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午休后林婧就要带着安禾往前院去，免得耽误时间。

这次林婧到那里时就见林家人都已经在了，祭祖仪式和放过鞭炮后就是年夜饭，除去林家人一桌外，还在隔壁屋子开了两桌给安禾这些跟过来的丫鬟奴仆。

林婧依旧胃口平平，但念着毕竟是除夕，倒也没有早早离席，而是等着林老爷子用完后才起身告辞。

“婧儿，今夜守岁你也别回院子了，就到我那吧，也顺便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林婧还没回话，林夫人怀中的林杨先说话了。

“祖父，我也要去，我要和姐姐祖父一起守岁。”

林杨才过了三岁生辰，正是看什么都稀奇的年纪，见林老爷子只叫了林婧当即就挥舞着两只小短手，在林夫人怀中不断扑腾，嚷嚷叫道：“我也要去，我要去！”

“啪！”

林夫人一把拍在他背上，呵斥道：“不准去！你今晚得给我早点睡觉，守什么岁。”

林杨嘴一撇，眼眶里立即聚满泪水，当即就要哭出来，被林老爷一瞪又委委屈屈地扑回林夫人怀里，小声啜泣着。

林夫人心疼儿子，嗔怒地看了眼丈夫，低下头用手顺着儿子的背。

林老爷没空去管母子二人，他连忙看向林老爷子，歉意道：“爹，是儿子没有管教好杨儿，儿子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他又看向林婧，姿态放的更低：“婧儿，你没受惊吧？若是愿意就去和你祖父一起守岁，不愿意也没关系，你祖父那有我在呢。”

“父亲言重了，弟弟今晚才是受惊了，你回去陪着弟弟母亲便可，祖父那我会去的。”林婧客气道。

林老爷子本是一脸怒意地盯着儿子，听见林婧的话后脸色好了许多，道：“回去好好教导杨儿，不可再像今日这般不分轻重，若再有下次就把杨儿送来我这，我亲自教。”

林夫人闻言连忙抬头，慌乱地看了眼林老爷。

他见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与妻子的长子便是留在林老爷子身边教养的，虽说教出来的结果很不错，但儿子显然待他们夫妇二人不是很亲近，现在还去了外面游学，逢年过节都没法回来，也就是如今有了林婧，林老爷子没空教养林杨，林杨才得以留在他们二人身边。

林老爷一连做了许多保证，林老爷子总算不再看他，而是和蔼地看向林婧，问：“婧儿，你是和我一起过去，还是先回自己院子后再过来。”

“不必麻烦，孙女同祖父一起过去就行。”

“好好好。”林老爷子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抚了抚下巴一指长的胡须。

林婧到隔壁叫了安禾，又让南霜先回院子，然后跟上林老爷子朝竹韵馆去。

到了竹韵馆便直接进了正房暖阁，林老爷子同林婧坐在榻上，管家准备带安禾去其他屋子，把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安禾不太想跟管家走，但她也知道不能乱说话，就睁大了眼睛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去看林婧。

林婧扭过头，垂下眼帘，道：“祖父，就让安禾留下吧。”

管家牵着安禾的手一顿，看向林老爷子。

林老爷子颔首，对管家道：“你自己出去吧。”

管家离开后林老爷子又朝安禾示意：“小丫头，你也坐上来吧。”

安禾还是去看林婧，见他点了头才爬上去。

她没挑好爬出去的位置，坐下后还是离林婧有点远，就在她想着怎么自然地挪到林婧身边去就听见林婧的声音。

“坐那么远做什么？坐过来。”

安禾立即扭动身子，成功挪到林婧身边，歪着脑袋看他。

林婧冷漠地别过脸去。

安禾并不在意，又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

林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乐呵呵开口：“婧儿，我这里购置了一些烟花爆竹，你们要不要去放一放？”

安禾眼睛瞬间发光，期待着看着林婧。

林婧却想到了今早放爆竹时安禾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要不是被拉了一把恐怕就要被炸到了，于是他摇摇头：“不用了。”

安禾同林老爷子脸上都露出遗憾的神情。

“那要不要下棋？”林老爷子提议道。

长夜漫漫，总要有点消遣，林婧便同意了。

林老爷子唤来奴仆去取棋盘棋子，然后摆在榻上的炕桌上。

林老爷子有心教一教林婧，便按着他的节奏一来一回地下着，偶尔做个局又露出一点破绽，林婧的兴趣果然被勾起来，下得越来越精神。

倒是安禾看得昏昏欲睡，她还没学下棋，什么也看不懂，加上年纪小和到了平日的睡觉时间，很快就靠着林婧睡过去了。

直到下完一盘，林婧才发现她睡着了。

林老爷子叫来一个丫鬟，让她把安禾抱出去，只是才抱起，安禾就惊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安禾的睡意都被吓跑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姐不要她了，她又被卖掉了。

安禾当下就挣扎起来，脑袋转来转去，在看见榻上的林婧后心里顿时委屈起来，鼻头酸涩，小心翼翼唤道：“小姐。”

她眼尾已经泛红，抱着的丫鬟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问询地看向林老爷子，林婧见状也坐不住了，匆忙从榻上下来，叫丫鬟放下安禾后，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轻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安禾不想说是以为自己被卖了，就点点头，默认了林婧的想法。

林婧轻叹一声，哄道：“没事，没事，我在呢，不要怕。”

“嗯。”安禾应着，鼻音厚重，紧紧抱着林婧，她方才是真的以为自己又被卖了。

这下林婧也不放心让安禾自己去屋里睡觉，把人带上榻后又叫丫鬟拿了张毯子，然后就让安禾在旁边睡。

屋里的榻足够大，安禾身量也小，躺在那里也不碍着什么。

只是安禾却不愿意睡了，非要贴着林婧看他下棋，林婧也没说什么，就由着她去。

林老爷子见了觉得林婧和安禾太过亲近，但一想起林婧对林家人的态度，他又觉得有个亲近的人在林婧身边也挺好的，总好过孤零零的，到时候又要走上那位的老路。

再下棋时林婧显然没了心思，林老爷子看出来了，又接着用刚才的方法引诱他，而安禾也很快重新睡过去。

安禾睡着之后，林婧就明显愿意看棋局了，一认真才发现自己刚刚踩了好几个坑，顿时懊悔不已，心里斗志燃起，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一夜过去，林婧棋下得尽兴，林老爷子也教得尽兴，两人心情都不错。

安禾早从林婧身上下来，睡在榻上一角，等日光照进来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睡醒就看见坐在一边的林婧。

“小姐。”安禾唤道。

林婧放下手里的棋谱，朝外面道：“南霜。”

南霜从外面走进来，然后带着安禾去洗漱。

有南霜在，即便是陌生的地方安禾也不害怕了，乖乖地跟过去，南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配合。

林婧出来时见她这样，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他确实不想让安禾那般胆小，但又实在看不惯安禾依赖南霜，这样对她也不好，他决定回去后把逄春换到身边，南霜去管庶务，她们二人再时常交换，这样应该就能改掉安禾的坏习惯了。

林婧暗自下了决定，等安禾做回来时也不让她一直跟在南霜了，在竹韵馆用过早膳后一回九华堂了就下达了这个命令。

他的命令下的突然，刚开始时南霜和逄春都弄出一些问题，但经过一段时间习惯后倒提高了能力，无论是林婧身边的事还是院子里的庶务都能很好的处理了。

年节过后安禾的读书任务也加重了，没多少时间再同南霜说话，除去晚上睡觉的时候基本上就一直跟在林婧身边。

开春过后众人都熟悉了新的生活节奏，安禾也找到空和南霜待在一起了。

初春风大，南霜便想着带安禾放一次纸鸢，只是纸鸢才买回来就被林婧看见了。

林婧看着院子里的纸鸢思考片刻，然后招手让安禾过去。

“小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安禾问他。

林婧则问：“想不想学怎么做纸鸢？”

“小姐你还会这个？”安禾一脸惊喜。

林婧自然不会，但他不会承认的。

“这有何难，照着书做不就是了？”他一脸理所当然，又吩咐道，“南霜，去准备东西，我要亲手做纸鸢。”

南霜一边应“是”一边觉得自家小姐嘴硬，她是在林婧五岁的时候被派来照顾林婧的，所以是清楚林婧不会做纸鸢这件事的，好在她在家时曾经跟她爹做过，所以要用到的东西还是清楚的。

南霜去找了竹片、纸还有丝绢等物，又找了几个做纸鸢的好手，把人和东西带到后就道：“小姐，这做纸鸢容易割伤手指，您便不要亲自动手了，只把您想要的图案画下来交给奴婢们便可。”

安禾一听会割伤手也紧张起来，道：“小姐，南霜姐姐说的对，你还是在一边指点他们好了。”

林婧一默，也没非要亲自动手，同意了她们的看法，然后依着自己看书的经验时不时指点一下。

最后倒真做出两个纸鸢，还没有浪费材料。

“小姐，我们去放吧。”安禾兴奋道，手里拿着一个刚糊好的、最传统样式的纸鸢。

林婧点头：“就去园子那里。”

林府后院园子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用来放纸鸢再是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