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蔓，没有天生的强者，更没有绝对的强者。】

冯莉娟的话在李蔓脑海里不停萦绕着。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强者，也被人欺负过，只是背后有父母为她撑腰，给她强壮的体魄和坚强的人格，最后顺理成章地，李蔓成为相对于大部分女性更为强大的存在。

三十三了，李蔓才明白自己的经历有多幸运。

可是弱者们，她们，经历过什么呢？

【温柔】

不不不，还有，还有很多看似赞美的恶毒诅咒。

【贞洁烈女】【窈窕淑女】【秀外慧中】【冰清玉洁】【性感尤物】……

李蔓静静躺在床上，看向漆黑的天花板。

窗外偶有微弱流光划过，像一阵阵晦暗不明的思绪，带她慢慢走向未知的未来……

李蔓无疑瞥向书桌，却见墙上钉着一张画。

是朱媛那双眼睛。

无助，脆弱，愤怒，悔恨，痛苦……她看出了比上次更多的情绪。

李蔓沉沉叹口气，摸过床头的手机，打开和朱媛的微信对话框。

她又不蠢，当然知道那句【我不想养狗】有多冷漠，会让朱媛这样的胆小鬼如何窘迫。当时她只是想着和朱媛划清界限，现在想通后，李蔓意识到一件事——

当天平向强者倾斜，她的袖手旁观，同样是在向弱者施暴。

果然，朱媛回复得非常卑微：

【实在很对不起，打扰您了。】

这句话就干巴巴杵在那里，没有emoji，没有表情包，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一样。可要说朱媛客气，普通人也不会先说事再自我介绍，好像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一样。但在李蔓中，朱媛应该事事都小心翼翼，断不会如此莽撞。

李蔓有些搞不懂。

【没关系。你的狗为什么要送养？】

回过去后，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消息。

李蔓大致了解了，朱媛工作比较忙，没有精力再养狗，才打算送人。刚好她有朋友想养马犬，只是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纯种狗，现在她问问朋友那边就行了，朱媛却难得地多啰嗦了两句：

【李大摄，可能这么说有些鲁莽，但我真的希望她能去一个好人家，一定要很爱很爱她的。】

李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倒侧面说明朱媛很真爱她的狗，也自信满满地保证道：

【放心吧，我朋友是退伍的训犬员，爱狗如命。】

朱媛这才放下心。

给朋友打了个电话，那边也非常惊喜，没想到免费就能养只血统如此好的马犬，只是要李蔓暂时帮忙养着，他们全家现在不在国内。李蔓也欣然应下，反正她和巴顿明天要跟爸妈回N市休假，顺道去接个狗就行。

【对了，有件事我们需要提前说清楚，我朋友只要纯种的、健康的马犬，到时候我需要验一下，再决定接不接。】

过了许久，朱媛才回了个【好的】。

如果她回复爽快，李蔓不会多想，但朱媛一犹豫，她就觉得这事有些没谱了。李蔓以为朱媛是没想到她会来验狗，试图拿杂交犬或残疾犬来蒙混过关，不过既然答应了，去看看也没什么。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她回到N市，亲眼看到球球时，她竟有些后悔把狗让给朋友了：

小黑脸大黑耳都萌到飞起，一双黑眼十分明亮，更可贵的是超级聪明，上完厕所还会自己冲马桶，只是体重略有些超标，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球球”。不过李蔓相信，只要给她半年，这狗绝对能减下肥来，甚至训到参加比赛的程度。

“一岁几个月了？”李蔓强忍兴奋，检查着球球的牙齿。

“嗯？”

朱媛愣愣地看着，好似精神游离在千里之外，又不小心被拽了回来，“不好意思……李大摄……您刚才说什么？”

李蔓谨慎地上下打量她，“我刚才问，球球一岁几个月了。”

“一岁……一岁……对不起，”朱媛慢吞吞地专注眼珠，目光完全没法聚焦，半晌又恍惚地坐在沙发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我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李蔓慎重地问，“吃了什么东西？”

其实她想问朱媛是不是在磕药。

倒不能怪李蔓多想，而是现在她的情况，和李蔓当年吸X时几乎一模一样。

精神状态极差，眼窝凹陷，眼球十分混浊，头发乱糟糟不说，身上的睡衣也都皱巴巴的，家里的气味更是十分冲鼻，灰尘垃圾随处可见……更明显的，是她的身体突然暴瘦，脸皮都松松垮垮搭下来，像只泄气的气球。

“吃吗？”朱媛缓缓摇头，“没吃，我没吃，什么……都没吃。”

【还嘴硬！非要我报警吗？！】

李蔓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皱皱眉便起身要离开，“等你精神好点再说吧。”

“嗯？”

朱媛如梦初醒，讷讷地问，“球球呢？李大摄，球……球……”

“你另外找人养。”

李蔓知道她这会脑子不好使，只是冷淡又坚决地回应。

转身走了几步，李蔓手刚放到门把手上，朱媛突然像疯了似地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涕泗横流地说：

“不不不，不，李大摄，求你带球球走……求求你，带她走……”

“马上，放开我。”

李蔓并不怀疑自己一脚就能踢开朱媛，但她自来不对女人动粗，又不想和面前这个磕药的人再纠缠，只能更冷漠以对。

“求就你……”朱媛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有些字甚至咬舌头，“爱……爱她走，爱……她走……”

李蔓深吸一口气，捏捏拳头，拼命压制着愤怒，“放开，再这样我报警了。”

娱乐圈嗑药的人并不少，甚至形成了圈子。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警察抓去验血验发。作为过来人，李蔓深知X品危害，向来对这些人避之不及，自然不想跟朱媛有任何瓜葛。怎料朱媛完全不惧，只是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又把头磕得砰砰响：

“球球……求……以……求以拜她走……”

话更不明了。

李蔓再也忍不了了，粗暴地踢开她，朱媛一下吃痛，松开手，又趴在地上抽泣着，像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猫狗，球球则愤怒地上来护主，和李蔓扭打在一起。

在人类世界，即使是男人，能跟李蔓过几招的也并不多。但面对发疯的雌性马犬，她毫无胜算。

很快，李蔓脸上，脖上，手上，都被划了不少血痕，右手臂上还被咬了两口，浑身狼狈不堪。就在她摸到门边一把水果刀，准备下死手时，朱媛突然喊道：

“回！回来！”

听到主人呼唤，球球立刻停止攻击，飞奔回她怀里。

李蔓真是气得要疯，只想一脚踢死这狗，朱媛连忙松开球球，一下下磕头，满脸通红，哭着，结结巴巴地说：

“求你……李大摄不要打她……你打我……打我……”

球球没有再攻击她，而是在一旁拼命狂吠着，好似要把她吓退。

李蔓仍努力压制着怒火，狠狠把刀扎进木鞋柜里，直接贯穿两厘米，“朱媛，不要再被我看见这只狗，否则我绝对！绝对！宰了它！！”

“对……对不起……我赔您……医药费……”

“不用，当你们俩当棺材本吧！”

李蔓不想再跟这女人纠缠，也不信这狗打了疫苗，撂下这句话便直奔最近的社区医院，赶紧打了狂犬病和破伤风疫苗。

包扎伤口的时候，小护士认出了她，还笑着跟她打趣说：“李大摄，你右边手臂要不要再纹个身？”

李蔓一贯是疤痕体质，球球这两口咬得着实不浅，肯定得留点印记。“没事，小伤。”

说得轻巧，其实她刚才气得头发都要烧起来。后来那股愤怒的劲头过去，李蔓也知道是她先踢朱媛，狗狗护主没问题，要有人打她，巴顿肯定也会奋不顾身地攻击别人。

要怪，就只能怪她和这朱媛八字不合。

只是想到那个老实巴交的朱媛也开始吸X，李蔓真是心里憋得慌，她难得的同情心再次被浪费。更可怜的那狗，得跟着这样的主人……

这就是命吧。

李蔓无不感慨地叹口气。

小护士撅撅嘴，天真地问：“是流浪狗吗？”

“不是，有主人的。”

“啊？”小护士惊讶地眨眨眼，“这主人怎么不管好狗？出来不牵绳子吗？李大摄有找对方要赔偿吗？”

“也不是……”李蔓苦笑下，“算了，没什么。”

她摸摸裤袋，想给朋友打电话说狗养不成的事，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想是刚才和球球打斗的时候，手机掉出来了。

用医保卡结完账，李蔓又上朱媛家去敲门，却迟迟没人开，只有球球疯狂叫唤着。

手表连接上自己手机的蓝牙，确定手机就在门背后。她给朱媛打了好几个电话，依旧没人接，狗叫却更为凄厉。

或许朱媛在顶楼？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李蔓从幽暗狭窄的步梯爬上楼。

楼道里空气十分混浊，腐烂潮湿的味道，像是堆满了千百只蟑螂老鼠的尸体，她不自觉屏起呼吸，避免吸入浊气。

一步一步，直到有微光穿过生锈的铁栏杆，慢慢射进楼道转角，打在冷白的墙上，灰尘在夕阳余晖里肆意飞舞。

看见尽头是好事，但莫名地，李蔓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章，又要开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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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 1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