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陛下不可以!

坤宝宫的祈福大典在妙智法师的长呼声中拉开序幕,法螺齐鸣中,谢淮安接过僧人拿来的香烛,缓缓向法坛走去。两侧的文武百官合掌肃立,场面庄严神圣。

谢淮安手持香烛正欲礼佛,忽地从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太监,顾不得正在进行的大典仪式,一路狂奔到谢淮安跟前。

文武百官无不显露讶异之色,这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何等急事比得上眼下的祈福大典?圣上平时再窝囊,也不可能容得下有人打断他生母纪念宫殿的落成仪式,如此不懂规矩,“便宜皇上”不责罚他才怪。

只见那小太监跑得头上的烟墩帽歪在一边,眼瞅就掉下来了,手上的拂尘也乌七八糟结成了疙瘩。他无暇整理,跑到谢淮安跟前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声音抖得如同冬日里干脆的树叶。

“陛下!大事不……不好了!宫变了!北……北山王带着人攻进来了!”

一句话仿若火星子掉落进了干草堆,火势凶猛蔓延,转眼间便烫得所有人心里发懵。两侧的文武百官闻言轰地一声炸开了锅,又嗡嗡嗡地议论开来。

他们之中有人惶恐,有人悲切,有人愤怒,也有人暗喜。人生的百态皆于此时表现得穷形极相。

随即众人的目光投向谢淮安,他们都想看看一直以来老实巴交、唯张公公命是从的窝囊皇帝此番又会吓成何等模样。

让所有人相视失色的是,此时的谢淮安异乎寻常的冷静。他眉头动都没动,异色之瞳的眼底竟闪过一种正中其怀的嘲讽。

“知道了,下去。”

那小太监茫然抬起头,怔愣半晌,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去罢。”谢淮安声音四平八稳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叮嘱,“躲起来。”

小太监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了。此时百官之中有人顿悟,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这些往日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国之重臣,竟也是逃得屁滚尿流。

就只四个品级较低,官阶勉强够得上今日典礼受邀之列的质弱文官逆流而上,迎着人流奔向了谢淮安的身旁。

这时张公公身侧的几名太监却突然抽出藏匿于身上的刀剑,向着谢淮安步步紧逼。

张公公阴鸷望向谢淮安,脚下步步后退,边撤边切齿道:“死活无所谓,谁提了当今圣上的人头来见我,谁便是新朝的最大功臣。”

“先从老僧的尸身上跨过去再说罢!”妙智法师一个横步跨到持刀剑的太监面前。

张公公鼻子冷哼了一声,甚是不屑一顾:“老秃驴你怕不是忘了,你上谦寺三百秃驴的性命尚在我手上。”

“公公,老僧倒还真忘了,忘了告诉你,一刻钟之前,我上谦寺内众僧引爆了八王爷埋于密室之下的炸药,不仅僧人们失了性命,谢家军那五百精锐士兵也粉身碎骨了。”

妙智法师眼底早已没了出家人的心如止水,那双苍老浑浊的眸子此时熊熊燃烧着火光。

张公公脸上霎时闪过一丝惊愕,不过失措转瞬即逝。他恨恨咬了牙根,猩红的嘴唇一开一阖,仿若刚吃了死孩子:“为了这个扶不起的‘便宜皇帝’,你连他们的命都不顾了吗?他们可全是你的弟子,出家人不是不杀生吗?”

“他扶不扶得起不是你说了算,眼下他是正道,你反你便是逆贼,佛祖在上,老僧又怎能逆天道而行?!今日你若想动他,先过了老僧这关罢。”

那几个太监向着妙智法师逼近。

“保护圣上!大不了一起死!”四个文官中一个谢淮安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年轻官员一喊一声,其余几人便团团将谢淮安围拢于中间。

“谁也不用死。”谢淮安冲出那几人的包围圈,拔出盘踞于腰间的腰带剑,又扯掉了自己身上的龙袍,露出里面的一袭甲冑,铠衣在明媚的阳光下寒光乍现。

“你们几个,躲进坤宝宫。”

锵~谢淮安话音未落,手中的软剑已直直冲向张骋,却被身畔那几个太监眼疾手快拦下了。

张骋见大事不妙,脸一下子垮了,在两名太监的掩护下扭头便跑,妙智法师则飞身去追。

谢家军的马蹄声和喊杀声逐渐清晰入耳,打头阵的骑兵大军浩荡,踩着一路风尘向着坤宝宫这边飞驰而来。

坤宝宫内,天机营的三千精兵也已在严行和宋念的带领下由密室冲锋而出。

双方于坤宝宫前的空地激烈交战。

谢家军虽惨失精锐之师,雄兵强将仍然在线,火力进攻甚是威猛。亲军阵法变幻莫测,杀阵、防阵波谲云诡,唯有一样先天不足——没有骑兵阵。因马匹在宫内无处藏匿,天机营在排兵之初便只将十支分队划为骑兵阵列,其余一律按步兵进行操练。

为对抗谢家军强劲的骑兵攻势,严行、陆之凡和宋念彻夜研究,反复实践,排布出了几支紧凑型的精锐长矛方阵。此外,他们还设计出了以强弓硬弩为主导的远程武器阵法。

一时间,坤宝宫上空如乌云压顶,遮天蔽日,矢如雨下。

僧人引爆上谦寺时,谢赟因出寺去了八王爷府而逃过一劫。此时能征惯战的北山王,着一身重甲,骑于一高头铁马之上,挥舞手上的长刀,长驱穿越人群,直冲向谢淮安。

谢淮安正被几个持三尖匕首钺的短兵围在中央,手上的那柄软剑锋起寒光闪,点到之处血肉横飞,人头滚落。

严行反应迅速,一剑解决了眼前纠缠的士兵,飞身迎向一路喋血而来的谢赟。严行躬身将重心放低,剑尖直冲谢赟□□那匹马裸露于铁甲之外的前肢刺过去。

谢赟识破严行意图,欲勒马转向,可重型战马冲锋时的惯性极大,谢赟亦不敢发大力强行制动。严行看准时机果断出剑,扎向铁马左前肢。

铁马左前肢跪地,冲力将背上的谢赟甩飞出去,幸好谢赟早有预判,着地后向前打了两个滚便顺势站起身。

严行冲过去与谢赟刀剑铿锵,拼杀起来。

亲军本就没有数量优势,再加上骑兵的缺失,此番绝是一场硬碰硬的殊死血战。坤宝宫这厢鏖战正酣,大片青石板地面亦被鲜血染成红色。那边谢家军尚有部分兵马在西侧宫门外集结。

陆之凡挥剑应敌的同时,扫了眼空地上的日晷,见时辰已到,便一鼓作气解决了眼前的兵马,抽身往北面宫门去了。

守卫得知宫变的消息皆四散奔逃,陆之凡本以为要大干一场才能打开的宫门,竟是未费吹灰之力。宫门大敞之时,沈庸带着沈氏的人马入了宫。

在陆之凡的引领下,沈氏马队很快抵达战场,马背上的押运雇工人飞身下了马。随着陆之凡一声哨响,散落于各处、正与敌军短兵相接的亲军骑兵皆往这边沈庸这边靠近。得了那匹,他们便纷纷翻身上了沈氏良驹,迅速组成骑兵方阵横戈跃马,大杀四方。

胜利的天平隧向亲军这边倾斜。

宋念于东侧宫门旁与掩护张公公外逃的阉人大战八个回合之时,并未见妙智法师的身影,想来他已遭不测。宋念以气吞山河之势横扫一切护主阉人,生擒活捉了张公公。

当宋念将那柄乌兹钢刀架于张公公颈上、扭着他回到坤宝宫前的战场时,谢家军一时慌了阵脚。直到北山王谢赟举起手上的长刀,示意停战,血色的战场才卷甲韬戈,喧嚣渐落。

张公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手脚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别动!再动砍死你!”宋念持剑的手加了几分力,张公公喉头翻滚,即刻不敢再动。

宋念强压怒火:“陆之瑶呢?”

对面的谢赟其实已精疲力尽,他长刀撑地,切齿道:“将张公公放了,我便告诉你!”

谢淮安一双异瞳此刻皆是血红,见谢赟仍是不肯说出陆之瑶下落,一时怒气填胸,举起手上的剑冲向谢赟,谢赟持刀去拦,只听铛地一声,火花溅落,刀光剑影交错之后,是两张相距咫尺、愤不欲生的愠容。

谢淮安因了担忧陆之瑶的缘故,爆发出的力量格外之大,谢赟被抵的连连后退。

谢淮安却突然直瞪瞪看向谢赟身后,不觉停了手。

谢赟借机回力,二人又呈现出之前的势均力敌之态。

“啊哈!真是热闹啊……”

八王爷从谢赟身后冒了出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不疾不徐往相持不下的二人这边走。身侧两个武夫模样的人,一左一右押着陆之瑶。

行至二人跟前,八王爷停了脚步。

“还不放手?”他不阴不阳地望向谢淮安。

谢淮安便用力一推,谢赟一个踉跄向后,幸而被一旁的两个谢家军士兵扶住了才没有跌倒。

“她一柔弱女子,与战事无关,还不赶快将她放了!”谢淮安说话时却没看八王爷,而是紧盯着陆之瑶。陆之瑶仿佛知道谢淮安的心意一般,几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

“她是与战事无关,可是她与你有关呀。”八王爷阴森森冷笑道,“皇弟你应该知我性格,我又怎会无缘无故放人呢?”

咣啷~谢淮安毫不犹豫扔了手上的剑,又扯掉了一身甲冑。

“不要!给我停下!谢淮安不可以!”陆之瑶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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