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分手。”

陈霄万没料到，病床上的燕云醒来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她真的慌了。

其实在燕云气晕的瞬间，陈霄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那些她以为深思熟虑的话，不过是她胆小怯懦的托词。后来看着燕云被送进急诊室，陈霄就下定决心，只要能让燕云开心，纵使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何况只是放下那自以为是的道德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乖乖你原谅我吧……求你原谅我……”陈霄连忙又捧上她的脸，额头贴着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求你不要和我分手，求你求你……”

“陈霄，你真当我铁打的么？”

燕云强忍眼泪，侧过脸去，“一而再，再而三，我有几条命陪你耗？”

除开地下室那次，陈霄总是让她去找更好的，逼得燕云不断自证，拼命给她安全感。甚至说明明前几天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起为共同的未来奋斗，转眼又要提分手！

说燕云给了陈霄希望，那陈霄又何尝不是一次次给她希望，又一次次地毁灭？

“算了。”燕云盯着窗外被落日染得昏黄的云朵，轻轻摇了摇头，“陈霄，我能做的都做了，真的问心无愧。你也没什么错，我们只是不合适……至少不适合做恋人。以后，希望你能找到给你足够安全感的人，别再——”

【别再像对我一样对她。】

燕云以为自己能像陈霄一样，冷静地构想分手后的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泣不成声。

“乖乖，我真的知道错了……”陈霄吓坏了，急切地吻着她的脸，慌忙道歉，“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再也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别这样……”

陈霄卑微的样子，看得燕云又怜又气，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却仍旧咬紧牙关推开她，“陈霄，你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

如果陈霄是个男人，燕云毫不怀疑会打她一顿，甚至又拿刀捅她！偏偏陈霄就是陈霄，是燕云连句脏话都舍不得骂的女人。可就是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用最“体贴”的方式扎她的心，叫她怎能不失望！

“尽快消失在我面前，不要逼我……”

“好好好，乖乖，你骂我，打我都可以，随便你怎么处置，只要你能消气，”陈霄几乎要跪下，拿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打，“只要你不离开我，怎么都好！”

燕云本能地收回手，又瞥见陈霄脸上的伤口，心痛更是剧烈，转头扑进枕里，放声大哭起来：“陈霄你真混账！大混蛋！怎么能这么对我！陈霄你怎么能这样心狠？！怎么能的……”

越气越说不出话，燕云只能抓着枕套角，用力捶着。陈霄也完全跪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她的肩膀，呜呜哭起来：

“好，我混蛋我混账，全世界我最坏……可我真的很爱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最后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燕云想推开，此刻陈霄力气却意外的大，好似临死的人在抓救命稻草。

“陈霄你别这样！我好累！”

拼命挣脱不了，燕云只能近乎虚脱地哭着，脸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毕现，沙哑地哭喊，“别碰我！我真的好累！”

【别碰我】

陈霄忽地怔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霄慢慢松开，泄气地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床沿，像呓语般喃喃着。

像只可怜的流浪小猫。

看她这样，燕云也心疼极了，不住地幻想从前的陈霄，曾经这样独坐过多少个日夜，不断自责懊恼，会不会又做傻事……

不，陈霄已想好所有退路，还有小星星在，她不会自杀的！

想到这儿，燕云怕自己心软，更怕自己再说气话伤害陈霄，于是也扯过被子盖在头上，默默哭着。

陈霄好想摸摸她的手，抱抱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下。

“乖乖，你真的很累吗？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陈霄哽咽道，“一点都……不想吗？”

燕云哭声停了下，旋即更加撕心裂肺。

陈霄更不敢碰她。

窗外落日渐渐消失在天际，剩下那些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发出森森冷光。二人都心知肚明，只要燕云此刻点头，那从此以后，万家灯火，不会有再属于她们共同的一盏。

如果是从前，陈霄会自觉消失，绝不让燕云难堪，但现在她只想再次亲耳确认一次，给她们的关系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燕云，我爱你。”

被子里痛哭的声音渐渐沙哑，终于，陈霄也紧紧抓着栏杆，拼劲全身力气，哽咽地说，“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燕云仍旧不回应，只是哭泣小声了些。

陈霄心头一凉，害怕随时都会听到那句拒绝。

像这样豁出去的挽留道歉，陈霄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么既然已经不要脸了，就不要脸到底吧！被拒绝，被骂，被打都行，只要能挽回燕云，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要再主动出击！】

陈霄抹去眼泪，上前轻轻摸摸燕云，心脏扑通扑通地猛烈跳着。

她没有反抗！

及至拉开被子，燕云头发已经完全湿透，汗水和泪水糊成一片，脖颈额头都粘着一股股头发，狼狈极了，双眼更是肿得像两只红红的桃子。

陈霄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乖乖，求你——”

话音未落，燕云已经坐起来扑进陈霄怀里，搂着她的腰。

她还是心软了。

陈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激动拥着她失而复得的幸福，疯狂吻着她的额角。燕云也边哭，边捶她的背，嘴上咦咦呜呜骂着。

燕云骂陈霄，也骂自己没出息。

“乖乖，谢谢你……”陈霄奋力压制兴奋，拼命保持冷静的语调，声音却不住地发抖，“真的谢谢你……原谅我……”

“我没说……没说原谅你……”

“嗯？”陈霄背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松开她，认真看着她，“什，什么意思？”

燕云在陈霄的衬衣上蹭了蹭眼泪，把下巴扬到一边，咬牙道：“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原谅就原谅？把我燕云当什么人？”

“可……”

“可什么可？！”燕云转过头，霸道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怒目圆瞪，“给你说陈博士，我燕云心眼可小了，脾气可臭了，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了！”

“嗯……”

媳妇脾气臭她还不晓得？！说这话不就是要哄吗？但……陈霄这会能拿什么哄啊！

思索片刻，陈霄默默掏出手机，打开银行app，就要给燕云转账，把燕云气得不行：“又来了又来了，你以为我多稀罕你那几个钱？！”

“其实我小金库也还行……”

陈霄给她看余额，燕云故作不在乎地一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死命给她肩膀一拳，“好啊，难怪你敢跟我分手，这些钱够你们母子俩十年不愁吃喝了！还说什么撑到你毕业，防我防得好啊！”

挨了打，陈霄心里反倒甜滋滋的，傻笑着解释道：“不不不，这是我妈妈知道小星星要读书，昨天才给我转的，说是给孩子的教育基金。”

燕云又偷偷看一眼，清清嗓子，掩饰尴尬道：“哦，那你怎么不给我说？”

“昨晚你不是回来得晚嘛，今天你又走得很早，没找到机会跟你说。”陈霄忐忑地用肩膀蹭蹭她，“乖乖生气了？”

“还行。不过刚才的气还没消，反正就是说分手就分手！”

陈霄直觉燕云在开玩笑，但又不敢不当真，只能艰难地吞咽了下，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不分？”

“当然不行！”燕云双手抱在胸前，冷漠地说，“别把我说的话当放屁！”

“没有！”

哪里敢把你说的话当放屁？！陈霄胆战心惊地问：“那我怎么办，你才能消气呢？”

“自己去想！”

燕云休息好了，麻利起身，把陈霄又按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在此之前，我们分房睡！不许亲我抱我，不许叫我乖乖，咱俩就跟普通朋友一样！”

说罢，燕云转身就要走，陈霄如遭晴天霹雳，惊恐地睁大眼睛，连忙拉住她，“乖——燕小姐，你不是说不离开我了吗？”

燕小姐？这称呼差点没把燕云笑岔气。

“陈小姐，”笑罢，燕云把她的手按回被子，安抚道，“我只是去找苏岚，问柏文的事，你好好休息。”

“千万别做……”

“切，咱俩只是普通朋友，”燕云轻蔑地白她一眼，“我才不会为你做傻事呢！”

这逻辑，陈霄怎么听着又心酸，又心安的……

“那要不然就在这儿打电话，我们一起想办法？”陈霄试探着问，拍了拍床边，示意燕云坐在她身边。

“行吧。”

燕云自然地坐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屁股蹦到床尾，离陈霄老远。

陈霄暗自重重叹了口气。

本想趁燕云转移注意力贴上去，一步步缩短肢体距离，直到燕云忘记她俩刚才还闹分手这件事，即使她想起来，陈霄装傻卖萌卖惨哪样不会？

偏偏燕云已经看透她的小算盘。

“你别坐那么……远，好不好？”陈霄委屈巴巴。

燕云恨恨瞪她一眼，陈霄立刻噤声，丝毫不敢逾矩，只能捏捏被角这样。

很快就拨通苏岚电话。

燕云点开外放，气势汹汹地质问：“苏董，那个畜牲呢？”

“谁啊？”苏岚声音懒懒的，旁边娇娇问东问西，应该正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就是你今天护着的那个畜牲！”

燕云越想越气，骂得唾沫星子横飞，“你他爹的明明带了好几个保镖，看到陈老师被打，为什么不帮她？！还在警察那儿帮着说话，你到底图什么？！”

难不成看上他了？

话到嘴边，燕云还是刹住了车。给苏岚泼脏水可以，把徐医生和那人渣相提并论就不对了。

苏岚不耐烦皱皱眉，“保镖是我雇来保护我的，凭什么帮外人？”

好像说得有点子道理？

燕云眼珠一转，又想到孩子，“可小星星是你干儿子啊，你和陈老师算亲戚吧？”

“儿子？”

苏岚捏捏怀中的娇娇，亲了她一口，“我可没什么儿子呢，只有一个乖乖女儿呀~”

燕云陈霄都是一头雾水。

今早还亲亲热热的，这会怎么就不想认孩子了？不过这也不是最要紧的，问出柏文下落才是正事。

“算了，你爱认不认。”燕云冷哼，“那个柏文在哪里？我们要报警抓他。”

“你找不到他的。”

燕云大惊，“什么？你居然把他放走了？！还是藏起来当男小三了？”

“我对他可没兴趣，不过有人对他这种人有兴趣。”

“什，什么意思？”

“被我卖了。” 苏岚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