱体验,父母像听乐子一样听她诉苦,末了又玩笑似地问:“还想蹲号子不?”

李蔓其实想说“不,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切,那里太没尊严了,谁爱去谁去”。

他们家就从不搞煽情这一套。

吃过饭,把林斯然送回家,又去朋友宠物店接回巴顿,一家人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冯莉娟晚上要露一手。回到工作室,老妈煮饭,老爸打下手,李蔓则洗了个柚子叶水的澡,然后坐电脑桌前,一边撸狗,一边处理工作的事。

她的一向效率很高,不一会就解决完了堆积的工作,开始挨个回复着朋友的微信。

有时候,朋友多了似乎也很麻烦,还得花精力去维系,好在李蔓擅长打太极,把那些会涉及别人**的事统统回绝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桌上摆了一大堆色香味俱全的菜,却没一个是用刚才他们买的食材做的。

李蔓一尝,果然又是外卖,还是她经常点的那家。

全家都不擅长做饭,至少不会做【人的饭菜】。

早些年,冯莉娟两口子吃单位食堂,后来应酬多起来,没时间钻研做饭,口味倒是越来越重,嘴巴也越来越刁。

而李蔓从小跟着读的学校都很好,伙食水平也没得挑。出国那些年,她偶尔也会跟朋友一起做几顿饭,但光洗菜切菜她都烦得很,对饭菜只能慢慢将就。回国后,她全国到处跑,再加上健身要控制饮食,所以除了给狗做饭,她没有任何耐心下厨。

白水煮蛋可以,嚼胡萝卜黄瓜也能对付,所以油醋汁浇沙拉就是她拿手好菜。

为了照顾老妈面子,李蔓自觉没有提那些食材,冯莉娟却主动提起“做饭”这事:“小蔓,我看斯然朋友圈,她好像最近在学烘焙,看照片还挺好吃的。”

“嗯。”

李蔓闷头扒着米饭,脑子里一会想小锐,一会想陈霄,一会想工作的事。

“听说她经常给你送过来?你吃了感觉怎么样啊?”

“能吃吧。”

李蔓实话实说。林斯然做的东西只能说是吃得下,但是会努力摆盘打光,调后期,花的时间数倍于烘焙本身。

“她拍小视频是她自己剪的?你有没有教过她?”

斯然斯然斯然……

李蔓感觉风向不对了,抬起头白她一眼,“妈,什么意思?”

冯丽娟和李光平交换了个眼神,低声对她说:“小蔓,我刚才听斯然说她不喜欢男生了,你们俩有没有可能发展……”

“没可能。”李蔓冷冷地一口回绝。

她早就该知道,自己老妈突然反复提及一个未婚女生,就是想给她介绍对象,只是不成想,她这回把算盘打到林斯然身上去了!

在她心目中,如果说陈霄是百合花般的女神,那林斯然就是跳舞草般的人来疯。一靠近这个闹腾的女人,李蔓觉得自己命都要短一截。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谈,你们想谈自己谈,离了婚各自找别人谈都行,别来干涉我这些。”

“哎呀,我们只是想你有个伴……”

“巴顿!”李蔓喊了声,一条黑脸黑背的雄性德牧立刻从沙发边站起,“过来!”

狗狗三两步飞奔过来。

“坐!”

李蔓又命令,巴顿乖乖坐下,大大的舌头吊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看主人,又看看主人父母。

她高兴地摸摸巴顿下巴,面露得意地对爸妈说:“看,它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保护我,去哪里找这样的伴?”

“狗是狗,人是人。你饿了冷了病了,它还能给你做饭添衣,端茶递水?”

李蔓打发狗去院子里玩,洗过手,又悠悠地吃起饭来,“原来你们找女儿媳妇,是为了让人服侍我?”

冯莉娟觉得讲不通,手肘抵了抵老公,李光平硬着头皮接过话题,“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不希望你老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还想着那个陈霄吧?”

听到“陈霄”这个名字,李蔓捏着筷子的手一抖,故作轻松地夹起一块鱼,“没有,我跟她没可能了。”

“没可能了怎么还不找别的对象?”李光平顿了顿,看看女儿手臂上的凌霄花,有些心酸地说,“你上次出车祸,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就是还放不下她吧?”

李蔓再也受不了了,把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管好你们自己!别来干涉我!”

说完,她也觉得话有些重。

这么多年来,李家争吵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大多数情况打个哈哈过去了。即使在普遍叛逆的青春期,李蔓都没这么跟父母发过火,像今天这样激烈的正面冲突,实在是头一遭。

不敢看父母伤心的表情,她抓起筷子又闷头吃起饭来。

李广平确实很难过。

但凡父母,都逃不过对“老年丧子”的恐惧。上次李蔓说要去报仇,他们只当是女儿要去打个架,吃几天牢饭长个记性也没事,后来李蔓谈笑间说起自己差点杀人,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差点失去她。

劝又劝不住,他们便期盼着女儿能找个女朋友,有了牵挂,或许会更稳重些。

像这次李蔓蹲了局子,夫妻俩觉得她或许开点什么窍,才商量着要不要借机跟她谈谈心,怎知会踩了她的雷?

冯莉娟赶快打圆场,给女儿夹着菜,“你爸爸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说陈霄……”

“不要提她!”李蔓低着头,又忍不住大吼,手里的筷子攥得更紧。

“好好好,不说她,不说她。”

冯莉娟和李光平对视一眼。

他们都不自觉地想起,女儿从N市艺考回来的那几天,几乎不吃不喝,每天都只是趴在窗前,望着陈霄的卧室,哭到眼泪都干了。李光平请了假回来陪她,某天一个不注意,她就溜了出去,最后淋着雨,全身湿漉漉地回来,开口就是要出国,不想呆在这里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执念,看来这陈霄真的是他们女儿的劫啊……

夫妻俩一齐叹口气。

沉默地吃晚饭,李蔓主动去洗碗,李光平也识趣地离开,去院子里遛狗,冯莉娟则小心翼翼地和女儿聊起天:

“小蔓,你上次给我推的公众号我看了,我还是不相信,性取向怎么会是流动的?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喜欢女生就喜欢女生,怎么还会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喜欢那个?这不就是花心么?还有,又说可能变得一个都不喜欢,会不会就是没碰到喜欢的?”

李蔓也接过台阶,低着头一边洗碗,一边解释,“斯然不就是吗?以前喜欢男生,现在又谁都不喜欢了。”

“不不不,她没谈过恋爱,以前对男生只是有朦胧的好感,有可能真实喜欢的是女生。”

“真不是啦。人家虽然没交过男朋友,但她确实是直接从异性恋转无性恋了……算了,咱没必要一直给人贴标签,她爱怎样怎样,我们都管不着。”

“这不叫贴标签吧,你们都三十几了,早就过了人生的探索阶段,取向难道不是像和尚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么?”

冯莉娟已经六十几了,理解这些东西实在费劲,李蔓打了无数个比喻,才让妈妈理解世上真有这回事,人到老年都可能会变的,但冯莉娟仍坚持取向流动的人很少。

“其实很多的,只是你没遇到过多少。”

其实冯莉娟遇到过不少,除了林斯然,她家以前对面那个陈霄不就是吗?耽误她女儿十几年,嫁了男人,生了孩子又离婚,转过头来又跟人家纠缠不清。

“绝大部分人就是花心!”冯莉娟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当然,除了那个坦荡又可爱的林斯然同学。

李蔓无奈地摇摇头,改变老年人观念真的比说服甲方还费劲。忽地,她手机微信提示响起。

她甩甩手上的水,解锁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微信好友发来一张照片,备注名都没改,也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李蔓实在回忆不起这人是谁。

点开图片,竟是只血统很好的马犬,皮毛和眼睛都很亮,耳朵也立得很完美,看来是花了大力气养的。

很快,那人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李大摄,实在打扰了,请问您能收养这只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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