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顿悟

八王爷向张公公勾了勾手指,张公公便下了榻,来到八王爷跟前儿。

八王爷俯在张公公耳旁一番耳语过后,张公公阴鸷地笑了:“好一个迎宾大礼包。”

“哼,阿蛮收到我们的贺礼,定要举兵进犯我大乾,到时候便让与剌伯坦接壤的北山府让出一条通路,至于北山王谢赟那儿,就交给你了。”八王爷闭上了眼睛,语调缓慢而阴沉,“阿蛮长驱直入到了本王的地盘就好办了。重兵震慑之下,本王就不信阿蛮不合作。事成之后,本王随便割块地给他便是。”

八王爷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愈发阴沉,却突然“啪”地睁开双眼,怒道:“若不是先皇那老不死的,我们现在怎会如此麻烦。”

“说也奇怪,先皇分明已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就连太医也说他意识全无,他蹬腿、您登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知他突然回光返照,还坐起来召来一众大臣换了太子。那谢淮安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被这一张大馅饼直接砸到头上了。”张公公语调平缓,却字字如针,戳进八王爷心里。

八王爷怒火中烧,抄起面前的杯子摔在地上,双眼猩红,咬牙切齿道:“最近也不知为何如此不顺,事事出岔子。上回在上谦寺,若不是住持那老秃驴从中作梗,进京面圣的两河河道巡抚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张公公仍是不疾不徐:“是啊,只等人一死,我们手里那几个大臣联名上奏,取消两河巡抚之职,将权力划归地方。到时候打通了整条漕运航道,我们的钱不就哗哗进袋了。那老秃驴该不会是想倒戈反水?”

“哼,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那可是他寺里三百和尚的命。”八王爷一哂,随即开了怀,“人家可是佛门之人呐哈哈哈哈哈……”

*

皇宫,入夜,丑时。

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闪进一间库房,淅淅索索摸到了一排大箱子跟前儿。

他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了,凑近那排箱子一一看过去,在一只做工精细的雕花贴金箱前停下脚步。

他轻手轻脚撕下那箱子上的封条,打开盖子,将自己带来的一个木盒放了进去。之后他将箱子用一张新封条封好,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印章,在封条上盖了章。

那小太监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发现后,猫着腰无声无息地溜出了仓库,却没注意到仓库房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乾华殿内,侍候的奴婢奴才都被清了出去,窗纸上映出两个少年瘦削的身影,单薄,勇敢。

“陛下,这是在剌伯坦使团的礼箱中找到的。”一个面目清秀的黑衣少年跪在同样年轻的皇帝面前,双手恭敬地捧着一方木盒。

谢淮安顿了顿,接过木盒,打开,不禁骇然。

一颗人头。

剌伯坦先王的这颗脑袋,起初被先帝挂在了城门之上,展示给大乾的子民,以显大乾的英勇威武。

本以为是一时之用,后来就下落不明了。没想到八王爷竟将这颗剌伯坦先王的头颅,煮洗腌腊保存了起来。

“起来罢阿令。”皇帝压低声音问道,“确定是张骋?”

“确定。”那个名叫阿令的黑衣少年起身。

他与陆之凡一样,是皇帝特意从宫外找来的贴身护卫。

当年年轻的皇帝刚刚即位,宫内派系纷争,矛盾交织,政局如一潭幽水深不见底。

他谁也不信,唯独对幼时的先生,后来辞官开了鸿儒书院的崔笃之信赖有加。崔先生将陆之凡推荐给皇帝做智囊,又托交情深厚的开国老将军从军营挑了个武艺超群的穷家小子作为贴身护卫。这护卫便是眼前的阿令了。

初登皇位的少年便是和其他两位草根少年一起,怀着对大乾江山的虔诚与敬畏,跌跌撞撞地走到今日。

阿令坚定道:“圣上,我看到那小太监重盖了封印。”

众所周知,那方印由张公公掌控。

所有赏赐给剌伯坦国的礼物都经鸿胪寺仔细检查过才封好盖章,而那方代表朝廷确认、皇帝首肯的章恰恰由司礼监负责保管。

谢淮安怒气冲顶,本想下旨赐死那小太监,正要召人拟旨,又一转念,对着阿令耳语一番,阿令点点头,又悄无声息地飞上了房檐。

而此时,与乾华殿百丈之隔的宁安宫内,谢淮宁正和陆之瑶及宫女玩“你来比划我来猜”。

自打谢淮宁将陆之瑶的身份说开,她更肆无忌惮了,成日拉着陆之瑶玩闹。

“阿瑶,再想一个游戏嘛,在你们那个世界里,姑娘们最喜欢玩儿的。”

“阿瑶,你们那里男孩子们玩儿什么呀?”

“阿瑶,有没有十个人玩儿的游戏,叫本宫这殿里的奴婢跟咱们一起玩,人多热闹嘛。”

宁安宫里,到处是“阿瑶”、“阿瑶”、“阿瑶”,固安长公主对这个名字时时不离口。

连明月都说,这几日长公主喊“阿瑶”的次数,比喊自己侍候这八年来的次数都多。

可明月也喜欢陆之瑶,她甫一进宫就在长公主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贴身丫鬟当下来,对长公主感情颇深。长公主若是被送走和亲,无论是将她带在身边还是留下来另事他主,她都是不愿的。

有人高兴就有人愁,这世间能量守恒。这段日子以来,做事一向风火果断的陆之瑶甚是纠结,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谢淮宁在宫中常年察言观色下来,也算是伶俐人,自然察觉到了陆之瑶的异样。这日大清早,早膳还没用,她便将陆之瑶装扮成宫人的模样,带着她去御花园采露水。

“本宫听闻芭蕉上的露水可以明目,荆芥上的露水可以美容养颜,而冲泡则以荷花花瓣上的露水为最佳。阿瑶,我们去采些荷花露水来煮茶罢。”

到了荷花池,谢淮宁将奴婢都遣了下去,拉陆之瑶跟她坐在一起:“阿瑶你怎么了?近来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

“无妨。”看着谢淮宁那清澈得见了底的眼睛,陆之瑶怎能将指摘的话说出口?

长公主在宫中无忧无虑地长到十六岁,让她真正理解民族大义怕是强按牛头了。她用自己的小聪明不想和亲何错之有,毕竟一不小心送了命的和亲公主大有人在。

“阿瑶你心里有事要告诉本宫。”谢淮宁见陆之瑶不想答,便也不再继续问,只信誓旦旦说他日陆之瑶若是有难,她定会替她出头。

“殿下,您……”陆之瑶斟酌再三,“您就打算一直这么胖着了?”

谢淮宁先是一愣,随即眼泪竟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呜呜呜原来阿瑶你魂不守舍的是在担心本宫的身体呀……你也太好了……这世上除了皇兄,便是你对本宫最好了……”

陆之瑶哭笑不得:“殿下,快别哭了,我其实……”

“本宫知你何意,不要再说了呜呜呜,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罢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陆之瑶就坡上驴,忙出言安慰:“我是觉得,殿下这么胖的话,时间长了,身子恐怕吃不消。”

谢淮宁听了,抹了把脸上的金豆子,“阿瑶你不用担心,只要本宫留在京城,胖点瘦点还不是你反掌之间的事。”

陆之瑶只得顺着话头又给谢淮宁宽了宽心。

二人又采集了些花露,眼瞅太阳出来了,便打道回宁安宫。

行至乾华殿旁的一排直房时,长公主这一行人忽然听得一阵哀嚎,叫声之凄惨,惊得谢淮宁一不小心踩上自己的裙摆,一个趔趄冲了出去。

幸好陆之瑶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谢淮宁手臂,奈何谢淮宁身子太重,陆之瑶虽有心里准备,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二人还是险些跌倒。

待站稳脚跟,陆之瑶抬眼,才发现原是两个年岁稍长的太监,各执一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正在杖责一个小太监。

那哀嚎声便是趴在地上这小太监发出的。

明月见自个儿主子受了屈,怒道:“何人如此大胆惊吓了长公主?!”

执杖的两个太监闻言一齐停了手上的动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冲撞了长公主殿下。”

谢淮宁也没太在意,看了眼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小太监,问:“犯了何事?”

太监答:“回长公主殿下,此人将我大乾朝准备给剌伯坦王的回礼做了调换,蓄意破坏和亲,奴才们奉旨对其施行杖刑。”

破坏和亲,这四个字一出,谢淮宁犹如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突然,被打的小太监全身抽搐起来。他刺猬般蜷成一团,嘴里溢出的血沫子很快遮了半张脸,瘆人的很。

不大会儿工夫,人便一不也动了。

谢淮宁吓傻了。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长公主不说话,跪着的太监也不敢起身,只得继续伏着。

气氛甚是诡异。

直到明月悄悄在谢淮宁耳边提醒:“殿下,走罢。”

谢淮宁才回过神,任由明月牵着,黯然回了宁安宫。

回了宫的固安长公主,早膳也没胃口吃,就只坐在凳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了半晌,谢淮宁突然开口,道:“阿瑶,明月,你们都先出去罢。”

看她神情,却仿若换了个人似的,冷淡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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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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