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是方瑞的贴身大丫鬟,如今既然被遣来亲自送东西,可见方瑞对九小姐的重视程度。
屋里的丫鬟自然也都很高兴,自己家小姐是庶出,谋不到什么好出路,只能任由大夫人摆布,要是能嫁给表少爷,以表少爷的心性人品,必然是会对九姑娘好的。那么自己做奴婢的也能混个好出路。
半夏凑过来,笑道:“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竟这样神秘,小姐快打开看看。”
杨玉晔依言打开了盒子,屋里瞬间光芒大盛,华光溢彩。
这灯用彩色琉璃制成莲花状,花朵栩栩如生,工艺精巧,前所未见,不只半夏和紫苑惊讶地合不拢嘴,连杨玉晔都沉浸在这梦幻的灯光里不能自拔。
饶是前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后又嫁入皇宫,但杨玉晔也没见过这样璀璨夺目的灯。
这琉璃灯何止百金,如此精美就算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方瑞自是为了上回做好的灯被抢走而愧疚,才倾尽所有,找了这么一个精巧华丽的灯来。
半夏大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表少爷对小姐真是花了大心思啊!可见其情真意切。”
杨玉晔却是犹豫了,这灯实在是太华丽,太招摇了。连杨玉晗嫡出小姐拿着绡做的灯,都会被针对。自己一个庶出小姐,要是拿着这样的灯,便是作死了,夫人只消看见,便会冲过来活寡了自己。“这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行,我去找表哥说清楚。”
杨玉晔便换了衣服,直接出门去找方瑞。
方瑞听见说是九小姐来了,喜的急急忙忙迎了出来,他眼神明亮温润,在月色下犹如一滩清泉,令人如沐春风。
他细细打量了九小姐一番,看见她捧着装那盏灯盒子,却没打开。“九妹妹,你来了。怎么不用这灯?好好的放在盒子里做什么。”
杨玉晔解释道:“那灯实在太过珍贵,又十分惹眼,我……”
方瑞虽然失望,但马上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是我不好,我光想着要找一盏最精致的灯,却不想着太显眼了会给你找麻烦。但那灯,我还是希望你留着。”
“表哥,我不能收。”杨玉晔十分坚定,一改往日的温柔顺从。这物件太贵重,又惹眼,放在房里早晚会变成一个大麻烦。先前她只是利用绡灯挑拨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让五小姐受挫给紫苑报仇,她可从不是真的缺什么灯。
方瑞非常失望,但九小姐的话在他心中就犹如圣旨。“是我唐突了……我懂九妹妹的意思。也不怕你着恼,我确实心悦你许久,没想到只是落花有意……”
见他失落伤心,杨玉晔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玉晔心里想着,方瑞肯读书上进,人品家世都没得挑,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出挑,对自己又真心实意,抛开报复五小姐的事不提,若能嫁给他,是最好的出路了。
等婚后,想必他也不会过多干涉自己,到时候没了大夫人的限制,她就可以大展拳脚,过上安乐逍遥的一生了。
况且这灯的事,本来就是她引出来的,方瑞花了重金做了这灯,她心中感激,并不想伤害方瑞,便大着胆子开了口。“不是的表哥!这灯,我很喜欢。我心中当它是……当它是……”
方瑞眼神一亮,神色中带了期待,“是什么?”
“当它是定情之物。”杨玉晔感觉有些羞耻,但还是努力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是庶出,在杨家有许多难处,留着这灯祸患无穷。但我知道了表哥的心意,只盼着将来能和表哥……真的结了缘,到时候……自然这灯仍是我的……”
方瑞身子一震,惊喜地看着杨玉晔,九小姐害羞地低下了头。方瑞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不是不想收这灯,而是不能收这灯。将来只要方瑞能把九姑娘娶过门,自然她是愿意的。
知晓她愿意嫁给自己,方瑞心里哪有不喜的道理,当下乐滋滋地收起来了灯。“好,那我就留着,但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却不是这个灯。”
方瑞的脸更红了,少年郎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上面栓了一个玛瑙环,杨玉晔瞧着有些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是什么。方瑞羞涩地开了口。“虽然表妹并不知晓,我也有你给的定情之物。那次……你掉了这个耳坠。”
杨玉晔仔细想来,自己确实有这样一对耳环,上次紫苑说不见了,杨玉晔一直以为是丢在哪里了。没想到丢是丢了,却是被方瑞捡走了。
“也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一般,我没有还你。”方瑞羞红了脸。
杨玉晔很是惊讶,却并不赞同,想问方瑞讨回这个坠子,“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私相授受的罪呀。”
方瑞辩解道:“我特意栓了根绳子,日日在身上贴身放着。表妹莫要担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杨玉晔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方瑞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目光流转中,此时无声胜有声,便没有再提此事。杨玉晔想着,这灯送回去,都让他伤了心,便不好再讨回这个坠子,终是没开了口。
言罢,方瑞回房拿出一幅卷轴,“刚好,我新画的一幅春景图,想叫表妹来题词。”
他拿出一卷画轴,铺在凉亭中的石桌上,画上所作是百花齐放的春日盛景。
杨玉晔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秒极,赞道:“这图画的极好,不如就题: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方瑞笑着打趣道:“表妹刚刚还直抒胸臆,说我所送之灯是定情信物,现在又何来的“未敢言”,不通,不通,大大的不通。”
杨玉晔也笑了,“表哥就会打趣我~”
方瑞看着她,眼中盛满了笑意,依言仍是把这两句诗题在了旁边。
杨玉晔瞧着这画,画面上都是盛开的鲜花,可花上面什么都没有,觉得空旷了些,便开口道:“写了诗词,这边空白的地方还是有点多呢,不如让我来补两笔?”
方瑞把笔交给她,让她放心大胆的添。
杨玉晔道:“我画工不好,希望别污了你的画。那我就补上蝴蝶吧。”
“何解?”
杨玉晔笑意盈盈道: “因为蝶恋花啊。”
方瑞十分开心,杨玉晔便用心补上,她画的蝴蝶栩栩如生,游弋在花丛中,更添生动情致。
这一夜,二人相聊甚欢,方瑞十分佩服杨玉晔的才学。
杨玉晔谦逊道:“表哥过誉了,跟四姐比起来,我当真是个睁眼瞎了,她每日看那么多书,不懂的人以为她要考状玉呢。”
他们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约好下次一同赏花,九小姐便回去了。
刚回到自己的闺房,竟是暗香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九小姐还没开口问,暗香的眼泪就下来了。
“九小姐,你可回来了,我家小姐不大好了,求求你去看看她吧!”
杨玉晔脑子轰的一声,“什么?!可去问过母亲了?”
暗香哭的更凶:“去了,老夫人那儿,夫人那儿,我都去了,都没见到人,丫鬟只说都歇了,也不让我进去!可急死我了,奴婢实在没别的人可求……”
“走。我跟你去看看!”
半夏拿了个斗篷走过来。“夜深露重,小姐披个斗篷再去吧。”
杨玉晔却想着人命关天,哪里还顾得上披斗篷,便回绝了:“不必了。”
九小姐跟着暗香,急急忙忙地去了四小姐的房间。刚刚匆忙赶到,看见四小姐正大口大口地咯血。
“四姐!!”杨玉晔上前帮她拍着后背,又拿出丝帕心疼地擦着她嘴角的血。“怎就病得这样厉害!暗香,快给你家小姐倒杯茶来,去去血腥味儿。”
暗香立刻端了茶过来,杨玉晔扶着杨玉昀慢慢喝下,好不容易等她气喘匀了一些,才虚弱地开口说道。“我大概……活不了几天了……”
她面色惨白,杨玉晔听见她这话,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不会的,一定有法子的,我去给你找大夫。”
暗香悲痛地摇了摇头,“太晚了,院门此时已经落了钥……”
杨玉晔悲痛欲绝,既然院门已经落钥,肯定是出不去了,就算派人去请也是徒劳无功。
何况老爷夫人分明知道四姐情况不好,还是不管,已经摆明要置身度外了。
杨玉晔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脱了鞋袜和外衫,上床躺在杨玉昀身边,抱着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明日院门一开,我立刻让暗香去请大夫,四姐安心的睡吧,一切有我在。”杨玉晔怕的就是,四小姐连这一夜都过不了。杨玉晔暗骂那狠心的老爷夫人,府里的小姐生了疾病,却偏偏不闻不问,当真是一对狼心狗肺的夫妻。
杨玉昀安静地伏在杨玉晔的肩膀上,手不安地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合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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