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后院上空很快升起两只纸鸢，林杨本是在林夫人院中玩，瞧见纸鸢觉得新鲜就吵着要去看。

林婧以前也从没在府上玩过这些，林夫人就以为是哪个丫鬟奴仆放的也没阻止他，嘱咐乳母丫鬟看好林杨就让他去了。

等林杨一行人走到园子，就见南霜领着林婧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在放纸鸢。

林杨从乳母怀中挣脱下来，迈着两只小短腿朝安禾跑去。

安禾一直抬头盯着空中的纸鸢，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她脑子发懵，一脸迷茫地扭过头去。

只见地上已经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此时正不断眨着眼睛，似乎也没想到这结果。

“呀！”安禾惊呼一声，快走两步到他面前，问，“你没事吧？”

林杨终于回过神来，随即怒道：“你怎么敢撞我的！”

说这话时，他还坐在地上，看上去很是滑稽。

安禾也觉得是自己的错，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你还好吧。”

林杨鼓着脸不说话，乳母和两个丫鬟也赶过来了，乳母把林杨扶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过后松了口气，若是被撞出个好歹，不说这个丫头，就是她们也逃不过责罚。

乳母来了，林杨底气更足，叉着腰道：“我要去告诉娘亲，让她把你卖了。”

“少爷，安禾并非有意，我替她向您道歉，还望少爷能放她一马。”南霜方才离安禾有点远，现在才赶过来。

“不行。”林杨人虽小，却很是执拗，“我不想再看见她。”

南霜瞧见林婧已经从亭子中走出来了，又劝道：“少爷，还请您再考虑考虑。”

林杨不想搭理南霜，转头去看乳母，往常府里的人只要见了乳母后就会同意他说的话。

乳母有些为难，林夫人对她们再三交代过不能去惹林婧身边人的，安禾她们也是知道的，是林婧很喜欢的一个小姑娘，做什么事都带在身边。可林杨也是林夫人的儿子，而且这事又是林杨自己撞上去的，儿子的错和女儿身边的亲近之人，她实在是为难，不知道林夫人会怎么选。

林杨见乳母一直不说话，也有些生气了，对安禾怒道：“我不管，你今天就要离开我家！”

安禾在听见林杨说要把她卖掉时就已经慌了神，眼下听见这话更是害怕，紧抿着唇委屈地看着南霜。

南霜也很着急，但林杨是主子，林婧没来之前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可能做什么，她更不可能在现在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给安禾，这要是让林杨听了免不得要闹得更大。

气氛一时焦灼起来，南霜乳母等人不敢插手，安禾则是一言不发，没人理林杨让他更加生气，但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怎么了？”

林婧终于走到，逄春不断地和南霜用眼神交流。

安禾背对着林婧，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即丢下手里的棉线团，转身见他在两步外就跑过去。

林婧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没事，我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见林婧过来，林杨同样跑过去，只是林婧怀里的位置被安禾占了，他就只能抱着林婧的胳膊，哭诉道：“姐姐，她欺负我。”

在林杨看来，林婧是他姐姐，肯定是帮着他的，只是很可惜，林婧明显要让他失望了。

林婧先是把林杨的手给弄下去，眉头微蹙，语不耐烦道：“站直了再说话。”

林杨被这情况惊住，也忘记装哭了，心里满是疑惑，姐姐怎么是这个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把安禾推开，然后抱住自己吗？

林婧对着别人没那么好的耐心，他还在一下一下拍着安禾的背，面色已经冷下来，看了一眼南霜，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霜也没添油加醋，只是实事求是地说明情况，不过就是林杨跑过去时安禾没注意到他，然后林杨自己撞上去，又自己摔在地上，还非要怪在安禾身上，甚至扬言要把安禾卖出去。

林婧又看向乳母一行人，见她们避开不答就清楚了。

林杨有心为自己辩解一二，但一见林婧那眼神就怵了，话也说不出。

“道歉。”林婧道。

“不要！”林杨回顶道，林夫人一向事事随他心意，就是做错了事也是好言好语地教他，陡然碰见林婧这种直接要求的，他自然不依。

乳母在一边吓得胆颤，府上三令五申不得对林婧无礼，林婧又是林老爷子最看重的一个孙辈，林杨如今对林婧顶嘴，他是林婧亲弟弟，自然不会有大麻烦，但她可就惨了。

就算不说林老爷子对林婧的看重，林婧也是林杨姐姐，不敬长姐，稍微讲点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这样啊。乳母额上已经冒出冷汗。

林婧同样不悦，他看向林杨乳母，吩咐道：“回去后同母亲讲明今天情况，让她好好教导弟弟，若再有下次，我会直接禀告祖父。”

“是，小姐，奴婢一定会和夫人说清楚，定不会有一丝偏颇。”乳母连忙回道，心里大石落下，看来林婧这是不打算追究了。

林杨清楚林夫人知道后肯定会责骂他，心里更加委屈，吼道：“我没错，我就要让她离开我家！”

安禾闻言身子又不受控制地抖起来，手也从林婧衣服上松开，林婧直接沉了脸，眉眼间染上怒意：“她的去处还轮不到你做主，再敢多话我就让你从母亲那搬出来。”

林杨被他吓住，往乳母身后躲了躲，脸上已经露出怂色，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道歉，只闭紧了嘴巴。

乳母替他朝林婧和安禾道歉，然后赶紧带着人离开。

等人走了，林婧才放开安禾，本想教教她，但一见她眼尾，鼻头都红起来又不忍心了，只好放缓了声音：“你怕什么，你是我的丫鬟，除了我，谁也不能赶你走。”

安禾抽了抽鼻子，小声问：“那小姐会不要我，赶走我吗？”

“不会。”

林婧答得没有一丝迟疑，这让安禾心里安定一些，但她还是问道：“真的吗？”

“当然了。”林婧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熟悉的动作让安禾彻底放松下来，“你是我选回来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嗯。”安禾抽抽噎噎应着，伸手去拉林婧的手。

林婧反握住她，牵着她回去。

……

明秀堂内，林杨窝在林夫人怀里，乳母在旁汇报今日的事。

林夫人越听眉头越皱，等乳母说完，她就把儿子从怀里拉出来，教训道：“你怎么能去惹你姐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求你事事顺着你姐姐，但你也别去惹怒她啊。”

林杨没想到回来后先得到的是娘亲的训斥，当即就哭起来。

他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林夫人看着也是心疼不已，但还是板着脸，绷着语气：“以后还惹不惹你姐姐了？”

林杨没得到娘亲的怜惜，哭得更加厉害。

林夫人被这声音震得耳膜疼，也知这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和他讲通的了，就让乳母带着林杨下去，屋里只剩下她和自己的心腹丫鬟。

丫鬟见她愁眉不展，走过去给她揉着太阳穴，见她舒服一些后劝道：“夫人，奴婢知道你心疼小姐从小养在老太爷身边，所以才叫小少爷事事让着小姐，可小少爷年幼，你只一味教他让着小姐他也是会不服气的啊。”

林夫人闻言更加郁闷，心里的苦怎么都说不出，当年事情发生的突然，自己突然就被告知怀孕了，而后就是送到寺里去养胎，没几个月林老爷子和丈夫就抱来一个孩子，说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后面就是自己不幸“早产”，林家多了位“小姐”，紧接着就是宫里传出皇子夭折的消息，她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后面就是林家被查，林老爷子引咎辞官，带着一家人回了江南定居，而原先在寺里服侍的下人全都消失不见，如今的林府也再没几个知晓内情的人。

就连大儿子也是为了遮掩这件事才被送出去求学，一直没机会回来，虽说跟的夫子是林老爷子的好友，还是当世大儒，但这么久不见大儿子她心里也是苦闷，如今叫小儿子避着林婧就是不想让他步了大儿子的后尘。

只是，看今天这情况，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林夫人心里想着该如何修复林婧对林杨的看法，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前因，脑子终于回笼，这事完全是小儿子无理取闹啊，自己方才怎么忘了这一点，就是惹到的不是林婧也不该放过林杨才是。

不行，看来还是太惯着林杨了，明天得揪着他去和那丫头道歉，再顺便给林婧道歉，给林杨请先生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不趁着小时候教，等他大了还得了，真等到惹事那天谁也救不了他，说不定还得连累一家人。

等到第二日，林夫人就带着林杨去了九华堂，强按着林杨道歉，又送了安禾许多东西，只是她有心想和林婧多说几句话时就被请出来了，林夫人看林杨更不顺眼，当夜就和林老爷说了让林杨提早读书的事。

林杨成了府里开蒙最早的人，不到四岁的年纪就被林老爷带着在书房上课，他也没空去想之前被迫道歉的事了。

等到了清明前一天，林家一家人要去乡下老宅祭祖，林杨才终于得以从先生的手下逃出来了，再见到林婧时就不自觉站直，慌忙跑去林夫人的马车上了。

林婧没管他，带着安禾上了车，然后就开始闭目休息，安禾也不吵他，安静地坐着，饿了就自己拿车上的茶点吃。

马车走了一天，林家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