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朱媛。】
直到对方有些莽撞地自报家门,李蔓才想起这人。
之前会加微信,是打算给她发那张画的照片,转头却因为工作忘记了,朱媛也没催过,所以她俩的聊天记录是一片空白。
现在李蔓已经捋清热搜,甚至看了朱媛那场带货直播片段。对于她和白晓瑜那些遭遇,李蔓不仅没有丝毫同情心,甚至觉得厌烦。
上次出于感恩朱媛帮忙说话,李蔓耐着性子鼓励她许多,满心以为她会自信自强,如今看来这人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不论是报案还是被葛亮消费,都得靠别人出头,她依旧是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当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处,既然能和葛亮那个人渣纠缠不清,那朱媛自己肯定也有问题。
李蔓觉得自己难得的同情心又被浪费了。
因为家庭出身,她自小见过不少谄媚嘴脸,打从心底里厌恶他们,对他们背后的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后来进入娱乐圈,拜高踩低比官场上更明目张胆,大部分情况她就充耳不闻,袖手旁观。就说朱媛上次在酒店被欺负,如果对方不是讨厌的葛亮,而是一个陌生男人,李蔓绝不会出手。
在她看来,这些艺人既贪图名利,又不敢反抗,不就是自己躺到案板上,任人宰割吗?所以她们遇到再倒霉的事,都只是自作自受。李家父母曾经开玩笑说她有些冷漠无情,李蔓通通只回一句:
【弱者,就该被社会淘汰。】
而李蔓作为强者,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想要从她身上获取更多的情绪价值?呵呵,不要太天真。
同情弱者,只是大部分强者的表演,以换取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李蔓不是演员,也不需要演戏,她做自己就可以了。
更让李蔓觉得无语的是,朱媛居然靠卖惨来带货直播,消费网友同情心,做出一副淡泊名利、重视情义的恬静模样,背地里又要把宠物狗送人。如此两面派,她真的厌恶至极,所以她不想对朱媛表示任何关怀。
【我不想养狗。】
如此冷冰冰回复过去,李蔓懒得再理,吃过饭就和父母一起遛巴顿去了。
路上,李光平摘了些野花野草,给老婆女儿一人编了个花环。冯莉娟把自己那个戴到李光平头上,“李大哥,你不觉得你这种没头发的更适合?”
李光平耍宝似地扭扭脖子,问女儿:“小蔓,看你老爸美不美?”
“美美美。”
李蔓笑着摸摸头顶的花环,刚好抵在发髻上,她把头发放下来,发梢已经过肩许多。
“小蔓,我觉得你还是留长发好看些,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李光平摸摸女儿的头发,“跟你妈妈当年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我现在就不温柔了?”冯莉娟霸道地揪他一把。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李光平连忙解释,冯莉娟仍不依不饶,两人吵吵闹闹起来,巴顿在原地欢快地转着圈,偶尔叫两声,乐呵呵地看戏。李蔓却心事重重。
“怎么了?”李光平察觉到女儿情绪不对。
李蔓叹口气,把花环套到巴顿脖子上,感触万分地说:“在我这里,‘温柔’可不是什么好词。”
不仅在她这里,在陈霄,朱媛她们那里,说一个女人【温柔】,就是【恶毒的诅咒】,让她们麻木地接受恶人肆意的欺凌盘剥。比较起来,李蔓对燕云倒是颇为敬佩,尤其是听到她和罗毅谈判时的音频——
【年少轻狂?他比我还大两岁!还有,什么单亲家庭?立人设的时候就说什么官二代,卖惨的时候就死了爹?】
【你TM理解个屁啊!你有没有大半夜被男人闯进房间打?你有没有被男人摁在床上扇耳光脱衣服?】
……
弱者必遭天谴,强者千秋万代。
李蔓打从心底认可这句话。
留柏文一条烂命,免费为林斯然打工,给范向明和葛亮一点小警告,这种退让都在她接受范围内。要真有人敢碰她和她家人一根指头,那李蔓肯定要不计后果地加倍报复。
就比如那个讨厌邻居,就因为踢了巴顿一脚,李蔓直接打上门去,把人一脚踢翻,还逼对方鞠躬道歉,否则就直接踢断他的腿,大不了就赔钱坐牢。邻居见她是个硬茬,村委会和警察都帮她说话,只得息事宁人。此后没人敢惹她和她的狗,邻居也只能在卖柚子叶这种事上,恶心她一把。
父母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什么,李光平只是直觉地想起多年前的事,“老婆,你还记得小蔓读幼儿园时候的事吗?”
“什么?”
“就是当年我俩被调到大西北,小蔓不是第一天上学就被好几个同学打了吗?带头的是咱市长的孙子。”
冯莉娟点点头,“记得记得,好像那人后来落马了吧?”
“对对对,也就十几年前的事,不过当年那市长可是土皇帝!”李光平笑着拍拍女儿的背,“我俩都不敢出头,只让小蔓不要惹事,没想到她第二天在家里偷偷背了把刀去,冲进男厕所,差点把人家小弟弟给剁了……”
李蔓并不记得。她从小都跟着父母四处辗转,从家属大院到机关幼儿园,打过的人不计其数,六岁才在C城定下来。
“笑笑笑!”
冯莉娟有些生气拍拍老公的光头,“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咱全家不是还得提着礼物上门去道歉?我还以为你真知错了,没想到回家就教女儿怎么打人不犯法……”
“那还不是咱当爹妈的没出息?不敢替女儿出头,只能让娃娃自己打回去?”李光平欣慰地看向女儿,“要我们小蔓是乖乖女,怕是要吃好多亏,所以啊,不温柔的好,不温柔的好……”
说到这儿,李蔓有些印象了。
后来随着她父母不断晋升,在学校里敢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少,老师也全都向着她,甚至在她十岁那年下手太重,把人腿打断了,别人全家倒上门来道歉……
“算了,别追忆往昔了。”李蔓心情莫名有些烦躁,面无表情地唤回巴顿,牵着狗走在前,“我以后不打人了。”
李光平笑嘻嘻地跟上来,“真不打了?”
“对对对,保证不打,行了吧?”李蔓无奈地说。
“要人家先打你怎么办?要人家打你巴顿,打你爸妈,打你未来的女朋友,你也不还手了?”
“我……”
冯莉娟又生气拍老公的光头,“还在乱教!我们要知法守法,报警不就得了?”
“可有时候啊,咱脾气上来了,哪里控制得住嘛?!还是要打回去!必须打回去!”李光平摇摇头,“对,哪怕是坐牢,被枪毙,都得把那口气出了!”
李蔓终于听明白了,老爹老妈又是在正话反说,非逼着她保证以后控制好情绪,偏偏她这会心思乱,不想再回应“打架”的事。
“巴顿,跑!”
她松开绳,迈开长腿和狗一起往前跑了。
夫妻俩都已年逾六十,根本追不上她,就在后边慢慢散步,一边复盘着刚才的教学成果。
“你说小蔓听懂没?”李光平挠挠头皮。
“应该吧,她又不是傻子。”冯莉娟抱着手臂,细细思索,“不过我看她心情不好,可能是在纠结别的事?”
“有可能,你今晚要不要和她谈谈?”
冯莉娟想了想,点头道:“行。”
……
晚上睡觉前,冯莉娟端了杯温牛奶,敲响女儿房门。
李蔓接过母亲手中的东西,把她迎到书桌前坐下。冯莉娟瞥一眼桌上的稿纸,温柔道:“在写什么呢?”
“嗯……在分析自己脑子里的东西。”
“能讲给妈妈听吗?”
李蔓扶着额头,犹豫一会,说:“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意思就是愿意说。
冯莉娟很高兴,让她把牛奶喝了,“小蔓你慢慢来,妈妈等你想清楚。”
“嗯。”
李蔓愣愣地捧着牛奶,咕嘟咕嘟地喝过,冯莉娟看她嘴唇上长了圈“白胡子”,笑着用纸巾给她擦着。李蔓一时玩性大起,像孩提时代一样,脑袋左右晃动,躲闪着,就是不想被妈妈擦嘴巴。
冯莉娟也迎合着她这样的把戏,最后都追到阳台上去了,好歹是把这“皮娃”制服,然后气喘吁吁地和女儿并肩坐在藤椅上。
世间母女的关系千万种,李蔓知道自己有世上最好的妈妈,冯莉娟也知道自己有世上最好的女儿。倒不是因为对方能带给自己多少取之不尽的物质财富,而是在精神上,她们就是彼此无条件的、永远的啦啦队。
普通人能有一个好妈妈,已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她还有一个好爸爸,而且好爸爸和好妈妈相处得非常融洽。
她一直觉得生活在这样幸福的,完美的家庭里,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在听说她童年的故事时,她才开始审视那些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事:
比如无所不能的爸爸妈妈,原来让她自己去打架出头,也是逼不得已。
“妈,”李蔓把头放在冯莉娟肩头,轻喃道,“假如说,我是说假如,小时候的我弱到没办法还手,你们会替我出头吗?”
“应该会给你转学吧。”冯莉娟笑着捏捏女儿的手。
“转学?!”
李蔓忽地挺直身子,愤怒地看着妈妈,“凭什么是我转学?!”
“就凭咱家没本事。”
冯莉娟想了想,继续说:“比如你幼儿园那件事。欺负你的那个男孩,自来无法无天,家长一味纵容,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可当时我和你爸都在市长一家手底下工作,这件事如果我和你爸爸插手,性质就变成了大人之间的较量。你觉得我和你爸掰得过那个土皇帝?”
李蔓心里闷着一口气,沉沉地摇摇头。
冯莉娟慈爱地摸摸女儿的脸,“所以说,当你自己强大起来,这件事就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我和你爸才能全身而退,我们一家才有未来。一旦闹开,比拼的就是背后的力量,那时别说我和你爸被针对,全城可能都没有幼儿园敢收你。”
听完,李蔓更烦躁了,掏出烟来点着。冯莉娟轻声劝道:“小蔓,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李蔓走到栏杆边,猛吸一口烟,声音沉重地说,“我就是心情不好,缓解一下。”
“哦哦,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李蔓闭眼摇摇头,脑子里始终一团乱麻,烟竟然越吸越烦,只能愤怒地一脚踩灭。
冯莉娟苦笑着,上前抱了抱女儿,“既然理不清楚,要不要先放下,或许某天会有什么契机,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呢?”
“嗯。”李蔓闷声点点头。
冯莉娟照料着女儿洗漱完,把她哄上床躺着,轻轻拍她的肩,喃喃道:“我的小蔓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不要什么事都憋着。”
李蔓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红着眼看向妈妈,哽咽着说:“我是不是很差劲?老是冲动,老是烦躁,老是给你们带来麻烦……”
“机器尚有出毛病的时候呢,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呢?我们小蔓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可是我都三十三了……”
冯莉娟笑着捏捏她的脸颊,“三十三又如何?哪怕六十六岁,只要爸爸妈妈在,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李蔓猛地坐起来,抱着妈妈呜呜咽咽哭起来。
“小蔓啊,有时候不必太要强了,”冯莉娟轻轻拍她的背,安慰着,“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全家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解——”
“可是我好讨厌软弱……好讨厌,好讨厌……”
终于,李蔓抓住了自己的思绪。
蔓蔓成长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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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第 1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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