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蘅被他话语中的冰刺冻得齿关打颤,想辩解,舌尖却僵得捋不直一个字,只能死死捏住平安扣,指甲几乎掐进玉里。
慌乱中,嗅到他襟前混着血腥气的沉水香,竟与她诗中“冰纨覆金创”的意象重合,答催妆便不受控地滑出唇齿:“玄、甲、映雪寒……”
他逼近的面庞上,青面幽光直刺入眼。惊得她后撤半步,绣鞋却绊住逶迤裙裾,身子一倾,反被他大掌牢牢揽住腰肢。
尾音碎在他坚实的胸口。
萧沉戟的呼吸扫过她颤动的唇,手探向她腰间玉璆,哂笑道:
“后半阙呢?‘同牢非所愿’?”
他指尖所触腰肢纤细柔韧,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惊人的活力,与病弱之人相去甚远。
王昭蘅瞪大杏眸。
那只手在腰间游走的羞愤,连同他冰冷戏谑的话语,针一般刺得她胸闷。
分明想与他和美度日,为何他字字带刺?委屈如潮涌来——拜堂时,她独自面对满堂审视,一杯敬天地,一杯泼向冰冷铠甲,心中是何等孤勇。
那时,她以为自己真能应对一切。
她对着平安扣默念一句祈愿,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满屋的压迫感都吸入肺腑,再化作利箭。
她不再后退,反而向前半步,几乎撞上他的胸膛,随即仰起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迎着他审视的目光:
“玄甲映雪寒,虎符枕戈眠!
冰纨覆金创,同牢非所愿——
白首奉君前!”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被逼至绝境的倔强。
看着她眼中燃起的火焰,萧沉戟不禁蹙眉。
清谈先生与世无争,夫人英雄豪气,膝下两女早已查得仔细。莫非真是姊妹容貌相似,玉璆成双,自己误会了,反吓着了人?
可她又分明眼神闪烁,藏着隐情。
只差一步,就能撬开她的嘴。
他骤然揽紧那纤柔腰肢,欺身逼近。
玉如意顺着她锁骨游至耳后颈间,拨开绸缎般的青丝。
当粗粝拇指碾过那片肌肤时,身下人猛地一颤,喉间溢出短促而压抑的呜咽。
那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不自知的媚意,与他记忆中清朗的“小舅子”嗓音截然不同。
这反差如一簇火,瞬间点燃他压抑的躁动。
咔嚓。
心神激荡之下,一个错力,玉如意在他掌中断成两截。
“好……好一个王氏——昭蕙!”萧沉戟猛地后退数步,仰头深吸一口气,喉结剧烈滚动。
万千将士在血脉中摇旗呐喊,催他快攻猛进;沙场经验却在脑中尖啸——敌情不明,鸣金收兵!
不能再近一步了。
他指节绷得青白,断玉棱角深深硌入掌心。
他清楚地知道——再近一寸,失控的,就远不止这柄玉如意。
“你——到底是何人?”王昭蘅用尽力气猛地一推,自己却反跌坐在锦被间,后颈肌肤寒毛倒竖,激起一片细小的粟粒。
“平虏将军,萧沉戟!”
他玄色外袍下摆擦过拔步床雕花,腰间青铜兽首“当啷”一声撞上床柱,又“铮”地敲在她腰侧的玉璆上。
“夫人以为是何人?”
他再度倾身,却被一支银簪剑堪堪抵住心口。簪尖微颤,却执拗地停在他胸前。
“你胡说。”王昭蘅扬起脸,挑着眉,眼底闪着不肯服输的光,“你右颊的妆——掉了。”
萧沉戟指腹擦过脸颊,蹭下一点未净的青黑,鼻腔里逸出一声冷笑:“将军府内,谁敢冒充本将?不过是沙场伪装。”
他目光如刃,缓缓刮过她强作镇定的小脸:“倒是夫人,口口声声指认本将是假,莫不是……心虚?”
“你……你才心虚!”一个“虚”字,好似针尖轻轻探在她心口柔软处,她骤然收声,仿佛被刺破了底气。
这份猝不及防的气弱,反催生出更大的委屈,分明要嫁的是威名赫赫的萧将军,眼前人却处处对不上号!委屈顷刻又烧成了怒意顶上喉咙:
“平虏将军萧沉戟,人称‘鬼面’,沙场饮血,止小儿夜啼——可你?”
她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刮过他的脸,从那双清隽的星眉扫到紧抿的薄唇。
“除了那点没擦干净的青黑,你这张脸……清贵如画中谪仙,哪里有半分风沙刀剑的痕迹!”
她音调扬起,手腕一转,簪尖倏地抵向自己颈间,正中前几日的那道旧伤,似要再剖开一遍。
“我虽未见过萧将军,却也知英雄之气在风骨,不在皮相!似你这般,根本骗不了人!”
她仰头逼视他,眼中尽是决绝:“除非你自证身份,否则我宁可自戕,也绝不遂了贼子意。”
萧沉戟一口气堵在胸口,仰头深吸了一次,喉结剧烈地滚动。
这丫头生气时执拗的模样,竟与茶楼里那个梗着脖子为他争辩的“小舅子”彻底重叠在一起。一样的据理力争,一样的……让人棘手。
若她真死在这儿,“鬼面将军克死第三任新妇”的流言,明日就会传遍洛京。
他本想着,若真是清谈先生之女,或许能得一份相敬如宾的清净,也好堵住那些不断往他后院伸手的各方势力。
谁承想——偷梁换柱。
“那要本将如何证明?”他双手叉在劲瘦的腰身上,几乎是气笑了,胸膛微微震动,“难不成要本将唤玄甲卫进洞房,排着队指认主帅?”
“萧将军身经百战,身上二十三处伤疤,皆是为护大晋山河所留!”她声音清亮,目光灼灼,“你指给我看,我便信你。”
宽衣解带?!
萧沉戟瞳孔一缩,震惊地瞪着她。
她竟还昂着下巴,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
他这副震惊到失语的样子,倒真像是被她戳中了痛处!王昭蘅心想,莫非他身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伤,那些赫赫战功,全是吹嘘出来的?
他气得舌尖抵住齿根,无声嗤笑,叉着腰在喜房里来回踱步。靴子碾过桂圆壳噼啪作响。
他猛地站定。
背对着她,肩背线条缓缓松弛。
不论她是谁派来的,既入了这将军府,便是笼中雀。有个名正言顺的“萧夫人”挡在前头,总比他日日防着冷箭省心。
他这边心念电转。
王昭蘅却以为他词穷,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语气竟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对!你脱了上衣,指给我瞧!”
“每一处伤在哪儿,怎么来的,我都记着呢!”
……你记着呢?
萧沉戟胸腔震动,发出一声极低沉的、近乎气音的笑。
他身上是有伤,但体质特异,除非生死关头,寻常伤痕愈合极快。
可哪来的二十三道?谁编的数目?
又是谁告诉她——伤,只在上身?
红烛暖光摇曳,将新房映照得朦胧而危险。
萧沉戟向前逼近一步,挺拔的身形如山岳倾覆,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线报有言,王氏唯幼女多事,年方十六。
看着眼前这张强作镇定却难掩稚气的小脸,萧沉戟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这般不知深浅,他偏要撕碎她天真的伪装,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小舅子”,究竟能撑到几时。
“既然夫人执意要验……”
他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间蹀躞扣,不疾不徐地解开。
“咔”的一声脆响,金属扣头应声弹开。
他信手一扯,皮革蹀躞一端如灵蛇般甩落,在青石板上击出铮然脆响。
王昭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指尖一颤,银簪剑险些脱手。
那玄色外袍竟是一件合体斗篷,从他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边,露出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
眼见他拖着蹀躞步步逼近,手上还在慢条斯理地解着衣带。
王昭蘅瞳孔微缩,呼吸几乎凝滞。
她慌乱地挥动着银簪剑,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意:“你,你不必过来,就这样脱给我瞧便是。”
“可夫人并未睁眼啊!”他的声音倏然近在耳畔。
王昭蘅惊得睁眼,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我没有……”
她话音未落,腕间骤然一紧,银簪剑应声落地。
他温热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强势地按在他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上。
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陌生的战栗感猛地漾开。
他掌中的手腕纤细得不可思议,她指尖的微凉与他胸膛的灼热交织,竟像火星落入干柴,在他心口点燃一簇陌生的火焰。
王昭蘅只觉得呼吸一窒,那灼人的温度和粗粝的疤痕带来一阵陌生的酥麻,激得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慌忙缩手,想挣脱这令人心慌的禁锢。
“想逃?”
外强中干!萧沉戟眼神骤冷,将那莫名的躁动压下,语气反而更加冰寒。他的“教育”,还远远未够。
王昭蘅心底一颤——这个将军是坏的。
泪意将涌未涌,挣扎间袖中一滑,那枚平安扣倏地飞出。
萧沉戟眸光一凛,蹀躞一带便将那物件扫入锦被之中,语气森冷:“竟藏暗器?”
不待她辩白,整个人已被他重重按入锦褥深处。双腕被一股悍力猛地擒住,交叠着反扣在枕上。
“看来夫人是打定主意要验个分明。”他低沉的嗓音里淬着冰冷的怒意,这怒意,三分是对她不知深浅的恼火,七分是对自己方才那瞬间失控的迁怒。
冰凉的皮革缠绕上她温热的腕间,利落绕紧,骤然发力。
皮绳勒紧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让她闷哼出声,又惊又怕间,细密的冷汗涔涔沁出,那粗糙的触感磨着她细嫩的腕子,火辣辣地疼。
他执起蹀躞另一端,引着她苍白的指尖,缓缓划过自己胸腹紧绷的肌理,那缕幽香愈浓,蛮横地搅乱着他的呼吸与心跳,他喉结微滚,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颌。
声音里带着被那香气点燃的灼人暗火:“夫人既要验伤,何必半途而废?下半身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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