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奚声音虽不甚大, 却也清澈而有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之,有大臣面色微微一变。
他们不解,皇后封后没多久, 哪儿来的孩子?却见皇帝满目欢喜之色, 更是对身侧的女子一连脸宠溺,一下子, 群臣顿悟。
“恭喜皇上, 皇后娘娘!”
只一声, 殿内众人齐齐朝座上拜去。新春之际,加上皇后有喜, 可谓是双喜临门。
明年定是国泰民安、万物祥瑞的一年。
明微微被柳奚强行抓着手,对方的力道极为大, 捏得她不能动弹。她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 迎上众人的一片恭贺声。
柳奚的手极冰, 捂了许久,仍是不暖和。
乐师与舞娘齐齐献技, 殿中登时便响起了悦耳的乐曲。
这是明微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换一种全新的身份参加宫宴,她却未有任何的不适应。若是非要说出个不适,那便是她身侧的柳奚。
他把自己的抓得太紧了。
生怕她溜走般,那人丝毫不肯松开左手。没了右手, 她吃不了饭, 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瞪向他。
谁料,柳奚竟低低一笑。
他的笑声有些发闷,下一刻,对方居然直接用筷子夹了一块八宝鸭。
明微微一蹙眉。
做什么?
柳奚一手攥着她的右手, 一手执着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喂她。
她愈发愣了。
还在出神呢,那鸭肉已被他喂到了口中。柳奚又是一笑,转过头去,只留下一道清冷的幽香。
鸭肉有些发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桌上的饭菜一看也是由人精心准备过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她喜欢吃甜食,喜欢吃辣,柳奚却食得清淡。可能是考虑了她有孕在身,桌上辣菜都被他端下去了,只剩下偏甜一点的菜品。
明微微再喜欢吃甜的,一顿吃得多了,也觉得发腻。
她下意识去碰左手边的茶杯,却摸了个空。
茶水离远远的,她的右手被人抓着,根本够不着!
“柳奚!”
她怒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因是群臣都在殿下,她不好意思发火,只得压低了声音,怒瞪她。
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
柳奚眼中有爱怜之意,垂眸带笑看她。
“微微怀有身孕,想做什么,我来替你做。”
私底下与她独处时,柳奚总不喜欢自称为“朕”。
同样,也不喜欢称呼她为“皇后”,而是像以前那样唤她微微。
用柳奚的话来说,他觉得这样更与她亲昵一些。
亲昵个大头鬼!
明微微只觉得头皮发麻,尤其是对上对方那一双满是“爱意”的眼,她感到不适,十分的不适。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她受不了这样无事献殷勤的柳奚。
或者说,这样的柳奚让她更为害怕。
席间酒过半巡,她连忙以身子不适为由离开殿。一走出宴席,她顿时觉得连呼吸都轻松上许多。
明微微低下头,下意识地看了看方才被柳奚握住的右手,此时仍有些发凉。
欲在外面走一圈再回宫,路上遇见许多提着灯笼的小宫女。阿采见了便笑,说了许多先前与她的趣事。
之前每年过年,明微微总觉得宴会无聊,坐到一半儿便以各种理由溜了出来。阿采也每每在她身后跟着,提着灯笼照着路,喊她慢点儿跑。
如今听着阿采的话,她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娘娘,您还记不记得您八岁那年,”阿采扶着她,同她一样望向前方,“就是奴婢来服侍您的第一年。那年春节,宫里头办得格外隆重喜庆,甚至提前几天还请了灵山寺的道士来做法。您看了那道士,直接吓坏了,还直往奴婢的身后躲呢。”
提起小时候的事,总是十分有趣的。
阿采一边说着小时候与她的趣事,一边扶着她往采澜殿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明微微的步子忽然一顿。
“娘娘,您怎么不走了?”
少女眼中忽然泛起一抹疑色,“阿采,听你说这些,我都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可……”
“怎么了主子?”
阿采也将步子随之顿住。
“阿采,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
被她忽然这么一问,阿采愣了愣,“记得啊。虽然总说年纪小不记事,可五六岁之后的事情,总归是有些印象的。”
明微微面上的神色愈发古怪了。
“娘娘,怎么了?”
却见小姑娘歪了歪脑袋,“阿采,我觉得好奇怪啊。为什么,为什么八岁之前的事情,我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少女眼中升起雾气。她将眉头轻轻拢起,努力想破了脑袋,却记不起一丁点关于小时候的事。
“怎么会?”阿采走上前,提醒道,“奴婢虽然是年关进宫服侍您的,却也听说过一些宫里头的事。主子您还记不记得,您八岁那年秋天,宫里头曾起了一场大火。”
明微微摇摇头,如实道:“不记得。”
“那……”
阿采又想了想,“您七岁那年,正巧曼太妃进宫。您还记不记得?”
企图在脑海中寻找一些碎片,却发现记忆中仍是空空如也。明微微咬了咬唇,摇头,“还是不记得。”
这一回,就连阿采这丫头的面色也跟着白了一白。
“怎么会记不得呢,娘娘,您会不会、会不会是那时候太过年幼了……”
话说到一半儿,她忽然顿住。
八岁了,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会什么事儿都不记得。
“真是奇怪……”
一声喃喃,明微微又摆了摆头,“罢了罢了,不想这个了。”她甚至有一种,是不是自己失忆了的错觉。
“若是真能失忆就好了。”
若是真能失忆,她希望,自己再也不要记起柳奚。
一道白光猝然闪过,紧接着便是“嘭”地一声,阿采兴奋地喊叫起来:
“娘娘,烟花,是烟花!”
明微微的思绪立马被烟花拽去。
往年春节,她最爱的便是看烟花。
阿采欢喜地喊叫着,带着她往前跑。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色中绽放,登时将夜幕照得明白如昼。
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她终于展颜。
阿采拉着她跑,明微微脚下便未停,跑着跑着,忽然撞上一人。
看清对方面容时,阿采忙不迭跪下:“皇、皇上……”
柳奚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离了席,来到了此处。
被阿采撞着了,他竟也不恼,轻轻一抬袖,便让那丫头站起来了。
阿采慌慌张张,连忙缩到明微微身后。
天空中忽然又是一声响,赶在几人皆未开口之际。明微微与柳奚心照不宣地抬头,恰好看见头顶正上空一朵绚烂的银色烟花。
银白的光落在少女仰着的面容上,映照得她眼中一片流光溢彩。
柳奚的声音轻轻的:“喜欢烟花吗?”
明微微抿抿唇:“喜欢过年。”
花火打得雪水簌簌而落,砸在二人脚边。
柳奚看着她,“为什么喜欢过年?”
若她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过年意味着有肉吃、有新衣裳穿。
可明微微身为公主,这些东西,她从来都不缺。
“因为……”
微微一沉吟,“每过一道年关,就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全新的开始?
柳奚一怔忡。
又有雪水从光秃秃的树枝上坠落而下,些许白雪落在男子眉宇间。他垂下眼眸,看着比自己要矮上一个头的女子,她的身形小小的、软软的,被氅衣包裹着,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柳奚的目色仍有些恍惚。
他瞧着眼前的少女,对方却不看他,仰着小脸儿望向夜空,那对柔软的唇瓣轻轻抿着,发髻上的流苏也这般垂下来,快要搭在她的肩头。
她好像被风一吹就倒。
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消散到别处去了。
他握不住。
以前的柳奚,太害怕失去明微微了。八年后的失而复得,让他将对方视若珍宝。楚玠的存在竟让一向修养甚好的他开始嫉妒、开始为了一个人眼红、开始发疯。
开始不顾一切地,只想把她拥有。
他怕她跑掉,怕她又一个转身,彻底把自己又忘了个干净。
他的人生,没有多少八年了。
因是八字之差,柳奚错将自己的八字当成了微微的,灵山寺的道士曾告诉他,他十八岁将有大劫。如今,自己又与微微日夜相处,换言之,微微的八字会一直克他的八字。
翻过年,他便一十有七。
原本风华正茂的少年时,柳奚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思绪纷飞,又被一道凌冽的寒风拽回,她似乎被冻到了,瑟缩了一下身子,一下子又吸引了男子的目光。柳奚又垂下眼去,只见她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一下子,让他的一整颗心又这般无端地软下去。
他喜欢她。
无论是八岁的柳奚,十六岁的柳奚,或是即将要十七岁的柳奚。
他都一如既往地喜欢她。
“微微。”
忽然一声轻唤,引得少女又仰面望来。她吸了吸鼻子,两眼却是明灿灿的,像是明亮的星星,在夜幕中熠熠发光。
竟比那烟火还要璀璨耀眼。
“微微,”他竟有些紧张,“那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吗?”
明微微一怔。
柳奚的身后,是无边寂寥的夜色,连同着寒风,将男子的身形裹挟着。他应该是冷的,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子根本撑不住在寒风中站多久,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十分认真、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他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即将要失去糖果的孩子。
“微微,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对你。明日我们去灵山寺祈福,我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说。”
包括那八年,包括延命符。
这一声,他沉下气。往日的高岭之花、天之骄子,如今却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乞求。
“微微,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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