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姐妹几个为给祖母庆生,齐齐绣了一幅麻姑献寿的绣屏做寿礼,用的是金线勾边,又串了玛瑙翡翠做点缀,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包边,华贵异常,满目生辉。
杨家老夫人见了这绣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手称赞。
“你们几个有心了,这屏风着实精致。就是华贵的有些过了头,别的倒好说,这金丝楠木是皇家做家具才用的,会不会……”
十五皇子的母家,济南府的赵转运使的母亲刚过寿,便是用金丝楠木雕了个寿星翁,杨府便出钱从赵府买了剩下的角料,拿来装点屏风。这个事杨玉晔是知道的,她转了转眼睛,想着大夫人不喜欢自己,不如讨祖母的欢心来提高在府中的地位,但是又不想太惹眼。何况这拿皇亲国戚做寿的边角料回来用,这事不丢人,但是当场说出来便跌份儿了,未免老太太当场就挂不住脸,话怎么说十分重要。正犹豫着,三小姐却是抢了先。“俗话说,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凭那金丝楠木如何珍贵,都是配得上祖母的。孙女以后是抱着祖母撒娇,可不是抱着一块木头疙瘩撒娇呀~”
杨玉晚讽刺道:“瞧三姐姐伶牙利嘴的,多会说话呀,想必是在禁足的时候,无事可做,想了好些个漂亮话来打发时间。跟她一比,我们真是蠢笨得很。”
几个姐妹都连声附和,只有八小姐和九小姐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出声。
杨母面色冷漠地开口道:“大家闺秀就该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怎么学得油嘴滑舌的样子。像昭儿这样便很好,来,昭儿,到祖母身边来坐。”
三小姐有些尴尬的笑了,第一个站出来拍了马屁,反倒没落得好。杨玉晔心里也不舒服,明明她同八小姐一样,并没有附和三小姐,老祖宗却只表扬了八小姐一个人。杨玉晔犹豫着,此时再不开口,老祖宗眼里越发没自己这个人,便开了口道:“祖母多虑了,这金丝楠木只是用在底座上,边框用的是紫檀木,这紫檀自带香气,且颜色沉稳大气,想来也不会失了老祖宗的威严。”
杨玉晔回答的十分得体,杨母听了喜笑颜开,深深看了九小姐一眼。
“不错不错,喜鹊,去开了我的妆奁匣子,给各位小姐挑个能入的眼的物件,拿着玩吧。”
喜鹊是杨母的大丫鬟,听了便领命而去,过一会儿捧了一个盒子回来赏了首饰给各位小姐,杨玉晔也得了一个赤金镯子。
二房的夫人蒋氏看见了十分不悦,故意大声跟三房的夫人陈氏说话。
“一个屏风,就骗得娘把陪嫁都拿出来打点了~给的都是长房家的女儿,这不是欺负我们二房和三房子嗣单薄嘛!”
说来杨家也怪,长房人丁兴旺,杨骞姨娘众多,膝下共有九女四子。而二房杨宽没有妾氏,与蒋氏只生有一子,三房杨宵无论正房还是妾氏,均一无所出。
陈氏年纪小,不敢附和二嫂,方氏听这话刺耳,气得先搭了腔。“那是我们长房福气好~老祖宗的陪嫁,自然是给孙子孙女留着的,你们子嗣不兴难道还赖到我们长房头上了?是我拦着不让你们生?”
陈氏见席间两人便有些不对付,连忙圆场道:“两位嫂嫂,今日是母亲寿辰,都少说两句吧。”
方氏和蒋氏的争执这才停了下来。话说杨玉晔在席间坐着无聊,瞧着老夫人正被八小姐逗得笑个不停。
“你个小机灵鬼,就会说些个漂亮话来哄我这个老太婆。”
八小姐瘪了嘴,委屈道:“祖母哪里老了?上次去爬山拜佛,祖母可是一马当先,走得比谁都快~
说起上香,我倒是有意,下个月再带你们去趟极乐寺上香。也求德明法师看看,给你算下姻缘。”
杨玉昭撒娇道:“祖母~孙女只想永远侍奉在祖母身侧,一辈子不出嫁了~”
杨母笑着点了点杨玉昭的脑门儿:“孩子气~”
杨玉晔心想,看来杨母最疼爱的人居然是庶出的八小姐,可怜自己在府里无依无靠,现下依靠老夫人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杨玉晔无奈地看向父亲杨骞,注意到三叔杨宵正给杨骞和二叔杨宽倒酒,杨宽连连摆手拒绝。杨玉晔第一次打量这个常年不在家,完全陌生的二叔,她隐约记得这位二老爷是在外做官的。但他穿得十分朴素,说是寒酸也不为过,一身袍子洗的有些褪色了,头簪非金非玉,而是一根松木,完全看不出是个官老爷。
杨宽笑着摆手道:“真不能再喝了,母亲的寿宴一过,我还要连夜赶回滳河县,近日河水淤高,恐有泛决之兆,我需加派人手日夜看护堤坝,一刻都不得松懈。”
杨骞听见他说这话,念及自己丢了官职,语气不由酸涩:“能为一方父母官,忙虽忙了些,也是极好的。”
杨宽问道:“大哥还没音讯吗,何时能复职?”
杨骞叹了一口气,面带愁容:“唉,想要复官,谈何容易啊,想我正值盛年,只能守在家里蹉跎岁月,真是士大夫之耻啊。”
杨宽有意宽慰道:“能在家中孝顺母亲也很好,何况兄长还是杨氏族长,在家也方便照应些。”
杨宵不以为意:“大哥啊,看开些,在家里有吃有喝,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的事儿啊,非去做官干嘛~”
杨宽严肃地皱了眉头:“话不能这样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宵弟还是要勤奋苦读,才能谋个好出路。”
杨宵不以为意:“呸呸呸,我才不要读书,有娘养着我,不愁吃不愁喝的,我才不读什么劳什子的书。”
杨玉晔听着摇了摇头,杨家三个儿子,长子被罢官,二子是庶出,反倒有官职,三子不学无术只想啃老。
正想着,杨玉晔瞧见五小姐在丫鬟的服侍下,尝了一口广府茯苓汤,觉得味道奇怪,便吐回了碗里。
喜乐无奈地说道:“小姐,这是厨娘跟广东的厨子学的汤,用乳鸽做原料,小火熬制了……”
杨玉晗向来骄横,目中无人: “我管它是什么汤,我不喜欢喝!你既然这么喜欢,你自己喝了吧。”
喜乐无奈道:“是,谢谢小姐赏赐。”
喜乐端起碗,将汤喝了个干干净净,丝毫不嫌弃那是五小姐吐出来的。杨玉晔看着觉得恶心,皱了皱眉头,越发觉得胸闷欲呕,索性站起来,向湖边走去。
只见月色动人,夜风凉凉,一轮弯月映在湖中,美不胜收。杨玉晔正欣赏着这美景,突然听后面有人说道:“九妹妹不在宴上,来这里做什么?”
杨玉晔猛然一惊,不知何时三小姐竟然跟在她身后走了过来。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那三姐来这里做什么?”
杨玉晓阴森一笑:“来找你啊。”
三小姐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子,是刚刚宴席上老夫人送给各位小姐的打赏。“说来多讽刺,那屏风我一针都没绣,何德何能收老夫人的打赏。”
杨玉晓语调尖锐,像是恨毒了:“你们绣屏风的时候,我在家祠里跪着,祠堂阴寒,我每天都跪,到现在我这膝盖都疼得厉害。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杨玉晔气道:“自然是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难道还要赖我不成?”
杨玉晓冷笑道:“妹妹呀,你说这话毫不脸红,真跟六姨娘一模一样。听说她打了二姨娘,这事我不怪你,我也觉得二姨娘该打。”
“什么?!”
杨玉晓尖叫道:“明明……明明二姨娘生了大哥的,是家里的长子!她该争的!只要她去争,二姐就不会远嫁西北边陲!她不去争,我只能自己去,不然就会落得跟二姐一样的下场,你明不明白?!”
三小姐情绪激动,眼泪涌了上来。原来她因为二姐远嫁的事情,恨极了她的亲生母亲。“家里下人摆高踩低,她吃斋念佛,想做个善人,什么都不争不抢,任由我和二姐自生自灭,结果呢,佛祖给了她什么果报?佛祖会让我变成嫡出吗?
所以我不甘心!我要去抢,别人有的,我都要有。你看五小姐刚刚在宴上,她不爱喝汤,别人就跟哈巴狗一样的接着,就因为她是嫡出。
我争不过她就算了,居然连你都争不过,真是可笑……你该死!当初就应该死在水里!”
三小姐扑上来,把杨玉晔推入了水中。冰凉的湖水很快就没过了头顶,杨玉晔早有准备,闭了一口气,暗暗潜水,她看见三小姐正站在水边凝神观察,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杨玉晔心道,好歹落过一次水,她怎会毫无准备。
杨玉晔用尽力气游到另一边,努力爬上岸,恰好就遇到了正在寻找自己的紫苑。“小姐,你在这儿呀,可把奴婢好找。
怎么回事,怎么全身都湿了?”
杨玉晔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回过头看向湖边,杨玉晓的身影隐隐约约还在湖边张望。杨玉晔冷笑一声,上次只把来琴发卖了,以为她能学个乖,如今看来,非要让她真吃到苦头,才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
杨玉晔让紫苑不要声张,先回到自己房间,绞干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次回到了寿宴上。杨玉晔并没有将此事闹开来,只因为现场没有证人,她担心自己说出去,三小姐定会反咬一口。
杨玉晓坐在席上,瞧见好整以暇的杨玉晔,宛如见到鬼一般,惊魂不定。杨玉晔笑着瞧她比了个虚,心想,她也不需要人给自己撑腰,凭自己的手段,她有法子算计得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杨玉晔低头喝了一口酒,酒入喉,如火烧般,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她想起落水之事,暗道:“又是要推我入水,三小姐会不会就是上次害我的人?”
寿宴足足热闹到了三更,众人才散去了,各自回去睡到了日上三竿,自此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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