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晔看着紫苑嘴边的鲜血,心疼不已,偏紫苑还努力地笑着,试图安慰她。“小姐别难过,奴婢这点小伤不要紧的,五小姐的镯子最后在账房里面找着了,现在皆大欢喜了……”
杨玉晔是真的动了怒:“分明就是她赖你的,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吃的苦头,她也该尝尝!”
如今新仇旧恨一起算,杨玉晔打定主意,要让五小姐吃瘪,又担心大夫人站出来为她撑腰,这把火还得借个东风才能烧起来。未免祸及自身,她还得找个强有力的“盟友”才是。
这个人选自然是蒋氏了,二房和大房她跟大夫人向来不和,蒋氏又是这府里的正牌夫人,跟姨娘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杨玉晔扶着紫苑回去,路过账房,刚好看见蒋氏跟管家从内账房走了出来,蒋氏看着不太高兴,管家边陪着笑脸,边用袖子擦汗。
杨玉晔心想,这可是想瞌睡就送来枕头啊,便没有立刻就走,安静站在边上看着。
蒋夫人怒道:“我不过是嫌锦缎做的床帐子太闷,问你讨要几匹绡纱,你便如此推三阻四,须知你是管家,也是下人。难不成也要跟我面前摆高踩低,欺负我家老爷是庶出是不是!”
管家面上依然恭顺,心里自然是不在乎,他是大夫人的人,自然知道心要冲着哪边。“二夫人啊,你可冤煞小人了,二老爷在外做官声名赫赫,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踩您啊不是~那绡纱薄如翼,轻如烟,谁都知道是个好东西,这样好的东西百金难求,实在是没有啊。”
蒋夫人听着,信了十之**,便道:“罢了罢了,我懒得与你啰嗦。那你就去拿些轻薄的细纱到我房里去吧。”
“是是是,小人即刻就去办,二夫人慢走。”
蒋氏对管家奴颜婢膝的样子很满意,这才得意地带着丫鬟离开内账房,路过杨玉晔面前时,杨玉晔恭顺地向她行了礼,蒋氏连一眼都没看就走了过去。
杨玉晔倒是不在意,她想跟二夫人合谋,却不需要二夫人也同她合谋。
等二夫人走远了,管家看九小姐还带着紫苑站在门口,忙不迭地带着讥诮的笑容过来奚落她们。
“九小姐别跟这儿杵着了,自己的丫鬟手脚不干净,就赶紧打发了,别做不好差事还连累主子”。管家将眼神瞄到紫苑肿着的脸上,“我瞧紫苑姑娘还挺美的,小姐要是没处送她,可以送到我被窝里来啊,哈哈~”
紫苑气得脸都白了,杨玉晔道:“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命收着。紫苑,别理他,我们走”
管家一脸蔑视,弹了弹耳朵,混不在意的模样,完全没有在二夫人面前的谄媚样儿,他走进账房,砰地关上了门。
紫苑受了这么大一番羞辱,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强忍着不哭出声,杨玉晔细心安慰她,扶着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紫苑是她身边的人,杨玉晔说什么也忍不下这口气,只暗待时机,一并还给他们。
过了几日,杨玉晔收到了方瑞派人送来的纸笺,说他新近画了一幅画,邀九小姐前去品画题词。戌时一刻,杨玉晔应邀前往。
上次在假山里,杨玉晔答应过方瑞一起题字赏花,今日是她第一次邀约。杨玉晔特意换上了一身浅色衣裙,没带一个丫鬟,只身赴约。
天已经黑了,杨玉晔走在廊道上,故意在地上摔倒,弄得身上稍显狼狈,尘土在浅色衣裙上格外明显,这才赴约而去。
方瑞看见杨玉晔走来,脸上露出无法掩盖的欣喜。“我还以为表妹不会来!”
杨玉晔笑意盈盈,问道:“若是我不来,你待怎样?”
方瑞:“你不来,我不走。让我在这里站上一夜也是心甘情愿。”方瑞这话不是作伪,他长到这么大,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倾心。偏偏自从见了九姑娘,一颗心就系在她身上,只恨不得日日相见才妙。
杨玉晔红着脸说道:“那我可不要表哥一直等我,我舍不得你在这里站上一夜。”
这话甜腻腻的,方瑞脸红了,心里就如吃了蜜,腼腆地看着九小姐笑,待目光向下移,却愕然注意到她的身上有很多泥土。
杨玉晔注意到他愕然的目光,一副委屈的要哭的模样:“晔儿仪容不整,可是让表哥见笑了?”
方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九妹妹怎样都好看!我只是心疼你,这身上怎么弄得?”
“路太黑,来的时候不慎摔倒了。”杨玉晔一脸懊恼,仿佛在责怪自己不小心,看得方瑞如何不揪心。
方瑞忙道:“都是我的错,害你受伤,以后天晚了,再不叫你出来罢。”
杨玉晔摇摇头:“月色这样好,正适合品画作诗,不出来岂不可惜?我倒是想,做个灯,以后提着见你也方便。有了灯,想来就不会摔跤了。”
“那就是说,表妹下回还会来见我!”
杨玉晔娇嗔地一扭头,背过身去,“瞧你,我同你讲灯,你只说灯就是了,别攀扯旁的。”:
方瑞只当她是女孩儿家的娇羞,一脸痴笑地看着九小姐猛点头。“是是是,那我们还说回灯吧。只要表妹安好,别说一盏提灯,便是万盏提灯我也办得到。不知道表妹,想要做一个什么样子的灯?”
杨玉晔心想,方瑞果真单纯,顺着她的话往上靠:“想做一个绡纱灯,绡纱清透,必不会挡了光,迎着火烛想来别有一番趣味。可我听说绡纱昂贵,一匹百金……”
方瑞心里爱极了这位妹妹,别说百金,万金他都能舍得。就是杨玉晔要天上的月亮,方瑞也会找个梯子试试看能不能摘下来,他当场便答应了。“无妨,既然表妹想要,我去给你做一个这样的灯便是。”
杨玉晔喜上眉梢,又复而低着头,绞着身上的衣带,做出一副谨慎小心害怕的模样:“只有一样,表哥万不可对人说是为我做的这灯,否则母亲查问起来,会说我私相授受的……”
“表妹放心,我省得的。”
两人这方说定了,方瑞才想起约杨玉晔来的目的,忙展开他所画的卷轴,还未待九小姐细细端详,突然身后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什么人?”
两人面面相觑,凝神听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杨玉晔心里有些忐忑。“应该是有人看见我们了,表哥,时候不早,我先回去吧,下次再赏画。”
尽管不舍,方瑞不想驳了九妹妹的想法,还是送她回去了。杨玉晔对这声响有些在意,若是个普通的家仆路过还好,自然无碍。若是个旁的什么人,比如说杨玉晗,那这计划可就实施不了了。但是等了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便又放下一颗不安的心。
过了几日,早上去大夫人房里请安时,听见杨玉晗嘟囔道:“这几日,总不见表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杨玉昭接了话道:“我听说,好像表哥在忙着做什么灯。”
杨玉晔对此事极为敏感,她身子一震,凝神看向八小姐,但见她自顾自玩着衣角,神色没有什么不妥,好像真的只是听说一样。
莫非那天偷听到的是八小姐?
杨玉晗听见此事,很是惊讶,“什么灯?我怎么不知道,不行,我要去看看表哥。”
五小姐竟然顾不得给夫人请安,匆匆忙忙就走了。待她跑出主院后,八小姐若有若无看了杨玉晔一眼。等杨玉晔去看她时,她又把头扭开了。
杨玉晔怀疑,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仔细把计划回想了一遍,就算八小姐听见了,她去告发也没有证据,方瑞是肯定不会供出自己的。何况,杨玉晔的直觉告诉她,八小姐不会去告发此事。
当夜,表少爷托人传了信儿来,说他还未做完的绡纱灯被五小姐吵着闹着讨走了。方瑞向杨玉晔再三赔礼,称一定会补偿。
杨玉晔却很高兴,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紫苑好奇地问道:“小姐怎得这样高兴?”
“鱼上钩了,再等个几天,等她做完,就可以收网了,怎么能不高兴?”
到了重阳节,杨府举办家宴。
众人落座后,杨母便命人在正厅传了膳。杨玉晔瞧见了杨玉晗手里的灯,故意坐的离五小姐远了些。
杨玉晗手里正拿着一个漂亮的绡纱灯,四处显摆,那纱上绣了镂空云纹,烛火流转间美不胜收,可见做灯笼的人十足花了心思。
二夫人正盯着这个灯看,脸色不善。杨玉晔瞧见了,觉得眼下的时机刚好,便有心夸一夸这个灯笼,因着坐的和杨玉晗稍远了些,于是提高了声音说道:“姐姐这个灯可真是好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物件,我竟前所未见~可把“玉壶光转”这句词,都比下去了。”
杨玉晗十分得意,这一夸可是夸到她心坎里去了,炫耀道:“也不怪你见识短,毕竟眼皮子浅。罢了,我就做回好人,跟你讲讲。我这提灯,旁的也就罢了,外面这纱,可是绡纱,价值百金,一匹难求。”
杨玉晔做受教的模样,却没有再多说旁的,只悄悄打量蒋氏。
蒋氏坐在席间,瞪着杨玉晗手里的灯笼,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偏五小姐毫无察觉。
八小姐却看见了,她突兀地起身,去扶着祖母到后面更衣,杨母毫无察觉,乐呵呵地随着她去了。
杨玉晗见没人搭腔,仍自炫耀道:“所以拿来做灯笼才有这般光景,你就是想学,也是学不来的。”
杨玉晗的声音比九小姐还大得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灯有多宝贝,语罢,她还眉目传情地看了一眼方瑞。
方瑞连忙把脸转开,认真盯着手里的筷子。方瑞的心很痛苦,这是他精心做了给九妹妹的灯,现在却被五小姐夺走了,偏偏他还无可奈何。刚刚听九妹妹问起这灯,想来是知道其中缘由,十分吃味儿。方瑞一想到九妹妹会难过,便慌得和什么一样,连饭都吃不下了,只看着筷子唉声叹气。
却不知道杨玉晔心里高兴得紧,她心道:五小姐真是个草包,家中姐妹数她最蠢,多亏了方氏的溺爱啊。
杨玉晔见蒋氏显然是在爆发的边缘,便填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任它再是珍贵,母亲都能让管家从库房拿了给姐姐做灯笼,可见母亲平日有多疼爱姐姐。”
杨玉晗听着觉得有些说错了,这灯明明是表哥的,和母亲没有关系,便出言反驳道:“唔,倒不是母亲……”
五小姐还来不及说完,突然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个巴掌,手里的提灯被夺过来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蒋氏犹觉不解气,狠狠地踩了踩。
杨玉晗当时就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问道:“二婶为什么打我……”
蒋夫人大怒,她在这府里明里暗里受方氏的排挤不少,如今看见这灯,实在忍无可忍。“我呸,什么好东西都被大房拿走了,你们仗着自己是长房,占尽了公中的便宜,欺负我家老爷是庶出,瞧不上我……”
方氏气得七窍生烟,拉过杨玉晗护在身后。“二弟妹,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我们何曾占了便宜!我管家这些年,明里暗里往公中补了多少亏空……”
蒋夫人也不示弱,说话声更高了些:“怕是拿的更多吧!只说这绡纱,我问管家要便没有,你养的好女儿拿这么贵的东西做灯就得了!
大嫂,大哥如今不做官了,这一家老小全凭我家老爷的俸禄过活,你们长房儿女众多,我们二房就讯儿一个独苗苗,如今连匹纱都不肯给我!这是欺负我们人单势弱啊!”
方夫人气的几乎要晕了过去,“说话要凭良心啊!我何曾………………”
“我要跟你分家!”
这话犹如平地惊起一声雷,在屋里掷地有声,八小姐扶着更衣回来的杨母刚走到门口,诧然听见这话的杨母,颤颤巍巍地背过气去了。
一阵惊呼,方氏和蒋氏都顾不上争吵,连忙挤到老夫人身边,丫鬟们一拥而上,将花厅挤了个水泄不通。
老夫人那边还没转醒,几位夫人都去侍疾了。大夫人和五小姐受了此挫,有一段时间顾不上找杨玉晔麻烦,她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晚上,杨玉晔问紫苑道:“紫苑,今夜之事,你可欢喜?”
紫苑这才明白,今夜之事,原来是小姐为了她当初被打所设的局。她又欢喜又感动。自己一个丫鬟,居然值得小姐一直挂在心上。小姐心思精巧,还能设了这样一个局,真的把这仇报了。
“欢喜,多谢小姐了!”紫苑对杨玉晔佩服的当真五体投地,当初春梅想当姨娘,小姐略施巧计便帮她促成了。如今小姐也这样帮自己,可见小姐对身边的奴才是真心实意的好,紫苑觉着这辈子能服侍杨玉晔,是她最大的福分。
半夏问道:“会不会真的就此分家啊?”
杨玉晔想了想,回答道:“不会,分家后长房无以为继,母亲会息事宁人。况且祖母还在,她不会允许分家的。”
其实,不管长房和二房怎么闹腾,老夫人和三房是肯定不会同意分家的。三房势弱,又没有进项,全靠公中供养。老夫人最爱家和万事兴,绝不会同意分家。长房因为杨骞丢官,失了权势,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让做官的二老爷单分出去。
虽然杨宽是庶出,但杨家长房若不依靠他,便也只是山东有名的望族后裔,而不是官宦人家。所以尽管蒋氏公然打了嫡女有错在先,但最后绝对是方氏忍气吞声先求和。
杨玉晔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就这样进入了梦乡,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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