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七十七 章

风潇的总部在留魂山,无路可攀。

雾霭蒙蒙,枯叶潇潇,已是初春,可山谷背阴面的积雪还没有化,被两侧险峻的山峰围着,寒风穿过山谷,扰动浓雾回旋涌动,留魂谷还同几百年前一样的险山恶水。

仓冶狼爪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脆裂声响,也触动金色的法阵,微微显露,他曾经设下的守山大阵仍然还在。

他跟着记忆当中的道路,来到石壁前,望着上方浓厚的浓雾,朝后道:“哥哥,抓紧了。”

玄白伏在他背上,穿着厚厚的大氅,整个人陷入仓冶浓厚的毛发当中,晕的迷迷糊糊,闻言双手环了他的脖颈,抓紧了两侧的毛发。

仓冶将人带着,一来是忧心将人放在家中又会给萧红衣可趁之机,二来这人是个不要命的,若是得知自己单枪匹马前来找萧红衣,他定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会跟来,他那样的身子如何吃得消,只怕又会引动血煞术。

仓冶伸展四爪,猛然朝前一跃,顺着石壁快速奔跑而上,浓雾自他身侧散开,片刻后又在他身后聚拢。

他很快就来到了山顶,将玄白放下,搀着。

山崖下云卷云舒,一只仓鹰追逐着只鸽子从山谷当中掠过,紧贴着云海,激起一道浅浅的浪痕。断了半截的石栏旁都是杂草,一些松软的土屑堆积在根部,那是蚂蚁活动过的痕迹,通往总堂的几千阶的台阶也已风化的不成样子,长满了青苔。

显然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活动,玄白扫了眼四周,望向了仓冶。

仓冶攥着他的手,开口道:“哥哥,你可还记得我幼时闹脾气,跑下雪圣山好几年。”

他小心翼翼,要与玄白解释自己曾是风潇头子这件事。

玄白感觉仓冶手心出了汗,道:“记得。”

仓冶挪了下位置位置,换另一只手牵玄白,往风堂遗址走,说起了几百年前的旧事。

那一年的冬天没有雪,寒风却似刀子一般,将树木的枝叶刮的半点不剩,有的甚至连树皮都拉走了。

明夜刚出关,正在后山拾柴,被一丛灌木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他走过去扒开,发现树丛下有个兔子洞,里面一窝小兔,虽然瘦骨嶙峋的,但却十分可爱。

他从小没什么玩伴,除了练剑打坐,唯一的娱乐便是同哥哥下棋弹琴,他很想抱回去,但有怕扰了哥哥清修,就依旧将它们留在原地,只经常带着吃食去看它们。

几日后的一天,异常寒冷,几乎是那个冬天最冷的一天,他刚打完柴,又去看那兔窝子,可那地方只剩下了几粒沾在灌木上的兔绒,未出窝的兔子都不见了踪影,窝边只剩下了一串脚印。

他顺着脚印追过去,脚印消失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箩筐前,上面盖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衣,打满了补丁,却还是挡不住柳絮往外钻,然后被风吹散在空中。

明夜掀开那棉衣一看,那窝兔子果然在里面,蜷缩着,脚上都被栓了麻绳,那细小的腿几乎要被勒断了,有几处已经沾了血。

明夜见状,怒火冲天而起,四下寻找箩筐的主人,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边似蹲着一人,寒冬腊月,竟然穿着单衣,窸窸窣窣,正在小解,必然是逮兔子的罪魁祸首。

明夜想要上前与他理论,又想到哥哥曾叮嘱不要生事,就默默咽下这口气,回到箩筐前,将兔子脚上的麻绳悉数解开,一霎间,兔子尽数飞奔逃窜,那人察觉动静,立马提起裤子,歪歪斜斜追了过来。

明夜为避免惹上麻烦,拔腿就跑,领着人在山中兜了不到半圈,便将人甩脱了。

将人甩脱后又怕被人寻上门,他在山中直待到月上当空,才御剑飞回了木屋。哥哥已经做好了饭,只有他一人的饭菜,哥哥有时辟谷,他已经习惯。

除了分量少一些,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都是院子里种的。

饭间,他得意洋洋朝着哥哥炫耀自己救助弱小的义举,说的眉飞色舞,甚至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可是哥哥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说到最后,哥哥竟然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明夜一下被打蒙了,脸上沾了玄白的血迹,耳朵嗡嗡地响,霎时红了眼,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他:“哥哥?”

他本想得到夸赞,没想到得来一个巴掌。

玄白手掌上鲜血直流,微微发颤,胸膛剧烈地起伏。明夜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打他。

哥哥从来不曾责骂过他,更不用提打他,他调皮捉弄他,哥哥也不过皱一下眉头。

可今天竟然打他?为什么?为何这样生气?难道是因为没有直接面对,而是带着那人在山中兜圈子?

明夜委屈,问道:“为什么?哥哥?”

玄白道:“大道自然,你为何横加干涉?”

原来是因为放了兔子!

明夜放下捂着脸的手,盯着玄白手上淋漓的鲜血,道:“大道自然,我亦在属,它们被我救亦是大道。”

“你——”玄白气的说不出话。

明夜见自己得了礼,继续反驳道:“哥哥教我众生平等,惩恶扬善,捍卫人间正道,难道这大道,众生,便只有三族之属么?”

玄白紧捏着拳头,深深闭了眼睛,道:“你夺了他人餐食。”

“什么?”

明夜冷笑一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心中侵入一片寒凉,惊讶看向玄白,仿佛今日才认识他。

人人都道寒客先君性情冷漠,他从不如此觉得,此刻却觉得他们说的都对,此人不光性情冷,心亦是冷的,他大声质问道:“兔子的命便不是命么?他不过少吃一餐,又有什么要紧?”

玄白气急,嘴唇发颤,闭了下眼睛,终究没再说一个字,将他一把推开,快速出了屋子,朝后山飞去。

明夜立即转身追出去,但屋子上空略过的白衣人只剩下了一道背影,被月光浸的发寒。

他想追上去,又觉得自己没错,凭什么要先妥协,也不回屋子,摸着火灼一般的脸颊,在早已荒芜的瓜架下坐了整整一夜,呆呆望着玄白离去的方向。

天亮了,他没有回来,太阳下山了,他还没有回来,月亮再次上来,他仍旧没有回来。

明夜心中逐渐焦躁,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施展了追踪术,终于在距离雪圣山几十里的一个小村庄,找到了玄白。

往日一尘不染的他,此刻灰头土脸,正在费力地挖着一个土坑,旁边已然立了三个新的坟茔,一个半大的孩子卷在草席中,脸色已经发黑,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衣,上面打满了补丁,破开的窟窿中又撒出来了柳絮。

明夜脑袋嗡地一声,愣在了原地,他缓缓走过去,拉开席子,握紧了那件棉衣。

错不了,正是盖着兔子的那件......

他那日才知晓,他之所以很快甩开那人,是因为那人已经几天不曾吃饭,在追逐他的路上,耗尽了最后的体力,永远倒在了路上,而他家中还有一儿一女,以及即将咽气的妻子等着他带吃的回去。

因雪圣山周围人烟稀少,而他出关不久,又鲜少在人间走动,所以不知那年大灾,颗粒无收,人们竟然去剥树皮,吃草根,他随手的举动居然夺走了四口人的性命。

而他们院子当中种的菜,哥哥也只留了他的份,其余的也早就分给了别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大灾?为什么太平盛世还会有人饿死?为什么没有人管他们?为什么皇帝不赈灾?为什么那么多天天将人间正道挂在嘴边的人不管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兔子放了?

仓冶不记得当时玄白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飞奔下山,劫了国库,杀了数十位贪污赈灾款的蛀虫,将他们的私产全部撒到了难民营。

做完一切,他却没有回雪圣山,仍旧做着“打家劫舍”惩恶扬善的勾当,以一己之力,去捍卫人间的正道,与他一道的人越来越多,后来便有了风潇。

再后来,因为一次事故,他与萧红衣分道扬镳,解散了风潇,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游荡之际在江边再次遇到了玄白。

哥哥与他说了很多话,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哥哥看他的眼神,疼惜地替他清理额头的伤口和仰起头摸他脑袋时的感觉。

后来他就跟着哥哥再次回到血圣山,直至身亡,也没再下去过。

仓冶低头,将玄白拉上一个台阶,故作轻松地道:“风潇是我那几年创立的。”

“哥哥没想到吧?天下闻名的杀手头子竟然是我,起初我们只是想为苦难的人讨个公道,后来就......”

玄白低着头没有言语。

仓冶继续道:“那时,我年少轻狂,过于鲁莽,固执地以为以一己之力便可以扭转乾坤,捍卫人家正道,却不料埋了一颗雷。”

两人言语间已然走完了台阶,风堂到处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昔日的大殿只剩了几处柱子,破败成这样,萧二怕是几百年前就带人挪了地方。

想想也是,既已不再同心,在此地又有什么意义,只是那碎石,断了的柱子显然不是正常败坏,可他多年前设下的守山大阵依旧......

玄白知晓他心中所想,道:“风潇六百年前曾覆灭过一次。”

仓冶道:“哦?哥哥知晓其中细节?”仓冶记得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听玄白这么说过,此刻他这样说,很可能知晓其中细节。

玄白抬头道:“我杀的。”

[眼镜][眼镜][眼镜]第四卷开始,终于要写到核心梗了,好晚啊!

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故事,但是这个事件的节奏,和呈现的方式被我搞得一塌糊涂,下本书注意[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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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七十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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