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几乎藏到了林婧身后，只露了半个脑袋出来，手指抓着林婧的衣摆。

她之前虽然来过竹韵馆，但还没离林老爷子这么近过，她和南霜向来都是在屋外等着，屋里自有林老爷子的身边人服侍。

林老爷子看出安禾的不自在，伸手挥退了一众无关人等，只留了自己的心腹管家在场。

“婧儿，方才席上你就没用多少东西，如今就在我这用一些月饼吧。”

林老爷子说完，他身后的管家就殷勤地用筷子夹出一个月饼到林婧面前的空盘上，再拿起置于一旁的精巧匕首，讨好地问：“小姐，可要老奴给您切块。”

“多谢祖父好意，但不必了，孙女已用过吃食。”林婧态度算不上热络。

林老爷子也不觉冒犯，他有意让林婧轻快一些，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那丫头就是你前段时间带回来的那个吧？”

“是的，祖父。”

“瞧着倒是个伶俐的，听说你还带着她一同上课，先生倒是夸过她许多次，你眼光不错。”

“祖父谬赞。”林婧语气不再冷淡，含笑看了眼安禾。

见他心情转好，林老爷子也乐得继续这个话题，把几位先生夸赞安禾的话全都讲给他们听，林婧也有心思同他有来有回的说话了。

安禾一直偏头听着，虽不知道怎么就聊到自己身上了，但都是夸人的话，她听着也很高兴，整个人飘飘然的，再看向林老爷子时也没了害怕，只觉林老爷子和小姐果真是亲爷孙，一样的善良可亲，但心里觉着还是小姐更好一些。

夜风寒凉，晚风一吹，安禾便咳了几声，声音不大，但林婧听到了。

林婧看她一眼，脸确实有些白了，然后起身朝林老爷子告辞：“祖父，今夜已晚，日后孙女再来看望您。”

安禾匆忙站起，手还抓着林婧的衣角，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要走了。

林老爷子点头，让他们暂且等等，叫管家去把他准备的花灯拿过来。

花灯有两盏，一盏月饼，一盏兔子，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本想着把花灯给你们后再带你们出去逛逛的，但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合适了。”林老爷子手指抚过两盏花灯，语气遗憾，“婧儿，你把花灯带回去吧。”

林婧正想开口拒绝就看见安禾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盏花灯，于是他话头一转：“多谢祖父。”

“安禾，去把花灯拿上。”

“是，小姐。”安禾眉开眼笑地从管家手里接过花灯。

回去路上，安禾一手提着一盏花灯，一步一跳地走着，嘴里道：“小姐，老太爷人可真好，送了咱们这么漂亮的灯，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灯呢。”

林婧脸色蓦然一沉，停下脚步。

安禾不解地看向他，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花灯吗？”

见她有些被吓到，林婧深吸口气，努力缓和神色，问她：“你喜欢吗？”

“喜欢。”安禾诚实点头，想了想又道，“但我更喜欢小姐，要是小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了。”

林婧从她手中拿过那盏月饼花灯，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可以喜欢。”

“那小姐呢？”安禾追问。

林婧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安禾还在眼巴巴等着。

“你觉得我喜欢吗？”林婧把问题抛回去。

“嗯……”安禾思考片刻，而后笃定道，“喜欢，这是小姐祖父特意送给小姐的，小姐肯定喜欢。”

林婧轻笑一声，没有对此作出具体回答，道：“既然你喜欢它，那两盏灯都给你了。”

“小姐不要吗？”

“不要。”林婧答道，牵起她的手，“走了，该回去了。”

石子铺就的小路上两道小小的人影挨得极近，时不时还能听见小姑娘说话的声音，给这冷清的夜色染上几分暖意，当然，得忽略掉跟在不远处的逄春。

中秋过后，安禾又过上之前的日子，期间总能收到一些小物件，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东西多得屋里放不下，她去和林婧提了，希望他不要再给自己那么多东西，然后林婧就让她换个屋子住了。

九华堂的西厢房还空着，林婧让她搬去那里，换屋子的时间就选在上课休息日，南霜和逄春都来给她一起收拾东西，本来南霜是让安禾去西次间书房找林婧的，但她执意要帮忙，南霜也只好同意了。

换完屋子，安禾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去西次间找林婧。

林婧正坐在榻上看书，见她过来就拍了拍旁边的地方，安禾就爬上去坐着。

林婧看的是《尚书》里的一篇文章，是明日先生要讲的。

安禾好奇探头过去，林婧就把书往她那边挪，只是安禾现下还在识字阶段，见了这些文章实在是看不懂，只好苦恼地看向林婧。

林婧见状也不为难她，只自己接着看。

见安禾坐的无聊，他就用手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只是准备抽回来时手却被安禾拉住。

“小姐，你的手好冰啊。”安禾惊叹道。

已经入了冬，西次间也燃了炭，屋里很暖和，但林婧的手却冰冰凉凉，像是完全没有接触到热气似的。

安禾两只手都握住林婧空闲的那只手，一本正经道：“小姐，我给你暖暖吧。”

林婧看的好笑，目光柔和，任由着她在那里摸来摸去。

安禾一双手如同暖阳，不断地散着热气，没一会就把林婧的手给捂暖，她又朝林婧要另一只手抱着，没一会就开始犯困。

林婧认真地看着文章，等看完一篇后才发觉手臂有些发麻，扭头看去就见安禾不知什么时候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他轻柔地抽出胳膊，又拿过一边的薄毯盖在她身上，而后轻缓下榻，走到书案前拿出自己练字的东西。

等安禾睡醒，西次间里已经点上了灯，她迷迷糊糊地掀开毯子，看见书案前的林婧就下意识喊了一声：“小姐。”

声音软糯，还带着刚睡醒的含糊。

林婧看她一眼，道：“过来。”

安禾立即下榻，小跑过去，到林婧那时就完全清醒了，凑过去看林婧写的字。

“你今日的课业还没做。”

“啊？”安禾茫然抬头，今日换屋子，怎么还要写课业啊！

安禾的课业也不复杂，就只是练字，但她白天一个字都没写，看来今晚能努力了。

“你好好地写，到时候除夕带你写春联。”林婧适时抛出一个奖励。

安禾这下有动力，去拿了小姐送她的纸笔就准备开始写。

“不急，先去吃饭。”

两个人又出去吃饭。

安禾和林婧同桌而食，一般就是林婧给她夹什么就吃什么，她不挑食，不管林婧夹什么都吃，加上吃的又香，林婧就一直留她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安禾觉得在小姐身边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快，感觉才入冬就到了除夕。

除夕这日，南霜给她头发梳成两个丸子，配上红色喜庆的发钗衣裙，整个人像个小汤圆一样软糯可爱。

安禾起了床就去找林婧，她现在已经学会一些简单的发髻，就自告奋勇地给林婧梳了个随云髻，但因为实在太过不伦不类，便是林婧再怎么惯着安禾也不能容忍自己头上有这么个松松垮垮的东西，最后还是南霜重新梳了头发。

用过早膳，安禾就迫不及待了问林婧：“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写春联？”

林婧没说话，倒是南霜笑笑：“你急什么呀，小姐还能欠着你那份春联不成？”

自此安禾来了后，南霜也发现林婧并没那般不近人情，如今也敢调笑几句了。

“南霜姐姐~”安禾朝南霜撒娇。

南霜看眼林婧，见她点头后道：“等着，我去拿纸。”

南霜去耳房取了红纸，又把它裁到大小合适的样子，然后才拿着东西去西次间，笔墨是不必特意准备的，林婧书房里的墨就有防水功能。

先把书案上的东西清空后，南霜把纸铺在上面。

安禾也已经研好了墨，如今正一脸兴奋地看着红纸，然后对林婧道：“小姐，你先写。”

说着，她就把砚台往林婧那里推。

“不用，你先写吧。”

安禾一听就不客气地拿笔蘸墨，然后在纸上动笔。

林婧一直看着她，她写的时候同样看过去，他也有点好奇安禾会在上面写什么。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1】

林婧见了勾唇一笑，没想到安禾这般偷懒，竟直接用了诗句，不过倒也应景。

安禾见他笑了就以为是自己写的好，眉眼弯弯问：“小姐，我写的好吗？”

“很好。”林婧并不吝啬夸奖。

南霜含笑看着两人，把安禾写的那副对联暂且拿到一边，然后又给林婧重新铺上纸张。

林婧并未思考太多，直接提笔在上面写下那两句诗的后两句。

等墨汁干透，安禾就说要把自己写的春联拿去贴着。

林婧径直拿过安禾写的，然后让南霜去拿浆糊来。

安禾本来以为林婧要去西厢房，却见他直接去了东次间，等南霜来了就让南霜把那副对联贴在东次间门上。

“小姐？”安禾有些不解，那不是自己的吗？

林婧解释一句：“我写的贴你那里。”

安禾释然了，也不管为什么林婧要贴她写的了，反正她那里有的贴了，还是小姐写的，小姐对她可真好，安禾心里满是感动。

【1】“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出自宋代王安石的《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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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