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学弟又来了！”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调侃道。

女生是施佳凝班上的班长，沈向初和人聊过几句，关系属于脸熟能说上话。

沈向初往教室里窥了眼，没在熟悉的位置上见到人影，“施学姐不在吗？”

扎高马尾的女生夸张的捂住胸口，故作神伤道：“不是吧，学弟，在你的眼里就只有校花同学？”

沈向初唇角带笑反问：“不然呢？”

女生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瘪了瘪嘴道：“唉，果然帅哥只爱美女，不逗你了，你亲爱的施学姐被徐教授叫办公室去了。”

“叫去干什么？”沈向初问，按理说施佳凝品学兼优，奖学金的年年获得，除了这也没别的原因。

“好像是因为学校办的画展，她的画被选上了。”女生回道。

沈向初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往后看了一眼，正巧走廊一道高挑身影逆光走来。

他眉稍一扬，几步迎了上去。

“学姐，今天还画吗？”他问。

这次，女生非常正式的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施佳凝语气诚恳的道谢，“谢谢你这段时间帮忙，我的画选上了。”

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所以利用完要跑路了吗。

他要被抛弃了吗，当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

继第一次给人当模特后，他又断断续续的当了两个星期模特，都在她们教室混了个眼熟，见他性格好相处，脸上总带笑，没有传闻中一般富家子弟的脾气，稍微认识点的都在打趣他。

其实真相只有沈向初自己清楚，他就是想借机打听点施佳凝的事，结果令人失望，问了等于没问，他的学姐貌似和谁都关系一般，甚至班上没两个说得上话的人。

两周的期间，起初两人吃过的有几顿都是施佳凝以感谢为由请的客，但都没太深交流，就浮于表面聊两句。

想想也不是办法，换了个思路，沈向初主动请缨挑人应该喜欢吃的地方去，两人自此稍微有了话题，逐渐的能聊了。

是个好兆头。

不过若真算下来，他们其实是把校外比较有名的几家小店吃了个遍，翻来覆去的那几家，要有新意得弄点新店式来约饭。

“我打算画幅画送你，你喜欢水彩还是素描？”施佳凝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向初眸光都亮了几分，“我都可以的，不过你是要画人物画还是风景画？”

“看你喜欢？”

“那你能画自己吗？”沈向初大喜过望。

话音一落，见人表情不对，那一脸的‘你是在逗我是吧’让他收回不切实际的前话，默默补全后半句。

“我开玩笑的，画个风景画吧，我看学校后边公园的湖就很好看。”沈向初急中生智给自己找补。

施佳凝点点头，想着明天全天没课，敲定时间，“那我明天下午画。”

话说着，沈向初抬起手间Hybris Mechanica大自鸣腕表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去吃饭吧，外面那家一直说要开的自助开门了，咱俩去大杀四方吧。”

真不是沈向初吝啬，他对喜欢的女生是非常大方的，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不遮掩的送过包包首饰，但被对方以用不到不需要退还了，邀请对方去市中心的高档餐厅吃饭，被以不值得去吃拒绝。

说句实在的，那地方要不是他家名下的他都要约一段时间。

说句更实在的，那里的菜确实徒有其表，刚吃还好，后面就腻了，还没路边摊的小吃刺激味蕾。

经过一起吃过多顿饭的经验，综合考量下来，沈向初知道了对方吃饭地方要求的几个特点，那就是便宜，量多，味道好。

苦了他一个富家少爷为爱情去占小便宜。

不对，是肯为爱情吃苦。

果不其然，在他提出两人自助更实惠后，施佳凝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去自助餐厅的路上，沈向初践行没话找话的原则，“你学画画的初衷是什么？”

没办法，谁让施佳凝不爱说话，如果他不开口，他俩就真的没得聊了。

幸好，这两星期接触下来，女生慢慢对他有问必答。

“想考南大，但是分不够，所以打算学艺术，又加上老师说我有点天赋，就学了画画。”施佳凝说着想到什么，扯唇笑了起来，“我当年其实是打算学跳舞，芭蕾之类的。”

“为什么不学呢。”沈向初费解。

“费用太高，选了个相对没那么高的，就学了画画。”

沈向初了然，所以说，其实还有一个被折断了翅膀，扼杀在摇篮里的芭蕾舞梦。

沈向初当年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是个艺术生，那种气质，态然自若，和他某个从小学了钢琴的哥半斤不差。

平时他看对方开销节俭，怎么划算怎么来，从这些小习惯看来确实没几块钱，可也没见她做兼职，等一下，凭她这个画画水准，可以接外快了，现在应该不愁生活费用。

沈向初以第一次吃饭的速度为耻，后来几次都加快速度，但还是没人女生快。

他宽慰自己，或许是人家天生就吃得快胃口比他大呢，没必要连这个都争。

另一种方式的自欺欺人，连饭量都没人大。

自助餐厅内，靠窗边的位置。

沈向初是真的吃不下了，他真的尽力了。

而对面坐着的人，已经剥了两碗虾下肚了。

真的，光靠她一个人也能吃回本，根本就不需要他。

等对面的人差不多吃饱，脱下一次性手套，沈向初状似随意的问道：“我能看看你被选上的画吗？”

施佳凝没半点扭捏，拿起手机点开，递给他。

与想象中的画根本毫不相干，没半毛钱关系。

“怎么不是我啊，你不是这段时间都在画我吗？”沈向初看完后纳闷不解出声问道。

图片里画中是一片金色的麦田，广阔、一望无际的灿烂，金黄麦穗随风向后倾倒。

施佳凝眼神认真的朝他解释，一字一句足够显示态度，“你就像是我另一种意义上的缪斯，坐在那里能给我灵感，所以我大部分时间画的都不是你。”

沈向初完全没抓住重点，关注点跑偏，“意思是说，你还是有画过我喽。”

施佳凝诚实的点点头。

沈向初见此，真想抱起她，左右脸颊各亲两口。

可惜，不能。

从自助餐厅出来，遇上一家连锁奶茶店，便宜是他家的特色，更何况经常买一赠一的活动，节假日更是异常受人欢迎，毕竟味道也不差。

沈向初下意识瞥向一旁的人，女生连余光都没分给那家奶茶店。

心里嘟囔着，不应该呀。

是没看见，还是不关心。

他手指向那边，语气试探询问：“喝奶茶吗，挺实惠的？”

施佳凝轻轻瞟了那边一眼，秒拒绝，“不了，我不想喝奶茶。”

又是这样，是不想，不是不能，也不是不喜欢。

施佳凝想了想，起了兴致，转头对上眼，眸里带了几丝愉悦，“带你去买我喜欢喝的。”

几分钟后。

手里拿了瓶插了管大瓶装的李子园，沈向初沉默看了手中，又看向施佳凝。

施佳凝吸了一口，甜滋滋的，冰柜刚拿出来带着凉意，喝起来舒服极了。

惬意的眯了眯眼，她扭头问沈向初，眼神锐利，隐含胁迫，“不好喝吗？”

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他俩吃饭建立起的友谊小船就会说拜拜，彻底沉入海中。

沈向初摇头不语。

连他手中这瓶都是施佳凝请的客，他敢说不吗。

尽管对于从小挑剔到大的沈向初来说，李子园的味道像水牛奶加水加白糖兑出来的，几乎称得上劣质，他初高中为了长身体喝的一个英国牌子的牛奶叫什么来着，他忘了，只记得每三天就要空运，奶味很纯，两者一相对比，高下立见。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不至于傻傻讨嫌，有些话还是不说出口的好，就是眼里的疑惑挡也挡不住，茫然的举了举手中的李子园示意，“只是你为什么喜欢喝这个啊？”

施佳凝忽地低垂长睫，缄默半晌才道：“从我记事起乃至前些年都很穷，买不起很贵的饮料，小瓶装的李子园只卖二块五一瓶，而且味道我更喜欢，总体说不算贵。”

面对突如其来敞开心扉的对话，沈向初没来由的心抽搐一下，有些心疼，却也说不上什么安慰话，最困难的时段都过了，现如今说什么体己话都无关痛痒。

学艺术很费钱，他之前不知柴米油盐贵，以为的便宜在别人眼里其实还是贵，也是最近在了解对方时才渐渐知道，原来常人的生活苦楚不是随便喊了玩的，不是发牢骚，是真的每过一天都是说不清的辛酸。

施佳凝曾经穷困潦倒的那段时间，或许比他想象的任何一个场景都要更加艰难贫困，生活艰辛，加上还要学艺术，每天放完学就得马不停蹄去做兼职，直到很晚下班归家，像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困苦日子。

沈向初含金汤钥匙出生，在物质上没过一天苦日子的金贵少爷光是想想就绝望。

他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住在一个又小又破旧寒酸的出租屋里，硬生生给吓醒了，梦醒依然心有余悸，大晚上给他哥打电话鬼哭狼嚎，喻浩瑾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了解清楚缘由后给人整无语了，隔着电话直翻了个白眼。

于是乎，交流插曲轻轻揭过，俩人商量着明日去湖边写生画画的事宜。

校大门分道扬镳后，沈向初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如实想，想必近来施佳凝是对他有些许好感的，不然不会允许自己三番五次的示好且不阻止，虽然基本回拒了，但好在并不见讨厌。

万幸中的万幸。

再加上今日施佳凝外露的一点剖白，进度铁定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是当初以当模特为前提换取追人的条件，明摆着可以继续对他冷脸，可人态度偏又好了许多。

正越发肯定脑中想法之时，一道甜甜的女声叫住了他。

“沈学弟，请等一下。”

沈向初向前看去，一模样青春靓丽，甜美可人的女生拦在他正前方，女生穿着百褶短裙外搭粉色外套，扎着丸子头，衬得人娇小清纯，会是大多数男生喜欢的一款。

“学姐，有事么?”沈向初习惯性脸上扬笑问道。

女生停驻在原地，瞻前顾后，磨磨蹭蹭半晌，最后脸红红的从身后拿出一杯奶茶，“今天那家奶茶店又搞活动了，买一杯送一杯，我一个人喝不了，正巧碰上你，就想着送你喝了。”

沈向初当即大惊，坏了，真是冲他来的。

可他并不太记得这人，既然对方认识自己，那肯定见过。

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沈向初推拒道:“学姐，好意心领了，只是我不喜欢这种很甜的奶茶。”

不久前喝过甜甜草莓味李子园的沈向初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然则心里小九九活络极了，表演欲极强，使不得，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就差忙摆手往后直退拒绝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闻言，女生脸上露出像是找不到可以送人奶茶的烦闷表情，以及一抹使人察觉的黯伤，须臾又豁然清甜一笑，“好吧好吧，还想着给沈学弟你喝呢，结果你不喜欢这么甜的，那学弟喜欢喝什么，下回遇上我请你。”

若是一般男生早忙不迭答应了，偏沈向初不吃这口，这下只觉着女生脸皮过于厚实自来熟了。

脑中搜肠刮肚的终于想起这号人，沈向初做人精惯了，惯会看人脸色，尽管是富家子弟，但也不轻易拂人面子，无论与何人都能轻易打交道。

这段时间来他几乎隔一两天就要跑绘画专业所在的教室，再加上他人在军训和开学便出了名，有钱身家从不遮掩，大大咧咧展示，特别脸也显眼，被人认出很正常，施佳凝所在教室楼层不低，沈向初每回搭电梯上楼都能遇上一女生。

起初并不为意，三四次后女生便率先朝他笑了笑，沈向初也带笑点头致意，哪怕心中讷闷并不认识女生。

如此次数一多，沈向初稍一留意发现女生是施佳凝隔壁班的，只是很碰巧的是沈向初每回乘电梯都是她，跟赶巧了似的。

不过，现在再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有备而来，沈向初依然笑着，眼睛微微眯了下。

“是么，学姐，那太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喜欢喝百事的Fuelosophy，对学姐来说可能会比较破费，还是不了吧。”不怀好意的危险心思被藏进温和有礼的嗓音话语里。

女生不以为然的轻声笑笑，是以抓住机会拿出手机搜索起来，想着可能是百事它家的另一款饮料，至多十几块，说道:“怎么会呢，是我想请学弟喝点东西，怎么可能不出钱，而且百事再贵能有多……”

贵。

话音嘎然而止，女生仿佛被按下暂定键，痴呆呆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价格数字。

4000。

重点还不是钱的问题。

是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每年只售一万瓶。

女生缓缓眨了眨眼，只觉眼皮有千斤重，望着数字良久，确认自己没眼花，才缓过来打趣笑道:“哎，我忘了，学弟是有钱人，喝的东西和我们不是一个价的，不过学弟可以尝尝我们喝的，可能会有点新发现。”

沈向初心中冷笑一声，嘴皮子耍的挺溜索。

买不起就买不起，还劝他喝别的，他凭什么委屈自己将就不相干的人。

附言，施佳凝不是不相干的人。

所以，哪里来的委屈，是心甘情愿。

“学姐说的对，等以后哪天有时间再尝试吧，我现在还挺喜欢喝Fuelosophy的，暂时不换别的，谢谢学姐的好意了。”沈向初状似思考过后，朝女生浅笑说道。

潜在意思我不愿屈尊降贵。

“好吧好吧，那等沈学弟哪天想尝试了，学姐再请吧，那再见啦，以后有机会碰面。”女生说着和沈向初道了别，飞快转身像有野兽在追逃，片刻不见踪影。

沈向初想，心倒还不死，行动不见半分。

呵呵，还不是只会耍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