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虎口的伤处还在流血,裴苏慢慢将药瓶中的粉末涂抹在暮星寒的伤口处,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棉布为他将伤口包扎好。

“多谢。”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

一人一言交流完,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暮星寒没有回住处,而是去到了郊外的荒山。白褚易和裴苏陪着他,几人坐在山崖顶上。

风吹过山野,带来草木的馨香,令人感到无比的自在惬意。三人面对着月亮,没有一个先开口的。

事情进展顺利,本不应如此。裴苏转着眼珠瞟了瞟左右两人,总觉得有什么事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但没有人主动提及,他便当做不知道。

为了缓和气氛,裴苏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佳酿。

封口打开,酒香四溢,裴苏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了一句“好酒。”然后用胳膊肘杵了杵一旁的白褚易。

白褚易意会,瞬间消失在风中。下一秒回来时,手里多了三个羽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哥几个这么久没聚了,不如好好喝一个。”

裴苏将三人面前杯盏依次斟满,而后举起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暮星寒低垂着眼,将视线挪到了杯盏上。酒水在杯中轻轻摇晃,连带着映出的月光也一同摇摆。

酒在暮星寒眼中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此时此刻,他却想借此不醉不休。

他握着羽杯,浅尝了一口。可这小小的一口,却钻入了他的身体里,将他内心的悲无限地放大。

过了良久,暮星寒终于开口,目光迷离道:“从前你们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

别的不说,提起这个,裴苏可就来劲了,半是生气半是委屈地掰着指头数道:“孤僻、高傲、自命不凡、惜字如金......当初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互呛了一通还打了一架。那可真叫一个不打不相识,谁能想到后来我们还能成为那么要好的伙伴。”

暮星寒眼角抽动了一下,“听起来甚是不堪。”

看着眼前两人一来一回,就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白褚易嘴角微扬:“单单如此说来未免有些偏颇,星寒兄重情重义,抱负不凡,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算得上是无数后辈心目中敬仰的英雄。”

暮星寒自嘲一笑:“白兄就别说笑了,我怎可能是这样的人。”

“切勿妄自菲薄。你就算不信自己,难道还不信我裴苏的眼光么。我跟你说,我裴苏看中认定的人,绝对都是人中龙凤,是这世上顶好的人儿。”裴苏拍着胸脯担保,说话的语气中很有一种自豪感。

他说的无比真诚,叫人再无法辩驳。暮星寒昂起头颅,默默饮下又一杯酒。

一杯接着一杯,裴苏喝的是喜,暮星寒喝的是愁。

暮星寒酒量不济,几杯酒下肚就开始作呕。身体上的难受一重重地加剧,可缚在心神上的枷锁却在一层一层地解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大骂天地,大骂一些人名,到后来他甚至骂起了自己。

“就这样放任不管真的好吗?要不将他打晕带回去?”裴苏有些为难,平日里他自己发起疯来从不觉着有什么,可当见到别人疯起来,还真叫人感到有些发憷。

“没事,就当是给他一个宣泄的出口。”

白褚易懂得他的苦痛,得到后的失去往往比一开始的一无所有更让人无法承受。在得知母亲再也无法回来之时,锥心的疼痛伴随了白褚易很久很久,他真的恨不得能替她死去。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害怕并且抗拒他人给予的爱与善意,将自己彻底地封藏了起来。但幸运的是,他有几位极好的兄长,他们没有因此无视放弃他,反而一直在他身旁默默地守护。

......

时过境迁,夹杂在那些年岁里的许多细枝末节,白褚易已经不大能全部记清,可曾经有过的悲痛、感动却仍徘徊心间。

暮星寒此时就仿若当时的他,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的经历又有很大的不同。

为神,其生漫漫,活上千岁、万岁再正常不过。

可在极谬深渊,一切成空。无尽的轮回当中,短或几十年长则百来年,一旦时间到了,他们就不得不割舍掉自己曾拥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那时白褚易与裴苏来找暮星寒时,暮星寒显然还有残存的记忆。极谬深渊未能完全压制住他的神力,即便白褚易他们不来,暮星寒也有极大的可能在不久之后彻底觉醒,冲破这里的桎梏闯出去。

对此,白褚易裴苏二人并未细究深想。直到这次附身,白褚易才意识到,这么多次的轮回给暮星寒的心理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如果原先的事情暮星寒一概不知也就罢了,然而事实很是残酷,叫他一次又一次地记住,叫他尝遍人世间的苦难,叫他一而再而三地失去所爱之人。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他清醒而迷醉,独自的一个人在深渊里越坠越深。

就算离开,重拾自我,变回曾经那个强大无匹的神将,在这里的一点一滴仍将会永远追随着他,如影随行,直至生命的终结。

月华如水,温柔地照在三人身上。

一行泪从暮星寒的眼角不经意地滑落,又很快被他拭去。他的眼睛灰蒙蒙的一片,哪怕在亮处都找不见半分光彩。

他压抑了许久,终于在今日得以发泄。

在过去的日子里,有一些人笑里藏刀,有一些人不信他的话,认为他精神错乱,骂他是疯子。

而他做错了什么?

暮星寒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

很久很久之前,暮星寒喝过一次酒,酒醉之后失手将那家酒楼震塌了。虽然那时人少,人们撤离的迅速,没有伤亡,可这件事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自那以后,暮星寒就再也没碰过酒。

然今日不同,白褚易和裴苏的存在令他感到无比的安心。有他们在,他不用担心自己发疯,不用担心自己又闯出什么祸事。哪怕记不得与他们的过往,他依旧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

骂也骂够了,疯也疯够了,放纵过后,暮星寒沉沉睡去。白褚易和裴苏将他送回了住所,而后二人便各自回屋休息。

无波无澜,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

江湖各大派时不时登门拜访,送来许多贺礼。暮星寒来者不拒,尽皆收下,并差下人每隔一段时间都将这些奇珍异宝给宣平侯府送去。

“送去的那些宣平侯看都未看,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宅院管事面露难色,如实禀报。

他在这宅内侍奉也有些日子了,对宣平侯也算熟悉。前些时候侯爷有事没事隔三差五便会来一趟,如今眼看过了月余,都未再见到,再加此事,不难判断二人之间生了嫌隙。

暮星寒抬了抬眼,颇感意外:“他可说了什么?”

“未曾说过。”管事叹息着摇了摇头,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侯爷向来视金钱名利为身外之物,要我看呐,金山银山都不如您亲自走一趟。”

“无妨,再接着送,一直送到他收为止!”

暮星寒一旦下定决心,外人一般难动摇。管事识相地回了个“是”便退下了。

暮星寒难得的发了一次脾气,不过待他自己反应过来时,管事已经离开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就没来由地动了火气,曾经他和暮星寒也不是没闹过矛盾,可无论再怎么闹得不可开交,南宫方竹冷静之后还是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求和。

可这次却不同......

暮星寒好不容易主动示好一次,结果那小子不光拒收了他的好意,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稀罕说了。这摆明是翅膀硬了,打定主意要和他分道扬镳了。

暮星寒越想越气,要不是为了维持缘线,为了能顺利回去,他才不稀罕与南宫方竹结交。

不过暮星寒这无名火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转念一想,换了一身衣裳蒙了面,特意避开宅内的人,翻墙往宣平侯府去了。

宣平侯府并不很近,驾车前去约莫两个时辰。在车上时,暮星寒内心极度急切,恨不得马上找南宫方竹说个明白。可真到了地方,心中又生出了退意。

一连几日,暮星寒就跟上了瘾似的,来来回回去了好几次,却未曾踏进侯府半步。

暮星寒在那附近的巷口不断徘徊,偶尔能见着南宫方竹出入。他时常隔着街,遥遥看着,不去打扰。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不知从何时起坊间开始流传起宣平侯勾结奸党的传言。

很快宣平侯府就被封了起来,宣平侯南宫方竹连同一众家眷都被抓去地牢,等待问讯。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晚,暮星寒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南宫方竹被人掐着脖子强行喂下一粒药丸,随后地牢起了大火,凶猛的火势很快就将他的身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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