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5 章

旌旗飘荡,铁索铮铮,几乎是还没有看到木族仪仗的时候,仓冶便听到了那铁索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夹杂在车马嘈声中,他本想领着玄白在城中转转,被这声音吸引了来。

远远的,城门口送亲的队伍蜿蜒如蛇,旌旗遮蔽几乎看不见队尾,公主没有下轿子,只派了两个宫女将什么东西交到了木怀青手中,木怀青再交接给兽族礼司主薄。太远了,仓冶看不真切。

仓冶半靠在树干上,目光在人群中穿梭,他明明听到了铁索的声音,可这队伍中却没有半点影子。

玄白在一侧怔怔站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仪式交接完毕,北极恒与礼司一众人领着仪仗队,浩浩荡荡,朝驿馆而去。

马车声动,仓冶耳朵一凛,那铁索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前细碎很多但确实有——声音在轿子里。

他不必亲自迎接这位公主,虽然自和亲的折子送到兽族的那一刻开始,轿中的人便已注定是他的妻子。

但此刻仓冶却十分想就在下面的队伍中,如此他便能判断这铁索究竟锁着什么。

应当不是公主,虽然政治联姻大都是盲婚哑嫁,但木族尊主总不至于五花大绑把人送来吧,若是这公主抵死不从,他大可从旁支重新挑选一位,犯不着用铁索锁了来。

“阿冶会不会听错了?或许是刀剑碰撞的声音。”玄白问道。

仓冶望着远去的队伍,飞身下了树,摇了摇头,绝不会错的。

“如此,我跟上去看看。”玄白道。

“一起去。”仓冶点头道。

玄白顿了一下,微微笑道:“阿冶,我去就好了,你身份特殊,且轿中的人是你往后的妻子,若是不慎出了意外,日后怕是会生嫌隙。”

不知怎的,听到他说这话,仓冶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适。

大概是这嫌隙二字吧,他们之间本就只有利益,哪里谈得上嫌隙呢!

道:“躲开木怀青就好了,其余人不足为道。”

玄白没有反驳,飞身上了屋顶,仓冶紧随其后,两人隐去了身形,紧紧盯着前行的队伍,忽然传来了两声低低的鸟叫,仓冶捏着嗓子回了一声,下一刻,豪干云落在了他们身旁。

豪干云挂在屋檐上,微微扑扇着翅膀,边走边说:“王上?你也发现这队伍有问题?”

“你也听到了?”仓冶问道。

“什么?”

“铁索的声音。”

豪干云略微思索,歪了歪脑袋,道:“不是铁索,我又看到了人幡,那些旗子,有的不对劲,虽然是彩色的,但那上面的死气是不会变的”

闻言,仓冶与玄白同时一惊,他们没有注意到旗子,降宗的和尚?他来做什么?他与木族之间又有何纠葛?木族和亲难道有什么隐情?

很快,仪仗队到了驿馆,三人趴在驿馆对面的高塔上盯着下方。

“你们看,那三面红色旗子中间的那面,就那个胖胖的人举着的那一面,是不是透着死气?”

豪干云的真身是雪鸮,对死亡的气息很敏感,仓冶与玄白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死气,但细看确实发现那旗子的边缘过于圆润,随风摆动的旋律与周边的两面旗子相差甚远。

人幡是藏不起来的,只能用这种方法,果然,降宗的人混进来了!

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公主被婢女搀着出了轿子,身着嫩绿色华服,满身珠玉,款步进了驿馆,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能是轿子!”仓冶低声道,又朝豪干云道:“你去看有多少人幡,打探一下木怀青的态度。”

豪干云点头,朝驿馆前院飞去,仓冶与玄白朝后院而去,轿子安置在廊下,仓冶就要下去。

“等等!”玄白道,指尖一道蓝色的灵流射向轿帘,黑色的烟雾炸开,这地方设了法阵,若有人靠近轿子,设法阵的人便会马上知晓。

“现在可以了!”玄白道。

仓冶飞身至轿帘前,玄白紧随其后。

仓冶化了狼爪,伸向轿帘,爪间还未曾触到帘子,便觉头脑昏涨,周身力气如散去一般。

“阿冶!”玄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扶了他胳膊。

仓冶缓了缓,道:“无事,”这感觉难受,却并没有什么伤害,再次伸向了帘门,拉开帘门的一瞬,仓冶背后发毛,轿子当中都是血淋淋的骷髅,彼此用铁索连接着,攒成了一个王座。

“是降宗!这些骷髅都是新的”玄白道。

猛然骷髅发出了血红的光芒,箭矢一样逼来,“小心”玄白拉着仓冶后退几步,躲开了袭击,却闻到了一股异香,接着便是手脚酸软,头脑发昏,视物模糊。

“快走,阿冶。”两人想要飞身离开这里,却发现使不出半分灵力,双双倒了下去,迷迷糊糊间见前面跑来了一个绿衣女子,仓冶还没看清来人,嘴里便被喂了什么东西,头脑一霎清醒。

只见那女子又将一枚药喂到了玄白嘴里。

“你们快走,要来人了。”那女子道。

“你是谁?”

“姐姐让我来的......”

“在那边,有刺客,抓刺客!”有人大声叫喊着,仓冶抬头,见四面八方涌来了木族的侍卫,有人举着旗子。

“姐姐要我告诉你们‘合作’,快走,来不及了......”绿衣女子手腕一扬,甜甜的味道飘过,四处跑来的人霎时停了下来,立在了原地。

两人见状,马上隐了身型,飞身上了房檐。

片刻功夫,众侍卫便恢复了清醒,叫嚷道:“刺客呢?”“跑了?”“你怎么在这?”为首的人看见了绿衣女子,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那女子跪了下来,道:“殿下的发簪丢了,叫我来看看是不是落在车里了。”右手在身侧微微摆动,示意他们离开。

那人又上去踹了一脚,道:“找发簪!你来找死!”又是一脚踢过去,那女子唇角湮了鲜血。

仓冶一手化了狼爪,他不想连累无辜之人,这些人太过分了,还是在兽族的地盘!玄白指尖金色灵流盘旋,抬手就要袭击。

却见院内又来了大批人马,木怀青也在其中,身着青色战甲,只听他道:“公主的发簪丢了,你们不帮着找,怎么还作起威风来了。”

为首的那人啐了一口,道:“你也来找死?”朝木怀青逼了过去,木怀青面不改色,道:“诸位别忘了,这是在兽族,可别出了什么意外......”语气中大有威胁之意。

那人终于些微收敛了戾气,骂了一声,终于带着人离开......

木怀青猛然朝屋顶看了过来,仓冶马上低下头,将身旁的人也按了下来,才意识到,他们是隐去身形的。

此地不能再待,两人飞身离开驿馆,忽然。刺啦刺啦,铁索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玄白亦听到了,不禁看向了仓冶,仓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位——是公主入住的屋子。

......

“一共有五面人幡,木怀青身上似乎有伤,我看到他房间有带血的衣服。” 豪干云道。

此时已是傍晚,仓冶方才已经召见过北极恒与礼司主簿,二人对木族和亲队伍的异样都十分震惊,应对之法已经部署下去。

这事情有些复杂,木族魂力有限,送亲的队伍是否在来的路上遭遇了不幸,还是说木族中有人和降宗纠缠到了一起?这一切都得查。

“你带上人,跑一趟木族,看看木族尊主的反应,快去快回。”仓冶道。

豪干云领命,躬身就要退下,又听得仓冶道:“悄悄的,在三天后的接风宴前赶回来,若是时间够,叮嘱一下鹰隼部,他们离木族最近,若是有什么事,他们是首当其冲的。”若是木族与降宗牵扯到一起,事情会很复杂。

那女子口中的“姐姐”应当就是公主了,她说的“合作”又是什么意思?这一切在接风宴的时候应该就揭晓了,仓冶思忖着。

“是。”豪干云退出了房门。

“阿冶,包子好了,豪将军也在,要不要一起?”玄白端着几屉包子放到桌上道。

“我还有事,不吃了,玄公子你们吃吧。”豪干云说完便出了揽月阁。

“哦,那好。”玄白将几屉包子一一放下,将其中的两屉装到了食盒当中,递到一旁的宫人手中,道:“这些,你拿去给白彪将军。”

仓冶有些不悦,将手中的卷章丢下,走了过去,道:“你又不是厨子,为什么给他做?”

玄白道:“答应了的,再说,也不费事。”

仓冶不再搭话,坐了下来,抓了个包子便咬。

玄白拿着毛巾递了过去,道:“阿冶,毛巾。”

“不用。”

玄白浅浅一笑,自己擦了手,放到一边。

仓冶又咬了一大口,味道有点不对,低头一看——包子没有馅儿。

“怎么了?”

“没什么。”仓冶将“包子”塞到嘴里,夹了点菜,埋头吃饭。

“不好吃吗?”

“好吃,”仓冶又抓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次有馅儿,嗯,没错,还是那个味道,他怀疑他是不是做饭不放盐。

玄白亦拿了个包子咬下去,一霎疑惑,道:“咦?这个没馅儿?”

仓冶噗嗤一笑,道:“大概是今天数量太多了,有几个漏网之鱼,都是白彪害的。”

“阿冶也吃到了?”玄白一脸歉然。

“嗯,没馅儿的包子味道还挺好的。”

玄白唇角微微上扬,道:“没有馅儿的叫馒头,就着菜吃。”说着夹了菜到仓冶碗里。

仓冶轻笑,有些开心,抬眸看向了玄白,晚风偷偷越过窗棂,轻扬着他耳边的碎发。

一个念头从仓冶心中冒了出来:能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与他?

像之前一样,并肩作战。闲暇时刻,与他跑马射箭,吃他做的这不太好吃的包子,带他去拜月大典上游玩,过段时间便是大典了,也可以去看看子民的生活……

“阿冶?在想什么?阿冶?”玄白问道,看他的神色已然回头许久。

仓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心中什么东西炸了开来,让他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咽了口口水,躲开了玄白的目光,耳根有些发热,道:“没什么。”

......

夜晚,凉风阵阵,宫人将阁中的布帘放下,将小榻和里面的床隔了开来。玄白仍旧睡着他的床,盖着他的被子,自从他来,便是如此。

仓冶没有一丝睡意,从小榻上坐起身来,尾巴摊在一侧,他没有管,目不转睛盯着围帘,里面的人呼吸均匀......

可是——成亲以后,那床上睡的人就会变成公主。

他不想。

他不想娶公主,不想娶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更不想枕边放着一颗棋子。

可是政治联姻,他没有办法,从他统一兽族开始,就不断有兽族部落明里暗里要他纳妃,他都以国事为重或者年纪尚轻为由,一一推脱了,但如今再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他并不是忧心自身安全,利益。只是不喜欢束缚,不喜欢日日活在勾心斗角的氛围里,那种日子,他小时候过够了。

仓冶缓缓走了过去,掀起帘子,在床边蹲下身来,尾巴蜷在一侧,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良久,屋内静谧无声,仓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猛然间,疾风灌入阁内,外面桌子上什么东西倒了。

“阿冶?”玄白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

昏暗的灯光中,仓冶看的一怔。

“怎么了?” 玄白支起身问道。

仓冶随意诌道:“外面.....外面冷。”

玄白听着窗外的风声,抓起了仓冶的手,仓冶一惊,胸中霎时火灼一般,仿佛触到了什么蛇蝎,抽了回去。

玄白手僵在半空,似有些歉然,道:“阿冶,我占了你的床,明日我去别的屋子。”

“不用,这床大得很,你去里边。”

“哦!”玄白愣了一瞬,往后挪去,让出了一半的被子,仓冶上了床,掀起被角,钻了进去。

热气氤氲,被子里很温暖,仓冶不禁又想到了那个梦,不觉中手指缓缓朝玄白靠近。

“阿冶......”

仓冶缩回了手。

“你的尾巴......”

尾巴?在哪里?仓冶感觉着脊椎延伸出去的触感,猛然发现,他的尾巴搭在玄白腰上,尾尖触到了什么东西,他想知道是什么,轻轻点了两下。

他感到身边的人微微一僵,闭了呼吸。

意识到是什么之后,立马缩了回去,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动。窗外疾风席卷着大雨,刷拉拉拍打的门窗颤动,玄白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帐内再没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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