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安禾呆在原地,似是不能理解郑大娘话中含义。
“是呀。”郑大娘握住她的手,言辞凿凿,“安禾丫头,你还年轻,总不能把一辈子都耗在这。”
安禾没回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季夏见状连忙反驳:“不行!”
两人都看过来,郑大娘不解道:“季夏丫头,为什么不行,你自己不是也成亲了吗?”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不想让安禾踏进这一火坑。”季夏一副理所当然,紧接着用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大娘,你不知道,自我嫁给我夫君后就与他聚少离多,往常在他家时还得操持一众事宜,与我婆母叔嫂周旋,好不容易跟他搬过来了,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面,我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郑大娘也觉她不容易,可这些也属正常,哪家媳妇不是这么熬过来的,这女子处世,还得是有个夫君才不会让人看轻。
“季夏丫头,你再忍忍,过几年就好了。”郑大娘安慰她,又对安禾语重心长道,“安禾丫头,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你放心,大娘我给你找的一定都是婆家好相处,又有前途的夫婿。”
“不行的,她真的不能嫁人的。”
“季夏丫头,你这叫什么话。”郑大娘不满道,“我们安禾长得俊秀,又有手艺,之前还是大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她怎么不能嫁人。”
季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对郑大娘说安禾日后是要接着回主子身边的,不会在这边长留。
她在这里暗自苦恼,郑大娘已经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看好的人选,是村长家的儿子。
“大娘,真不用,多谢你的好意,可我这辈子是要守着小姐的,不会成亲。”
郑大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道:“安禾丫头,你再怎么守,你家小姐也活不过来,你常说你家小姐怎么怎么好,那她也定是想让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
看她神色落寞,郑大娘软了声音:“你啊,还是年轻。我当年也年轻,非得给我家那口子守寡,如今呢?什么也没捞着,人也记不清了。”
郑大娘想起自己那已逝的亡夫,十几年过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会的。”安禾摇摇头,坚定道,“我会一直记着小姐。”
郑大娘见状反倒笑出声:“果然是年轻。你和你家小姐一块长大,那情谊自然深厚,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呢,那时候你还能记得多少?”
安禾怔怔地听着,想起陈家村的父母,他们呢,他们也是把自己忘了吗?那自己呢,自己会忘了小姐吗。
郑大娘接着说:“我当年也觉着我能记得我家那口子一辈子,现在呢?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根本就记不住啊。”郑大娘感慨道,“以前我好歹还能回娘家看看爹娘,可他们走了之后就剩我一个,而我现在想再找个伴也找不着了。”
“安禾丫头,大娘是心疼你才要给你找个夫婿的。”郑大娘看着她,“你现在年轻不懂事,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后悔了,那时就晚了,找不着好的了,还不如趁现在赶紧找一个,你想接着守,那我就给你找一个能接受这事的,你看怎么样?”
郑大娘笃定安禾会同意此事。
季夏在一旁郁闷地坐着,因为她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
安禾眨了眨眼,想起林婧的话,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十分固执:“不行。”
“为什么?”郑大娘满脸惊诧。
季夏瞬间有了底气,把郑大娘的手从安禾手上抓下来,道:“大娘,既然安禾都这样说了你就歇了心思吧。”
郑大娘意图把季夏的手掰开,没掰动,便就着这个姿势劝:“安禾丫头,你再想想,不要那么着急做决定。”
“大娘,我想的很清楚,我不会嫁人的。”
郑大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季夏抓着手往门外拉,季夏一边走一边说:“好了,大娘,我们就让安禾好好考虑一段日子,像这种大事,你也不能让她这么快决定啊。”
“安禾,我们先走了。”季夏大声道。
安禾微微颔首,跟在她们身后,送她们出了屋门。
屋里又安静下来,外头的日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安禾却浑身发冷,郑大娘的话让她心惊,若是真有一日她忘了小姐的样貌,小姐的事情,那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心烦意乱,不愿再想,去取了些纸钱蜡烛后绕到屋后去。
丝丝缕缕的青烟升上空中,前面是平坦碧绿的田地,后面是屋舍人家,唯有此处立着几座孤零零的坟包,莫名凄凉。
安禾抿紧嘴唇,默默烧尽纸钱,烧完后站起身看了看四周,随即垂下眼睑收起东西回去。
郑大娘并未就此放弃,但凡去安禾屋里都要念叨一遍给她找夫婿的事,季夏往往也在,每当这时二人总能就此事争论起来,次数多了郑大娘也觉疲乏,便不再在季夏在时说起此事,只在她不在时劝说安禾。
郑大娘执着,安禾也不遑多让,每次都是是直言拒绝,没有半分改变心意的趋势。
郑大娘觉得还是因为自己说得不够多,时日久了安禾总会改变想法,而季夏入秋后进城的次数多起来,时机正好,郑大娘便日日上门,安禾几乎都能完整背出郑大娘每次劝说的话了。
她一直劝到除夕,但安禾依旧没有改变想法。
除夕时南霜前来探望,安禾总算得了几天不被念叨的日子。
几人聚在一起过,守岁也从安禾一人变成了三个人,郑大娘年纪大了不参与这事,季夏的夫君则是没回来。
季夏带了一叠红纸过来,说是剪纸玩,南霜被她勾起了兴致,和她一起拿了张纸来剪。
安禾没有那个心思,便在一旁托腮看着,一会看看摇曳的烛火,一会捡起一张二人剪好的东西。
南霜之前在林府的时候便经常剪纸,如今手艺也没生疏,三两下就剪出一个喜字,把符合年味的东西剪完后她又剪起各式各样的窗花,这也算她的老手艺了,以往九华堂贴着的窗花都是由她领着几个小丫头一起剪的。
季夏倒是没剪窗花,而是剪了各种小动物,几剪子下去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鸡,她把十二生肖都剪了个遍,还有什么麻雀啊燕子啊的。
安禾只拿了几张来看,大多时候都是盯着跳动的火光在看,南霜剪纸之余注意到她,黑色的眼眸像一滩死水,唯一的光亮就是火光,她心中暗叹,却又无可奈何。
南霜在安禾这待到初五才回去,也算摸清了她每天的生活,临走时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安禾还没回话,季夏先着急了,忙道:“不行。”
见二人看过来,她又找补道:“我与安禾一见如故,若是她去了孟府,我是真舍不得。”
安禾有些奇怪,自己和季夏感情有要好到这个地步吗,但她也没打算离开,便对南霜道:“南霜姐姐,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在这过的很好,不需要离开。”
季夏连连点头。
南霜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只道:“你要是改主意了,就直接来孟府找我。”
安禾含笑点头,催促她离开:“我知道的,南霜姐姐,你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城门了。”
南霜叹了口气,看向季夏:“还得麻烦季夏姑娘你多照看我这妹妹,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到孟府找我就是。”
季夏一口应下。
南霜又嘱咐了安禾一些注意事项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郑大娘没有放弃她的劝说,可直到开春安禾都没松口,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问题,是以直接找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张媒婆过来。
有张媒婆这张巧嘴在,她相信安禾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张媒婆听郑大娘说起安禾油盐不进,不愿嫁人时面上附和,心中却十分不屑,郑大娘就是嘴笨,不然怎么会劝了大半年都没让人家姑娘改变想法。
她和郑大娘一起到了安禾院前,郑大娘先在门口叫人,听见里面的应答才带着张媒婆进去。
一进门见到安禾张媒婆就被惊艳了,虽说郑大娘来的路上就一直说安禾长得俊秀,可谁不知这是场面话,她也没放心上,如今见了真人才信了郑大娘说的话,安禾是大户人家身边的小姐。
瞧瞧,这小脸白净的,说话做事轻声细语,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大家风范,像这种姑娘最招那些酸秀才喜欢,就是缺了点活气,不过,那些书生不就喜欢这种感觉。
说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张媒婆冥思苦想,没一会眼睛一亮,对了,叫心有千千窍,是谈风月的,与我们这些只会计较金银得失的俗人不同,也不知那花啊草啊的有什么好聊,看见片叶子掉了就搁那伤心得快哭出来,真是笑死人了。
张媒婆虽然不解,却也不会当面说这些话,而是在挑人的时候默默改成能与他们聊的来的,依她看,这位安禾姑娘就与他们聊得来。
她面上挂起三分笑,没等郑大娘介绍就先把安禾夸了一遍,又扫了下屋子,然后接着夸赞她勤劳能干。
安禾被她从样貌夸到品德,几乎方方面面都被夸了,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仙人下凡了,就听张媒婆话音一转,说起村头那位书生来,讲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这才明白张媒婆的来意。
“张大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没有嫁人的打算,你不用多费功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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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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