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根绳

厚嘴唇这两日时不时出现在“窈窕阁”,即便并没有她的按摩排期。

来了也不干别的,转一圈,坐在等候区喝会儿茶,跟云娘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也就走了。

问她可是有事,她也不答。再问就只说闲来无事,进来看看。

店里也不好不让她进,毕竟她也没做什么不妥之事,加上店里又忙,陆之瑶和云娘也顾不上思虑她的想法,索性由她去了。

一日早上,金如意如约来店里按摩,迎面碰上了刚开门便一头扎进店里,踌躇满志坐在等候区喝茶的厚嘴唇。

甫一看见出现在门口的金如意,厚嘴唇触电般“腾”地站了起来,黄鼠狼见鸡似的两眼放光,面带微笑朝金如意一步步走过来。

金如意呢,目光闪躲,身形微僵,完全没了那日的凌厉气势。

厚嘴唇不紧不慢走到金如意跟前,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故意顿了顿,才道:“金大小姐还来按摩呢?可还有钱吃饭?”

金如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想再纠缠,一言不发绕过厚嘴唇欲往楼上走。

厚嘴唇怎么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她连日来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她身子往上楼的方向一横,挡住了金如意的去路:“怎地不说话?那日你不是牙尖嘴利的吗?”

金如意拉下脸来,也不看厚嘴唇,冷淡道:“借过。”

厚嘴唇像没听见一般,动都没动,只将鼻孔撅上了天:“我要是你啊,什么选美不选美的,填饱肚子才是真。我劝你还是赶紧退出比赛罢,免得人前尴尬。”

金如意胸口鼓风器似的起起伏伏,面上却仍是声色未露,重复道:“借过。”

厚嘴唇没理她,转头对陆之瑶道:“你还给她按?越国公贪墨纳贿,吞了湖广、浙江等五个州府的税收款,圣上前日连夜将他爹扔进了大牢,越国公府也被抄了家。今时不同往日,你给她按了也是白费功夫。”

哦,落魄凤凰不如鸡,抄家小姐金如意。

云娘和陆之瑶总算明白了,厚嘴唇连日来“不辞辛苦”的到店里打卡,为的就是这顿冷嘲热讽,好好儿出出上回被教训的那口恶气。

陆之瑶语调虽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掷地有声,不带一丝迟疑:“客人的私事与本店无关。她付了钱,我自然要提供服务。金小姐,请罢。”

金如意眼底闪过一瞬的诧异,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随陆之瑶上了楼,留下厚嘴唇气得险些原地爆炸。

“哈哈哈,精彩,真是精彩。”沈庸不知何时进的门,此时正斜倚在柜台旁,举着胖手吧唧吧唧拍着巴掌,“杀敌一千,自损九百九十九。人呐,还是善良点好。”

厚嘴唇本就气结于心,正无处发泄,见有人还从旁煽风点火,更是暴躁,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死肥贼,看了就让人讨厌!不只外表惹人厌,嘴还欠!”说完也不给沈庸回嘴的机会,扭头甩袖子离开了“窈窕阁”。

沈庸也不恼,仿佛厚嘴唇骂的不是自己。他转过身漫不经心地问云娘:“‘一根绳’呢?”

“什么‘一根绳’?”云娘不解。

“陆姑娘呗!”沈庸嬉皮笑脸地将手支在柜台上托起自己的圆脸,“她管我叫‘一堵墙’,我便称她为‘一根绳’。”

“楼上给人按摩呢,这是从何说起?”

“她不是老叫我跳绳吗,跳完长绳跳短绳,再加上她瘦不拉叽,跟条绳子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小爷还挺幽默呢。”云娘不禁开怀。

“云姨何事如此愉悦?”陆之瑶突然出现在楼梯上,低头见沈庸来了,脸一绷,指指后院,“既然来了就赶紧去练,继续跳绳。”

自己的话被陆之瑶坐实,沈庸颇为得意地看向云娘,云娘则冲他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两个人奇奇怪怪的。”陆之瑶也没往深里问,只自个儿嘟囔了两句,取了楼下的茶壶又上了楼。

几日来陆之瑶已经习惯了伴着沈庸不时的哀嚎工作,偶尔嚎得间隔时间长了,她还会开窗往下瞧瞧,确认“一堵墙”仍在锻炼后,才会安下心来继续工作。

陆之瑶被自己的这种怪异行为吓了一跳,不过也很快就想通了。只因钱是好东西,即便本人再讨人嫌,也会因为兜里有几个钱而被人惦记。

这天打烊之前,陆之瑶突然想看下这几日的减重效果,便让沈庸过了秤。

陆之瑶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秤砣,最终盯住那对应的刻度皱起了眉,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才减了两斤呢。”

沈庸顺杆往上爬,试探道:“是不是跳长绳跳得太少了?这几日你才陪我玩儿了两次长绳?我看要多跳几次长绳才行。”

陆之瑶没理他,抱着肩膀,绕着沈庸转了个圈,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个遍,顿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没按我的餐单用膳?有没有贪嘴?一定是这样的!”

这回不等沈庸答话,一向谦和有礼的左邻抢先出了声:“一根……陆姑娘,这点我可以作证,小爷他绝对没有偷吃,我按你的要求,每餐都严格看着小爷的。”

“白日你且能看着他,晚上呢?你也要睡觉的,谁知道他夜里有没有偷藏东西吃?”

“绝对没有。我每日睡觉前都先将小爷在床上捆好,以防止他夜里偷吃。”

啊这……陆之瑶思忖片刻,突然坚定地点点头,道:“那定是运动量不够,明日加大运动量。”

扑通!

“爷您怎么了?!好端端怎么一下子坐到地下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左邻右里七手八脚去扶坐在地上的沈庸。

“无碍,无碍。”颇费了番力气才站起来的沈庸苦了一张脸,“休得多言。快往回走,走回去也还要一个多时辰。二位,我们告辞了!”说完拉上左邻右里逃也似的跑了。

陆之瑶看着三人的背影,对云娘道:“明日早上我先去趟铁匠铺。”

待沈庸等人回到泽邕院已是子时了。当他推门进院时,树下的那个黑影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凑近一看,原是二叔沈时澜。

“哎呦我说二叔,您坐这儿干嘛呀,瞅把我给吓的。”沈庸直劲儿拍着胸口。

“等你。”沈时澜眯起眼睛,“这么晚了你干嘛去了?听下人说你最近时常不在府里。”

“城南新开了间歌舞坊,里面姑娘倒是一般,不过酒菜是真不错,我这几日基本都在那儿。”沈庸态度诚恳,“二叔,我明日带您一起去?我请您。”

沈时澜闻言眉头紧锁,表情严肃:“我就不去了,你愿意玩儿就玩儿罢,不过玩儿之前先将这份船契签了。”说完便掏出一张纸递给沈庸。

沈老爷死前应是已察觉了什么,特地跑去官府备了案,明确交代万一自己不在了,沈氏的大权,交由沈庸负责,而沈氏所有的业务往来,都需要沈庸的画押和印章,且二者缺一不可。

备案之后没多久,沈老爷便意外身亡了。当时沈庸还小,印章自是被沈时澜拿走保管了,可这画押他就没办法了,只得由沈庸亲自完成。好在沈庸天性愚钝,万事都听沈时澜的,因此麻烦是麻烦了些,却也从未给沈时澜造成困扰。

眼下沈庸同往常一样,看都不看便画了押,又将纸还给沈时澜。

沈时澜这才面色稍霁,虚情假意地对沈庸道:“你也多少长进些,不然我怎么放心将沈氏交还给你。明日晚上跟我去个饭局。”说完便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边走边摇头地离开了泽邕院。

“查查我二叔为什么突然要买船?”沈时澜前脚刚走,沈庸后脚便换了一幅面孔。

右里低声道:“是否与张公公有关?属下查到承恩寺其实是张公公在宫外的宅院。”

“将府宅盖成寺院,张公公果真棋高一着。”沈庸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让人盯紧了沈时澜,他买船不可能只是为了拓展水路业务。”

左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不免愁上心头:“小爷,明晚的饭局怎么办?饭桌上您若是不吃东西,难保不会引起二爷怀疑。若是吃了,后天陆姑娘一给您称体重……”

沈庸没睁眼,手指一下下敲着桌子。末了,手上动作停了,睁开眼睛,对左邻道:“去药铺帮我开些常山回来。”

左邻右里闻言瞳孔地震。左邻心急,道:“爷,三思啊,那常山又称翻胃木,吃下去会剧烈涌吐,伤身伤神啊!”

沈庸手上又敲开了:“你们有更好的法子?”

这……左邻右里一时语塞。眼下确没有万全之策,能牺牲的也只能是沈庸的身体。

“没有就洗洗睡罢,明儿个还得跳绳呢!一根绳说她下午有空,咱们可以跳长绳咯!”沈庸言毕,手掌向外朝门口方向挥了挥手。

左邻右里意会,抱拳退了出去。

“小爷为何对跳长绳如此兴致勃勃?”左邻不解。

右里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许是比自己跳绳有意思罢?也可能是小爷觉得人多热闹。”

“那你喜不喜欢跳长绳?”

“喜欢。跳长绳的时候小爷脸上一直是笑的。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开心的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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