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多信佛崇道,大乾也不例外。先帝痴迷佛法,境内寺庙遍地开花,民间更是信众众多。到了本朝,少年登基的年轻皇帝虽对吃斋念佛并不热衷,却也没对百姓的信仰出手干预,是以寺庙香火仍是旺盛。
上谦寺算是京城内最受欢迎的寺庙之一。住持妙智法师生于硕儒,科举登第。为官数年,厌倦尘世,遂向先帝辞官,并于上谦寺出家为僧。
妙智法师要求寺内不摸钱,不收钱,不设功德箱,不求人,无所求,恪守修行。上谦寺清净地的美名就这么流传开来。加上大乾有律例,进京官员不得串谋,因此很多官员为了标榜自己清廉不结党,纷纷住进了上谦寺。
百姓又见各路官员出入上谦寺,更加笃信,上谦寺逐渐成为佛门胜地。每逢宣经活动,便吸引八方来客,甚至有不少外省人,长途跋涉而来,只为听妙智法师讲经。
陆之瑶本对这种事无甚兴趣,奈何彩彩颇有雅兴,又特意来“窈窕阁”求了云娘,云娘见店内生意不忙,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宣经那日,陆之瑶同彩彩一大早便到了寺里。辰时,炉香乍热,二人及上百信众,在大殿两旁静默肃立,妙智法师焚香礼佛,开始宣讲《楞严经》。
至于法师讲了什么,陆之瑶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困得眼皮一直打架。好容易捱到宣经结束,刚想松口气,又被彩彩拉到寺内的摩尼殿看佛宝文物。
大殿之上,迎面一五彩观音像面容恬静,柳眉之下,那双智慧深邃的眼睛微微俯视,恰恰对上陆之瑶抬起的双眼。
来自末世废墟中的陆之瑶被深深震撼,一时看入了神。
彩彩见她看得全神贯注,便也没去打扰,一个人走出大殿去了西净。
陆之瑶一蹲蹲佛像看过去,不知不觉走入了大殿后的一间小阁楼。
阁楼内,一座七级佛塔模样的转轮藏立在中央。一位气质不凡的少女正虔诚地推着木轴转着轮藏。
轮藏上一尊尊繁杂雕刻的贴金彩绘神像不断在陆之瑶眼前闪现,仿若一座闪光的巨型走马灯。
倏地,只听“啊”的一声,待木轴转到眼前,陆之瑶才发现那转经的少女已不见了踪影。
她正想上前一探究竟,不想背后被人猛地大力一推,脚下不稳,自己也滚进了轮藏的下方。
眼前漆黑一片。
黑暗之中,陆之瑶听到了几个人围过来的脚步声,接着她被人迅速蒙住双眼,捆上手脚,嘴里也被塞进了一块臭烘烘的布。
她双脚忽然离了地,被人扛起来走了好一阵。
期间,她曾尝试着用双腿奋力一踢,却一下踢到了两侧的墙壁。
如此看来,轮藏下面应是有一条密道。
直到被重重扔在地上,将她劫持过来的那伙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她才四处摸索起来。
周围并未摸到墙壁之类的障碍物,想来自己已离开密道,被扔到了一处开阔些的地方。
她侧耳仔细听。
“咕噜……”她听到类似肚子蠕动的声音,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
是看守她的人吗?还是和她一样是被抓进来的?
那厢传来细微的动静。陆之瑶辨认半晌,像是鞋底蹭地的摩擦声。不用说,那人和自己一样,也被捆了起来。
她没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于是陆之瑶在黑漆漆的密室里,轻声哼起了一首时下流行的小曲儿。
不大会儿功夫,那边传来应和的声音。
一位小娘子跟着哼唱起了那首曲子。
陆之瑶心下一动,怕不是方才推转藏的那个少女罢。
不管是谁,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总归能相互照应下。
陆之瑶毛毛虫般寻着声音蹭了过去。
好容易到了那小娘子身边,陆之瑶伸手摸了摸,那小娘子竟是靠着墙坐着的!
陆之瑶先将捆在背后的双手撑住,又用后背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
她贴到小娘子的肩膀前,用身后的手摸索着寻到那小娘子嘴里的布条,一把拽了下来。
小娘子轻声抽泣起来。
陆之瑶又坐下来,将脸凑到小娘子跟前,用嘴里的布蹭了蹭小娘子的脸颊。
小娘子意会,用牙咬住陆之瑶口中的布条,也拽了下来。
呼……陆之瑶使劲儿吸了几口气。密室里虽说空气混浊,可再混浊也比塞着那臭烘烘的布条清新多了。
小娘子又抽抽搭搭起来。
“别哭了。”陆之瑶用肩膀轻轻碰了碰那小娘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知道为什么抓我们吗?”
小娘子将鼻子在膝盖上擦了擦:“呜呜呜……本……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来听经的。听说转动轮藏可以获得和念经一样的功德,便推了起来。谁知道……谁知道就将自己推进了这里呜呜呜……”
陆之瑶蹙眉,果然是方才在阁楼碰到的那位少女。回想起那少女衣饰华贵,莫非是有人贪着她家的财产将她绑架了进而索要赎金?
这里可是上谦寺,约等于朝廷的官方寺庙,能藏在这里的密道,再等那少女落单,自己走到阁楼推轮藏,概率着实太低,况且那个劫匪会如此大费周章?
唯一的推论便是自己之前被盯上了,而少女刚好与自己共处一无人阁楼。为了不走漏风声,抓了自己,只能再将目击者也一并抓了。
想到这里,陆之瑶对那少女感到十分抱歉。可眼下也没其他法子,她低声道:“你先别哭,我们想想办法逃出去。”
“怎么逃?我们连在哪里都不知道,这里黑咕隆咚又湿又冷,死了都被人发现不了呜呜呜……”少女哭得更伤心了。
陆之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劝,可无论她说什么,少女都听不进去,只一门心思的嘤嘤嘤。
时间便在陆之瑶劝,少女呜呜,陆之瑶再劝,少女再呜呜中不知过去了多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响动。随后,几个蒙面人举着火把进来了。
黑漆漆的密室突然亮了起来。
呼——一支火把猛地举到了陆之瑶和少女眼前。陆之瑶只觉脸上一阵灼热,少女也下意识地向后一躲。
“两个?”一个身形高大的蒙面人脱口而出。
“当时都在阁楼里,为免节外生枝,便都抓了。”举火把的那人道,“一并处理罢。”
“嗯。”高大蒙面人点点头,“待会儿天完全黑透了,就将她俩运走。”
陆之瑶更加确信就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少女。她暗下决心,找机会定要让少女先逃出去。
正想着,高大蒙面人蹲下身子,一双凶狠的眼睛扫过她和少女的脸。
陆之瑶心下一颤,来人必是发现了她们扯掉了嘴里的布条。
不想那人并未塞回布条,而是给她俩的手松了绑。举火把的蒙面人将火把插在墙上,从怀里掏出两个饼,扔在地上之后那伙人便走了。
那伙人是堵了这密室唯一的出口,笃定她俩是无论如何跑出去的。
索性先别以卵击石,白费力气了。陆之瑶暂时打消了立刻逃跑的念头,借着昏暗的火光看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见方的密室,面积不大,十平方不到的样子。湿气颇重,应在地下较深的位置。墙角有换气管的孔隙,墙壁上也有青苔,估计建成有些时日了。
少女盯着地上脏兮兮、油乎乎的饼子又哭了起来:“这么脏,怎么吃嘛!”
陆之瑶捡起地上的两枚饼子,用袖子拂去上面的浮土,咬了一大口,道:“干净了。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走,出去之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少女咬着嘴唇接过陆之瑶递过来的饼,咬了一小口,抬眼碰上正陆之瑶小鹿般晶亮的眼眸。
少女似突然有了勇气,又咬了一大口,噙着眼泪竟也吃完了整张饼。
二人吃了饼,又过了些时候,那伙蒙面人又进来了。
他们将她俩的双手重新绑好,又解开腿上的绳子,推搡着从密道一路回到了转轮藏的阁楼。
这一行人静悄悄地从上谦寺后面的一个小门离开。
门外,三辆马车静静候在那里。
陆之瑶心道不好,若是上了马车,再想逃跑就希望渺茫了。
眼下只能靠拖延时间想想办法了。
她突然停了脚步,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哎呦,哎呦。”
高大蒙面人厉声道:“怎么了?耍什么花样?!”
“肚子疼得受不了了,让我先方便一下罢。”陆之瑶表情痛苦。
“不行!”蒙面人不允。
“那我要是弄在马车上,舟车劳顿的话,那气味……”陆之瑶语气诚恳。
高大蒙面人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了,让其他两个蒙面人跟着她回寺里西净。
陆之瑶蹲在厕所里,大脑飞速运转。
外面的两个蒙面人一直在跟她说话,以确认她还在里面。
“我说,你们能进来一个人吗?”陆之瑶喊道。
“又想干什么?!你上完了赶紧出来,我们怎么好进去!”外面回应。
“腿蹲麻了走不了。不怕耽误时间就等着好了。”
外面静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陆之瑶早就蹲在门边,待那人一跨进来,她便用手猛然抓住那人的双腿,迅速将几十斤脂肪转移到那人腿上。
那个蒙面人的腿瞬间粗壮如石柱,裤子都撑破了,根本迈不开步。
“哐当”那人不出意料地摔倒了。陆之瑶又火速用手覆上那人的嘴,两瓣嘴唇霎时厚如挂了两条巨型香肠,沉得张不开嘴。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忙出言询问。陆之瑶故意不做声,外面人只好又问,还是没有应答。
那人顿觉不妙,便急匆匆跑进来查看。
陆之瑶如法炮制。
见两个蒙面人皆被撂倒,她头也不回的跑出了西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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