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之后,孤照剑雪白的剑身光芒大盛,无数道紫色的剑气纵横,直冲季无裘而去。
附在季无裘身上的异灵见势不妙,正欲弃体脱逃,却还是晚了一步。
剑气由外入内,一层一层地激荡开来,他甚至来不及叫喊,就被剿灭得一干二净。
季无裘眼中的绿光随之退去,瞳孔变得空洞,失去聚焦。他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嘭的一声,瘫软跪在地上。
局势已定,暮星寒不打算取人性命,翻手挽起一个剑花,收剑入鞘,并朝灵剑宗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冷冽道:“将他带下去医治吧。”
灵剑宗弟子三三两两地呆立在原地,似乎听见暮星寒说话以后,才真正意识到季无裘败了,而且败得彻彻底底。
他们原以为两大强者交锋,再怎么样也是五五开,却不想二人之间的实力已经悬殊到如此地步,不出几招就迅速结束了战斗。
弟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地看向灵剑宗宗主。
“去吧。”
灵剑宗的宗主点头示意,几个弟子这才飞身上台,扶起季无裘离开。
“你们先走,我有话跟暮星寒说。”
在那群弟子当中,有一个相貌秀丽的女子停住了脚步,未跟他们一并下台。她走上前来,两条纤细的柳叶眉倒竖起来,指着暮星寒没好气道:“暮星寒,你与季师兄好歹同门一场,怎能下这般狠手!”
暮星寒淡淡扫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没义务对她交代什么,转身就要走。可那女子见他如此,气焰更盛:“像你这样的人,的确不配待在灵剑宗。早知今日,师傅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你下山,应该将你废了才是!”
一句句话直戳痛处,原身的心脏骤然收缩。暮星寒停下脚步,回身出剑直指她的喉咙,“再啰嗦,我直接废了你。”
暮星寒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女子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她咽了一口唾沫,扬起头伸长了脖颈,有恃无恐道:“来呀,有本事杀了我呀。就让众人看看,你是怎么欺负同门,欺负女人的。”
她特意抬高了声音,唯恐他人不知。
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暮星寒暗暗握紧剑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南宫方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按住了暮星寒握剑的手。
“啪——”
一声响亮又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女弟子的脸被打偏到了一边,头上的发簪摔落,头发披散下来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鲜红的五指印浮现在她的脸上,女弟子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疼得眼角立马泛出了泪花。
南宫方竹从怀里取出一个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好像方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随后又将其丢在女弟子身上。
“宣平侯,你未免欺人太甚!”
伤处火辣辣的,一开口牵动神经痛楚就越发清晰,女弟子红着眼怒视,又接着道:“我们灵剑宗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你脸这么大呢,一个无名鼠辈还想代表整个灵剑宗。”南宫方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眼里尽是不屑与轻蔑:“季无裘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他身边的狗还要出来叫唤两句,难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女弟子看了一眼南宫方竹,又看了一眼在其身后的暮星寒,自知难敌,心生退意。
南宫方竹看出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怯意,抬手命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笑嘻嘻道:“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呀。”
女子慌了神,她知道暮星寒一向沉默寡言,不打女人也不会做其他出格之事,所以才有底气为季无裘打抱不平。可南宫方竹显然不同,她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副笑脸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疯狂。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女弟子祭出自己的武器,摆出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架势,“这么多人看着呢,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论起来,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南宫方竹真心被逗笑了,“先前我兄遭人污蔑,被逐下山。多年来他闯荡江湖,不借灵剑宗的名和势,不曾说过灵剑宗的半分不是。可今日不过一场公平对决,季无裘败了,你们便拿我兄长开刀,一再诋毁折辱,说他不顾念同门之情。在我看来,反倒是我兄长太过心善心软,一再留情,才轮得到你们这些人还留在人世间蹦跶。”
暮星寒默默注视着南宫方竹的侧脸,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感觉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南宫方竹还是那个南宫方竹,性子脾气一如初见,分毫不差。只是经过了十数年的光阴,脸上的稚气脱去,多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由那时到现在,从那个踩到死老鼠都怕得要命的少年,到后来的处变不惊的江湖第一探事人。从战战兢兢躲在他身后,到不假思索的冲在前面,替他解决麻烦。南宫方竹的成长远比暮星寒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只可惜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注定。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
在漫无际涯的岁月长河中,暮星寒孤身一人漂泊很久。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不复再见。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见惯不怪,暮星寒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期待。
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再难对人真心交付。在此之前的最后几个轮回里,他始终独善其身,鲜少与人来往。即便与人相识,也大多只称得上是点头之交。
寒来暑往,暮星寒遵照着命定的轨迹孑孓而行,他知道得到的终会失去,所以再无所求。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动心则不痛。
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算不得真。可南宫方竹这小子却傻乎乎的,毫无防备地相信。
假意换了真心。
眼见事态无法遏制地走到了这一步,暮星寒的心里竟生出了一丝苦涩与无奈。
“算了,放她走吧。”暮星寒伸手搭住了南宫方竹的肩膀,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南宫方竹怔了怔,摇头道:“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这样的事情有一必有二,不让她付出一点代价,他日人人都能欺到你头上。”
“我不在意。”
暮星寒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南宫方竹看向他,看到他眼底一直以来的疏离,忽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多管了闲事。
“好,听你的。”南宫方竹麻木地点点头,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下子抽空了似的。而后他转头对那女子说:“你的性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跪下给我兄长道歉。”
女弟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尊严和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慢慢跪下:“今日是我不对,言语冲撞了师兄,还请师兄恕罪。”
她语气真挚,话里挑不出别的毛病,毕竟此时她的生死交由暮星寒定夺,就连那师兄二字也叫的亲切了许多。
暮星寒当然知道她曲意逢迎,不是真心认错。但所有的纠葛起与原身,也终于原身。单论今日之事,她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
“你走吧。”
女弟子如获大赦,逃也似的回了灵剑宗所在的领地。
一时间灵剑宗成为了全场的笑柄,灵剑宗宗主愤恨地扫了她一眼,面色铁青,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他转头对身边人说了些什么,而后气愤地甩袖离开。
门下弟子,一个惨败,一个下跪认错......这属实是将灵剑宗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不等下一场对决开始,灵剑宗所有人便已然离场。
其实以灵剑宗一贯的尿性来看,女弟子从台上安然回去未尝是一件好事。
暮星寒瞥了一眼灵剑宗走后空地,眼里晦暗不明。
可以说,这也算是借他人之手除掉了她。
如果那女子注定难逃一死,那绝不该死在南宫方竹手上。
南宫方竹向来干干净净,从未杀人,不可以也不该为他背上一条血债。
南宫方竹在暮星寒身边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一声不吭地走开了,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
对决又开始了,暮星寒连挑三人,赢得毫不费力。到了最后一场,他的对手是来自血月教教主,当世的高手。
对决的过程中,对方以拙劣的演技败给了暮星寒,不夸张的说就是直接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
“曾经之恩无以为报,小小回礼还请笑纳。”
下场前,血月教教主俯身朝暮星寒深深鞠了一躬。
大会结束,暮星寒顺利继任了盟主之位。各大门派纷纷围上前来祝贺。
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位子,心里却没预想中的喜悦。
暮星寒错开眼,透过缝隙去找寻南宫方竹的身影,却落了空。
【他已经离开了。】
为防止再生变故,白褚易附身之后一直不曾离开,在这期间暮星寒的所思所想,他都能感受到。
【我......】暮星寒想要辩解什么,却深感无力。
【无论如何,活在当下。】
每个人都有其选择的权利,白褚易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夜色将近,又零星飘起了细雨,雨点滴落在肌肤上,凉意却好似浸入了心里。
暮星寒拒绝了所有邀约,独自走向荒凉。
他孤独的身影渐渐融进了夜色里,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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