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说，小妖受伤，行动很不便，希望冯玉能屈身到二层。

都是人住的地方，冯玉当然不会介意。

冯玉拿出了她的帷帽。

帷帽以竹子编制，中间固定白纱，自然垂下，到她的腰部。

在门派，冯玉会带面纱。在外面，这个帷帽就是她的标配。

二层走廊被清场。

宾客房门关的严严实实，两侧排列全副武装的护卫。

一层大堂还有几个吃饭的客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二层的光景。

冯玉走在路中间，享受来自下面人的膜拜。

她余光一瞥，一层有一个熟悉的小身板，在角落里，端着一碗清水面。

罗泠？怎么自己跑下来了。

冯玉靠近二层栏杆，一手扒在上面向下瞻望。

“怎么了。”李先生问。

“无事。”冯玉摇了摇头。

忙活半天，现在已是午膳尾声。

冯玉早就辟谷，忘记了还有个小家伙要吃饭。

李先生一打开小妖房门，房内涌出一股浓烈的花香，呛得冯玉捂住口鼻。

李先生像是早已习惯，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中间，放着一大盆香料，灼灼燃烧着。

窗户大开，一只木制轮椅停在窗前。

椅上小妖，坐直了还没有椅背高。她身体前倾，用力扒着窗沿，观赏外面景色。

李先生上前，跟轮椅上小妖耳语几句。

小妖兴奋转过轮椅，一股强烈的腥臭味直扑冯玉。

冯玉被刺激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半眯眼，勉强把小妖情况看了个大概。

小妖的左腿，膝盖到小腿中间，完全黑紫，有部分已经腐烂，散发臭味。

“仙尊，她就是惊菏。”李先生站在轮椅一侧，介绍道。

“拜见仙尊！”惊菏坐着向冯玉行礼。

她腿部浮肿严重，脸色苍白，笑起来眼睛微眯，脸颊上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三月初九，是惊鸿楼的祭拜那位镇魔仙人的日子。

在宴席上，李先生兴致勃然，多喝了几坛荷花酿。

醉酒后李先生，欣赏莲明湖美色，化为锦鲤原型，畅游荷花丛。

然后，撞上了一株小小的荷花。

李先生醒酒后，只记得自己好像撞坏了什么，没有在意。

半个月前，李先生夜里观赏美景，在惊鸿楼岸上，发现了一名少女。

少女腿部受伤严重，昏迷不醒，未着寸缕。

李先生一看少女的腿，全部记了起来。

往后日子里，他积极为惊菏治疗，可伤势却愈发严重。

李先生正在愁苦中，恰巧润泽仙尊前来。

冯玉为惊菏做了简单的检查。

系统有些犹豫，【是物理外伤，可以试试，不过我有点不太确定。】

【她在水中遭受重击，泡太久，被水中细菌感染。可是外面的荷花开的正盛，怎么会感染这么严重。】

“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有诈？”冯玉问系统。

【不确定。】

“怎么治。”

【一般流程，清创，消炎，加营养。但我建议你……】

“截肢。”冯玉把系统的诊断告诉李先生。

李先生还没说什么，惊菏先激动起来。

“不可以！我要跳舞，没有腿我还怎么跳舞，怎么飞上舞台，不可以去掉我的腿呜呜呜……”

惊菏哭的伤心，冯玉头都大了。

李先生轻声哄惊菏，小丫头很快止住眼泪，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李先生把冯玉拉到一边道歉。

“对不住仙尊，自从她见过惊鸿楼的舞姬后，就坚定要学跳舞。”

“李先生应当理解，我为何会出此言。其中取舍，还请李先生好好考虑。”冯玉说。

惊菏修炼不过百年，她妖丹还未成型，自我修复能力极差。

这些日子，都是靠李先生渡妖力，勉强续命。

治疗并非她的专长，冯玉以灵气作书，传信润泽派。

她不行，她有人行。

李先生承诺，他会催化锦玉鳞脱落，但需要时间。

冯玉清楚，这是缓兵之计。她现在能做的，是拉低李先生的期待值。

惊菏那样子，就算是吊威亚，都不一定能跳起来。

冯玉踏出惊菏房门。

相比之下，房外空气清新怡人。淡淡的胭脂水粉味，恰到好处。

午膳时间早已过，一楼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

冯玉下意识向罗泠坐过的角落看去。

那张吃饭桌子已经不见了，有几个下人在清扫地面的木屑残渣。

李楼主见他们出了房门，匆匆赶过来。

他先看了冯玉一眼，附耳和李先生说了句话，一脸担忧等着李先生反馈。

这感觉很不妙。

李先生点了点头，李楼主才正色向冯玉禀报。

“仙尊，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道君，和三层客人起了点小冲突，现在在安房医师那里包扎。”

什么？

她就看个病的功夫，罗泠就被人欺负了！

罗泠金丹稀碎，不能使用灵气，跟普通人无异。她细胳膊细腿的，随便一个人都能打翻。

三层的达官贵族，出门爱带保镖，这要把她的罗泠打残了！

冯玉心急如焚，走路速度越走越快，甚至超过了带路的李楼主。

系统在她脑中【滴滴】狂响。

【你的人设！这么着急做什么！】

冯玉咔一下停住，李楼主差点撞到她。

“我的弟子不守规矩，冒犯了这里的客人，我现在要去教训她。麻烦楼主走快些。”

李楼主：“……”

若不是楼高受限，仙尊脚步飞快，恐怕已经飘了起来。

李楼主伸手想拦一下冯玉，冯玉闪身太快，躲了过去，继续急冲冲向前走。

李楼主伸出的手愣在原地。

这速度，真是为了教育？

惊鸿楼的病房叫做安房，取了安全，安心，安康的意思。

来楼里的客人都是人中龙凤，加上楼里护卫森严，安房很少启用。

冯玉远远瞅着“安房”两个字，想都不想，咣一下踹开门。

正对四张病床，上面躺着的人被吓得一抽，哎呀哎呀直叫唤。

“罗泠呢！罗泠呢！”

冯玉挨个床找，四个床躺着四个大男人，一个都不是她的罗泠。

“罗泠呢！”

冯玉还带着白纱帷帽，面容遮住，慌乱进来的模样，像是来寻仇的。

医师也被吓到，抄起小刀要把她赶走，被及时赶来的李楼主拦下。

“终于追上了……”李楼主喘着粗气，“仙尊，您的弟子在那呢。”

冯玉顺着李楼主指的方向看去。

罗泠正坐在椅子上，举着一颗被包扎得，有头那么大的手，惊讶看着冯玉。

“仙尊？您这是……”

【滴——】

冯玉隐隐听到外面有雷声，赶紧抢话。

“修道者不得对凡人出手，门派理念全当做耳旁风了吗。此次折你一只手，当作教训，快去给人家道歉。”

“是，仙尊。”

罗泠眼里的光慢慢淡了下去，冯玉心都在滴血。

可恶的系统！她的罗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系统还给她雷吃！

那几个三层客人下如此狠手，一定不要让她抓到！

罗泠起身，另一只手托着纱布球，挨个向四张病床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

床上的人:……

冯玉:……？

四个人，受伤程度不一，一个还在昏迷;一个全身缠着厚厚的纱布，只剩下脸;一个胳膊腿都被架着，看到罗泠过来，眼一闭，装死。

剩下一个，服饰比其他三人精美许多。他伤的最轻，只吊起了一只腿。

罗泠一过来，他破口大骂。

“死丫头，别以为你会点三脚猫功夫，我就怕你！我是槐王新任的监酒官，你打了我，就是打了槐王的脸！告诉你……”

男人说个不停，冯玉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罗泠，你为何伤他。”

罗泠端着她的大球手，行礼端正，“回仙尊，他调戏良妇。”

冯玉心想，她把人打成这样，恐怕是她自己闲着没事找事。

因为，那人说的槐王，就是将军府落难的始作俑者。

罗泠也是出身将军府的人，痛恨槐王，没毛病。

但问题是，她是怎么把人打成这样的？？？

罗泠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啊！

被打伤的是监酒官，惊鸿楼是酒楼，对生意会有一定影响。

李楼主列出赔偿，润泽派财大气粗，冯玉才不会在意……

“三万两银子。什么东西三万。”冯玉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颤抖的话。

李楼主说:“仙尊，小道君在打斗中，砸坏了楼里一张仙人升日桌，价值四万八千两银子。

仙尊和楼里也是老熟人了，给仙尊打个折，三万两就好。”

三万只是一张桌子的价格，还有医疗费，预计未来对惊鸿楼酒行亏损等等，共六万五千两银子。

冯玉抬眼看了看楼里辉煌的装饰，默默又给润泽派写了一封书信。

送钱来……

冯玉带罗泠回了珍层，晚膳是派人送上来。

罗泠一回去，就把手上沉重的大球拆了。

她手指灵活，拿起筷子的动作没有丝毫阻碍。根本看不出，是白天经过激战的人。

冯玉来回瞅，罗泠只是手掌底下有几块破皮。

罗泠被冯玉盯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发现冯玉在看她的手，她想起今日赔款，心中有些惭愧。

她放下筷子，给冯玉赔罪。

“仙尊，弟子今日过于冲动，还望仙尊重罚。”

“你用灵气了？”冯玉问。

罗泠愣了一下，想仙尊问的应是她今日伤人的事情，回应，“弟子没有。”

冯玉坐在椅子上，高高睨着底下跪着的小人。

冯玉想过很多种可能。

可是，罗泠只是将军府婢女，只是柔安派杂扫下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小可怜。

冯玉只能想出一条合理解释。

灵气伤凡人，降维打击。

罗泠金丹被修复了一块，可以使用一点灵气，但会加重金丹开裂。

辛辛苦苦修好的金丹，又添新缝，冯玉心脏一阵抽痛。

数算着罗泠金丹也到了修补的日子，深夜，冯玉翻进罗泠房间。

罗泠已经躺在床上，进入睡眠。

冯玉凑近一瞧，罗泠躺的笔直，白日里的衣服都没换。裹着大厚被子，额上一层细汗。

“这孩子穿衣服睡觉，也不蹬被子，都热出汗了。”

冯玉把房间窗户开大，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她照常施加了迷咒，轻轻捏了捏罗泠的手，探入灵气。

手上伤口已经愈合，金丹依旧千疮百孔。

冯玉仔细检查金丹已经愈合的部分。

“真奇怪，一点没坏。”

【可能是运气好？】系统说。

“……对，运气好。”

罗泠:你只关心金丹，也不问问我大晚上不脱衣服干什么。

系统:达咩，她没长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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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