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凤冠?!
一听到这两个字, 叶君月的面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女子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怀中的东西——这回她终于看清了那人怀中抱着的东西。一袭月色之下,明微微仰着面,怀中金玉软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你竟是……”
那位柳家二小姐?!
叶君月进宫前, 便听了些皇上与柳二小姐之间的传闻。民间的话本子里说得玄乎, 一说柳二小姐苦苦追随皇上未果、转头嫁给楚小将军。婚后二人旧情难却,**……二说皇上自幼倾心于柳家二小姐, 却碍于身份不能明说心中爱意, 登基后, 柳小姐却已嫁给他人为妻。皇上心中爱慕柳二小姐,枉顾祖宗之法, 强取豪夺……
叶君月先前,都把那些当笑话听, 没放在心里的。
如今一看……
叶君月仰首,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 心中竟莫名生起了几分仰视之感。她如水中月、雾中花,清丽迷人, 而又遥不可及。
准确来说,是她怀中的凤冠遥不可及、让她眼红。
在皇上还是柳二公子的时候,自己便暗暗倾心于他。
那是今年春天,满城都传遍了他归京的消息。叶君月鲜少踏出闺阁, 却也有所耳闻那柳公子的盛名。彼时她正戴着面纱、随侍女在集市上挑胭脂, 少年郎打马而过, 卷起一尾清风。
她抬眸,正见少年有意无意地回头,一身风骨立于马上,仿若有白鹤游动在他的周遭。
对上她惊愕的目光, 他客气一笑,又不带任何感情地转回头。
叶君月原以为,以自己的姿色,对方能记住她的。
直到策论笔试,先皇允许京城各贵家子弟、千金前去尚学府参加笔试,听到这消息,她激动得彻夜难眠。在府内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花了好久啃完了那一整套《策》与《论》。去尚学府的那一天,她还特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迫不及待地赶去见那人。
他正站在水榭前,背对着她,一池莲花开得正是鲜艳。
忽然有女子跑来。
那人面带娇羞,扯住了柳奚的袖子。男子似乎不喜与人接近,轻轻将袖子抽走。
叶君月耐心地等着他们。
突然听到一声争执,那女子以袖掩面,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哭腔: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可以对我这般……冷漠。”
原来是兰氏。
柳奚低了低头,似乎在看兰白萱,少女止不住哭泣,“什么婚前不宜,哪儿有这么多条条框框,我看你就是为了她!”
“你就是为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归京是为了她,向皇上请命做太傅是为了她,费尽心思地进宫,也是为了她。那你可有想过我吗?莫不是……你与我的婚约,也是为了她?”
男子忽然一默。
兰氏穷追不舍,情绪十分激动,“你说话,你说啊!你答应父亲与我成婚,是不是为了明微微?!”
“你说话啊!!”
她用力拍打着那人的后背,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兰白萱承认,确实是她逼着柳奚与自己成婚,也日日跑到柳老爷那里,说些柳奚与自己在江南便多好多好之类的话,把柳老爷逗得直笑,打心底里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
她逼着柳奚,在柳老爷面前签下婚约。
但现在,对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吗?”
“是。”
“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啊?!你既然喜欢她,你既然在江南就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你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接娶了她?”
“你去告诉她啊,她现在就坐在尚学殿内,你去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你有多么多么喜欢她。你去告诉她你喜欢她了十几年,你去告诉她啊!柳奚,你怎么不敢去了?你在怕什么,你怕什么,啊?!”
“兰白萱!”
第一次,他居然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兰氏身子一震,片刻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
“莫说了,”他转过身便要走,“我与她,是不可能的。”
做贼心虚,藏在拐角处的叶君月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却听兰氏又追问道:
“柳奚,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在江南时,我就发现了你床底下的东西。你每年过年去求的延命符,都是替她求的吗?”
延命符,乃寺庙内的一种特殊的符术。若是有人八字有难、命中有血光之灾,施术者则可以用自己的命数去换得对方渡过劫难,也就是所谓的“以命养命”。
听到“延命符”三个字,柳奚的步子微微一顿,却只是一瞬,他又朝前方走去。
面上神色未有半分波澜。
他看到了缩在一边的叶君月。
对方未认出自己,一双美艳的眼淡淡一瞥,叶君月一张脸涨的通红,还未来得及开口呢,便被他截去了话:
“快进殿罢,考试要开始了。”
……
月色之下,叶君月看着那“柳二小姐”离去的身形,面色又变了一变。
她便是明微微,便是那个……让皇上“以命养命”的明微微。
女子咬了咬牙。
两眼之中,忽然迸发出无尽的嫉恨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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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定在了月末。
再过些时日,便是新春。赶了年关,宫内更是大雪连绵不断。说也奇怪,这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没带停的,却突然在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全京城天色放了晴。
冬天的日光,就这般沐浴在脸上,十分耀眼。
听着司仪长长的一声“吉时到——”,身侧已有穿着喜庆的小太监走上前来。
朝明微微点头哈腰:“娘娘,时辰到了。咱们走罢?”
明微微的身上,穿着精致华丽的霓裳凤衣,那一针一线,都是这几日柳奚让宫人日夜不停地赶制出来的。似乎知道她喜欢莲花,那衣袖上布满了金线莲花纹。听见司仪那一声,她终于懒懒地抬了抬眼,朝殿上望去——
柳奚正站在大殿之上,眼中似有欢喜,正静静瞧着她。
等她走上前、来迎向他,成为他的妻。
成为这全大堰,最为尊贵的女人。
明微微一阖眼。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迈开有些僵硬的步子。此处通往最高层要迈上九步,迈过这九步台阶,自己将站在最高层,通往那九五之尊。
柳奚垂眼。
“微微。”
这一声,通过凛冽的寒风,飘进了她的耳朵。她眼中毫无生机,就这般麻木地向前走着,一步、两步、三步……头顶上的凤冠越来越重,她却浑然不觉。
“微微。”
四步、五步、六步……
身侧是欢喜之声,还有许多敬仰的目光,她居然还在此时出神。柳奚亦是穿着明黄色的、尊贵而华丽的龙袍,见她走过来,他一伸手。
“参拜皇后娘娘!”
“参拜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
“皇上!!!”
人群之中,突然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明微微一愣,下一刻居然从人群之中冲出一个湛蓝色的身形。她还未反应,手腕便被人猛地一抓,“跟我走!”
她震惊:“楚玠?!”
回过头,大殿之上早已乱成了一团,俨然是楚玠与晃晃在这里提前安排好了人,只为趁柳奚不备,放箭抢人。
“走!”
她的身形极轻,一下便被人抱到马上。
楚玠一手抓住缰绳,低声同她道:
“抱紧我。”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男人的腰。
楚玠似乎松了一口气,立马扬起手中马鞭。一阵猎猎风声,明微微回过头。
柳奚正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捂着右手胳膊,似乎受了伤。
一双眼却死死盯着马背上的她。
太监大叫:“皇、皇上,是余孽!都是七王爷的人,还有……大王爷的人。”
明澈造.反,明天鉴自然也要支持,毕竟大敌当前,他们二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自古储君之争,皆是你死我活。
龙袍男子捂住胳膊,沉声:“追。”
“皇上,太危险了!”
“朕说追!”
众人一惊,只见着他们九五之尊的帝王居然直接牵过一匹马,快速翻身,追了上去!
“皇上!”
柳奚抿着唇,盯着楚玠马背上那一抹靓影。
少女的发髻被风吹散了,鸦青色的长发直直垂下,将她与楚玠包裹着。明微微就这般紧紧抱着楚玠,将脸靠在男人的背上,没有松手。
“驾!”
又是一声扬鞭!
楚玠似乎忘了,柳奚的武功极好。他自己虽然自幼在军营里长大,却也难敌对方的马术和剑术。不一阵儿,对方便直接截了过来,与二人所乘之马前停下。
“吁——”
三人皆是呼吸不稳。
柳奚阴沉着一张脸,将马鞭一扔,竟“唰”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剑。
“你可以走,”他声音冰冷,“把微微留下。”
楚玠气息不稳,亦是抽出长剑,对他道:“不可能。微微她是我的妻子。”
“和离书,朕已经替她送到你府上了。”
“那是你逼她的!柳奚,我今日既来了,便不可能空着手回去。”
楚玠咬牙,一向温润的眼眸中竟发出一道狠厉的光。
明微微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服。
“好啊,”却见面前男子歪了歪脑袋,一笑,“既然打定了不能空手回去,那便——”
“给朕留在这里。”
倏然,一道凌冽的长剑刺破长空!
少女身形一僵。
楚玠已迎上那人的招式。
楚玠打不过柳奚的,她愣愣地看着二人交手,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柳奚先前便是江南第一剑客,楚玠是打不过他的,楚玠根本打不过他的。
楚玠显然有些吃力了。
“住手,都停下来!”
她放声,再这样下去,楚玠会被他杀死的!
眼前剑影缭乱,寒光阵阵,明微微的面色愈发苍白。忽然“咚”地一声,楚玠终于不敌那人,倒了下来。
见状,对方亦是提着剑,走了下马。
他看着地上的男子,一冷笑。
长剑方指向那人下颌处,男子右手一顿,眼神缓缓往下挪去,楚玠面色苍白,似乎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龙袍男子幽幽一叹。
楚玠看着他,那人方欲出声,一双眼忽然瞪大。顷刻间竟有殷红献血从他口中喷出!
楚玠一愣,震惊地望向他身后、手中执着匕首的女子。
她满手鲜血,“咣当”一声,沾满了鲜血的匕首落了地。
柳奚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从未被他提防过的少女。
颤抖着出声:“……微微?”
剧烈的痛感从胸腔处传来!让他又一皱眉,呼吸逐渐急促、变凉……
他喘着气,喊她:“微、微微?你……”
又是一口鲜血!
她用刀刺入的,正是他靠左的胸膛,柳奚的面色煞白,胸前亦是一片嫣红。
像她最喜欢的、绚丽的莲花。
柳奚白着脸,颀长的身形晃了晃。
身后传来凄厉的叫喊声:“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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