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怪癖

顾芳菲朝顾府走去。

她不在乎被打、被欺负,反正也习惯了。想到方才离店过秤时,秤杆上那有史以来最轻的刻度,再摸摸自己足足瘦了两个尺码的腰肢,在昔日同窗面前丢了脸面的那点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顾芳菲拐进一条黑暗的胡同,打算走小路抄近回家。

身后的那个黑影随即悄无声息地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动手的机会来了。

一道白光闪过,黑影向顾芳菲举起了砍刀。

“铛!”有人在刀落之前用什么挡了回去。

昏暗的胡同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吓人。

顾芳菲一惊,回头看到两个身着夜行衣的练家子已经对起阵来。刀来剑往之间,火花四溅。

她反应还算迅速,提起裙摆,撒丫子跑开了。

只见那后来之人动作异常利落敏捷,黑影虽非平庸之辈,却也不是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黑影手中的刀啷铛落地。后来人飞快将黑影的手脚捆住,一抬手,黑暗中不知从哪儿又跑出几个人。

“抬走,要活的。”

就在几人七手八脚扛起那黑影的当儿, “咻”一声箭响,一支箭矢不偏不倚正扎黑影的左胸。

黑影轻哼了一声便断了气息。

没血。足见箭速之快。

*

“这么说来,二爷是真迫不及待了。”沈庸咂咂嘴。面前一盆酥山,隐隐还冒着凉气。

右里单膝跪地:“是属下无能。本想抓个活的问问,没想到他们早有防备。”

“无妨。活口能告诉你的,我们定能查出来。”沈庸舀起一大勺酥山送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今日是认错了人,明日呢?

也总不可能让人一直盯着陆之瑶。

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沈庸叼着金匙来回摆弄,心里盘算起来。

为何沈时澜在桃花宴上见到陆之瑶会如此震惊,之前在“百媚生”看歌舞的时候他不是也见过一回那小丫头吗?

他们去“百媚生”和桃花宴之间不过短短几日,这期间沈时澜又刚好去了天津卫,绝不可能与那小丫头再发生交集。

可见宴会上沈时澜震惊的并不是陆之瑶的脸。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随身的某样东西。

今日那位姑娘为何会被错认为陆之瑶呢?即便按摩院生意不算好,每日进出的姑娘也是有的罢,怎偏偏今日对那位姑娘下了手?

沈庸:“今日那位姑娘,可与陆姑娘有相似之处?”

右里起身,蹙眉:“不像。陆姑娘没她高,没她玲珑,长得虽然比她好看点儿,可是身上太瘦了……”

“行了!”沈庸粗暴打断,“找相似!”

右里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主子不悦,只得转回来闷头继续想:“这么说来,今日那位姑娘身上穿的那条裙子,好像和桃花宴那日陆姑娘身上那条一样。”

裙子?那应该是了。

沈庸脑子里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过了一遍,大致有了轮廓。

定是沈时澜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被外人瞧见了,而那个外人,他没见着脸,只看是穿了牡丹裙的女子。

沈庸想到了什么,表情似乎轻松了些,将另一盘酥山推到右里跟前:“明日之前把那条裙子拿来。”

“……属下明白。”

趁人不备入府取物对右里来说不是难事。当天夜里,他便潜入顾府,将那条牡丹裙偷了出来。

沈庸将裙子交给左邻:“速去仿照这条裙子的样式做些一模一样的来。”

左邻跟了沈庸这么多年,向来不多嘴问其它的。主子让他做什么,他领命去做就是。

可他也从未接过如此奇怪的任务,是以他接过那条裙子时,下意识皱了眉。

沈庸见了,又交待:“做个成百上千条,越多越好。”

左邻摩挲着裙上的刺绣:“这裙子并非坊间那些普通货色,上千条下来,花费可不菲。”

“去找二爷支啊!”沈庸一脸无所谓,“就说我从广州府买了几个厨子回来。”

“这……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啊!”左邻哭丧着脸。

沈小爷虽在吃上隔三差五出幺蛾子,可那点钱对沈氏来说不算什么,二爷自然不会多问。可这回支取的钱款如此大笔,二爷又向来多疑,难保他不会查下来。

“那我为了日日吃到广州府美食,在沈氏开了专线,沿途大批人马专门等着给我送吃的。”沈庸不以为意,“去罢,二爷现在顾不上我。”

顾得上也没办法了,眼下只能铤而走险,不然那小丫头就没命了。

左邻一脸踌躇地退出了泽邕院。

不出几日,京城所有的布庄都挂出了做好的银丝牡丹薄纱裙。

时下女子的衣裙,都是去布庄选好相中的料子,再量体裁衣。高门大户,请有名的裁缝来家里做。一般的女子,就直接在布庄里定好样式做了。

布庄里挂出的成衣,按说只是当个样子,极少有人直接买走。

可这条银丝牡丹薄纱裙就不同了。

刺绣精细,料子讲究,样式大方。最关键的,价格极低。

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满是穿款式相同的银丝牡丹袄裙的女子。

沈庸站在京城最高的那间酒楼的雅间窗口,目之所及就有三位身着牡丹裙的女子摇曳多姿地走着。裙摆上的牡丹花瓣四散,喷香吐艳。

“做得好。”

“应该的!”左邻低下头,有些心虚。

找料子做裙子再请人刺绣都还好说,说服布庄低价挂卖才是最难的。

为了保证布庄不自抬售价,左邻额外给了那些布庄一笔钱不说,还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自家主子对身穿牡丹裙的女子情有独钟,这个月主子生辰,想看个举目皆是牡丹裙的场面。

布庄掌柜不可能有钱不拿,况且有钱人家的各种癖好在本朝也见怪不怪。

左邻偷偷抬眼,见沈庸上扬着嘴角,一脸轻松地望着外面。

似乎只有这时,那两个沈庸才重叠在了一起。

他从小便跟着沈庸。他知道人前那个笑意满盈的胖子是沈庸的保护色,黑暗中蛰伏着的那头心思缜密、蓄势待发的狮子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一直将这两个沈庸分的很开。可近来,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有时甚至分不出这两个沈庸。

“现在满大街都是牡丹裙,怎么样,撞破你丑事的人的唯一特征也没了罢!”沈庸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随后又开怀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想到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好笑!”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感觉。左邻不禁捂住脸。

哪想沈庸突然转过头:“你怎么了?”

左邻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无妨。突然迷了眼。”

沈庸歪了歪脑袋,小声嘀咕:“没风啊也。”

*

顾芳菲换了个丫鬟,这个看起来颇为老实,亦步亦趋走在顾芳菲身后,手里捧着个布包。

“喏,裙子还给你。”顾芳菲抬了抬手,那丫鬟便走上前,将布包放在柜台上。

陆之瑶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是一条牡丹裙。她拿出裙子,才发现不是之前云娘送给她的那条。

“这是我那条牡丹裙吗?”

顾芳菲眼神闪躲:“是呀!这颜色,这用料,还有这刺绣,不是一模一样吗?”

陆之瑶将裙子举到顾芳菲眼前:“喏,这里,我那条裙子背面有一朵牡丹花的花蕊脱线了,我找不到颜色相同的丝线,只得用相似颜色的丝线绣上了,可你看这条裙子上的牡丹,花蕊都是相同的颜色。”

顾芳菲脸上不是色儿了,却依然嘴硬:“是牡丹裙不就得了,哪有人接了别人还回去的东西还当面检查的,好失礼!”

“我只是想将裙子拿出来,好将布包还给你。”陆之瑶哭笑不得,“哪想你正好将裙子背面叠在上头。”

顾芳菲突然正经起来:“说来也奇怪,你那条银丝牡丹裙啊,我明明脱下来放在衣箱里了,想着哪天拿过来还给你,可就是找不到了,衣箱都倒过来也没有。”

陆之瑶没吭声,托着腮帮子看顾芳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发现裙子不见了,我正发愁,可不知怎地,就像有人特意帮我似的,一夜之间京城满大街都是一模一样的银丝牡丹裙。我就随便买了一条咯,也算是对你有个交代罢。”

云娘闻言瞪大了眼睛,随即推开门出去了。

陆之瑶也万分不可思议,最近奇怪的事桩桩件件,它们之间定有某种联系,可前因后果她一时也想不到。

顾芳菲还在碎碎念:“……高低你也帮我将身材塑造得不错,你没见我那两个姐姐看我时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云娘一阵风似的刮进门。

“活这么大没见过如此离奇之事。阿瑶你快去街上看看罢,今日京城的小娘子们,不说十个里有五个,三四个总是有的,都穿着那条牡丹裙,一模一样!”

“你这条裙子哪里买的?”陆之瑶问顾芳菲。

“我家门口的那间布庄。”

“带我去看看!”陆之瑶拉上顾芳菲就要往外走。

“哎呀!不用去了!”顾芳菲甩开陆之瑶,“不止我家门口的布庄,几乎所有的布庄都在卖这条裙子。做工精细,价格便宜,能不人手一条嘛,不买是傻子!”

“这也太奇怪了。”陆之瑶皱着眉头咕哝。

“我听说是哪个有钱人家的老爷有怪癖,就爱看姑娘穿牡丹裙。有钱可真好啊……”顾芳菲满脸向往。

不可能。这理由编出来只能说明真相绝非如此。

而真相十有**与自己有关。

按说她应该是恐惧的,至少是忐忑的,可她竟有种奇怪的感觉,非但没有一丝不安,反倒有种定能化险为夷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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