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今日起了个大早下山,正赶上早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不已,他却顾不得闲逛,背着竹筐走进春和药铺。
这次的药材共卖了一两二钱,不枉费他爬了几个山头,从深山老林里将它们采回来。
“啧,这九节草可不好采啊。”药铺掌柜老钱和他挺熟,道,“没少遭罪吧?”
杜衡道:“习惯了,不算什么。”
老钱道:“你啊,打小跟你爹学医,怎么不干脆开门坐诊,何必老去冒那个险?这万一有个好歹,人可就交代在山里了。”
“没事儿,我福大命大。”
杜衡只笑了笑,笑容和煦却透着股疏离,老钱也没再多说。
杜衡不愿意行医治病的原因他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将一两整银和二百个铜钱包了给他,叫他再采到好药仍是拿来,一定给他个好价钱。
杜衡应下,将银钱放好走出药铺,左腿还有些跛。老钱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起故人,叹了口气,将收来的草药归整好。
从药铺出来杜衡去了家糕饼店,后天是中秋,他买了些新出的五仁月饼和桂花糕,又让老板包了一份月饼提上,去了位于街角的猫尾巷。
巷子离县衙不远,陈捕头就住在里面。
陈捕头早年和杜衡他爹杜仲交情不错,当初杜仲入狱,陈捕头帮了不少忙,杜衡就每月送些跌打伤药去,聊表心意。
这个时候陈捕头已去衙门当差,只有他大儿子陈永和儿媳妇李宛云在家。
陈永在清和街的同顺客栈当账房,杜衡到时他正准备出门,看到他脸色微变,问有何事。
杜衡将月饼递过去,又从怀中取出自己研制的金疮药:“没什么,中秋要到了,买了些月饼给陈叔尝尝,还有这药,劳烦交给陈叔。”
“多谢。”陈永接过来,脸色有所缓和,正要说些客套话,李宛云抱着一岁多的儿子过来,看到杜衡就让他进屋来坐。
杜衡道:“不了,我还有事,叨扰了。”
“瞧你特意过来一趟,还送东西,进来坐会喝口茶吧。”李宛云还要请,杜衡已告辞走了。
李宛云推了陈永一把:“你怎么不请人进来坐坐,就知道傻站着。”
陈永挠挠头,有些纠结道:“这个人,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李宛云不解:“你这是什么话,人家每个月都给咱们送药送东西,你倒好,东西收了还不给人好脸,哪有你这么办事的。”
陈永道:“你知道什么,他爹当年害死了人,老爷子为他说了几句话就挨了十个板子,差点没抗过来,再和他家来往,指不定以后又遇上什么麻烦事。”
李宛云凝眉,此时孩子闹着要喝奶,她边哄边道:“那怎么了,事儿都过去了,就冲他这份知恩图报的心,人就指定不坏。”
陈永忙着出门,把月饼和药塞给她就走了。李宛云一手抱孩子一手拿东西,不满的数落了几句,拿脚一踹关上了门。
二人如何说杜衡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走出巷子就去了最近的布衣店,花八十文钱扯了两块布,回去给母亲和阿若做身新衣裳。母亲衣裳都穿旧了,缝缝补补舍不得换,阿若正是调皮好玩的时候,前些天爬树摘果子还勾破了衣裳,都得换了,若布料有剩余再做几双鞋也不错。
早市热闹,吆喝叫卖声不断,现宰的猪肉,新鲜的活鱼,他合计着,又花三十文钱称了两斤猪肉,好久没吃肉了,自己也馋这一口。走着走着又给阿若买了绯色的头绳和一串糖葫芦,给母亲买了支簪子,共花了六十文钱,虽说回去得被数落乱花钱,他也觉得值了,采药赚钱不就是为了让母亲和妹妹过好一些么。
“呦,这不是杜衡吗?”
听到这声音,杜衡抬眼,脸上虽仍无表情,眼眸却是一沉。
遇上这两人,准又没什么好事。
“好久不见,今儿怎么舍得下山了?”迎面走来的是吉祥村的何大志和王铁锤,杜衡儿时和他们玩过,但算不上有多大交情,淡淡应了一声,不打算再说什么。
“呦,买这么多东西,看来赚了不少钱哩。”何大志探头探脑往他竹筐里瞧,眼睛一亮,撞撞边上的王铁锤胳膊,“这又买布又买肉的,该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王铁锤附和道:“是啊,陆家哥儿也有十六了吧,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
“恭喜恭喜,马上就要当上村长家的姑爷了。”何大志笑容玩味,“可是我怎么听说……”
虽然没说完,但两人相视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杜衡就知道他们说的准不是什么好话,懒得搭理抬脚就走。
“哎别走啊,咱们也算是打小一块儿撒尿和泥的交情,好心提醒你几句,你可别不爱听。”何大志道,“咱们可听说了,那陆玉竹不检点,和镇上王员外的三公子……”
见杜衡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王铁锤直接走到他跟前:“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咱们就是提醒提醒你,可别人还没过门,绿帽子就先戴上了。”
杜衡没好气:“不劳费心。”
“唉,虽说那陆玉竹出落得好看,你俩从小就定了亲,可你家出了那档子事,这会家世是比不上了,也不怪人另攀高枝儿。”何大志同情的拍拍杜衡肩膀,“都是男人,咱哥俩都懂,只要他还愿意过门,你就忍着点吧。”
王铁锤:“可我怎么听说陆家想退婚呢?”
何大志:“是吗?那也忒不厚道了。”
“就是,咱们杜衡是哪点配不上了,还好意思退婚?”王铁锤故作惋惜状,“没法子,谁让人家是村长家的,你就忍忍,退婚总比做绿王八强吧。”
见两人唱双簧似的说个没完,杜衡只觉得好笑:“那可真是多谢了,告辞。”
“哎等会,我没说完呢。”何大志笑嘻嘻道,“我爹他老寒腿犯了,这两天疼得走不了路,你家不是有那祖传的针法吗,先前你爹给扎两针就不疼了,你会吗?也去给我爹扎两针呗。”
杜衡停下脚步:“行啊,诊金五十文。”
何大志脸色一变:“五十文?这么贵,先前你爹可只收十文,有时候还不收钱呢。”
“哦,那你找我爹去,我这就这个价。”杜衡挑挑眉,“概不赊账议价。”
何大志嗤了一声:“杜衡,不是我说,你这医术也没好到哪去,还狮子大开口了,当初你爹都没开过这个价。”
“就是,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衬,哪有你这么宰人的。”王铁锤帮腔,“你爹那会可……”
“口口声声我爹,我爹出事那会,也不见你们帮衬。”杜衡冷笑,抬眼正视二人,“反正找我看病,少于五十文免谈。”
两人也不装了,何大志嗤笑道:“杜衡,我知道说起你爹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事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你爹,怎么就偏偏开错了药方,害的人家一尸两命……”
杜衡眸光一冷:“闭上你的臭嘴。”
“呦,咋还急眼了……”何大志撇嘴,可见杜衡神色凛然,也不敢做太过,把人逼急了怕是要挨顿揍,毕竟杜衡的脾气大伙都知道,可不像他爹那么好说话。
见杜衡顾自走了,王铁锤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这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活该还没娶亲就被戴了绿帽子,咱们就等着瞧他被村长家灰溜溜退婚吧。”
“就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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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吉祥村,走过羊肠山路,看到前方林荫下的小屋,杜衡憋的一肚子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加快脚步,面上展露笑容。
“哥!”
屋前大树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朝他挥手,圆脸杏眼顾盼神飞,脸颊肉肉的,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圆润一些,一看就是被宠爱着养大的,作势就要往下跳,杜衡赶忙几步跑过去,正好接住小丫头的胳膊。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这么往下跳,崴了脚怎么办?”杜衡面带埋怨,眼中却是宠溺,“也不看看自己多沉。”
“没事,反正哥会治好的。”小丫头在竹筐里找到糖葫芦,撕开油纸就往嘴里放,“真好吃,哥哥也吃一个。”
杜衡叼了一颗放进嘴里,将发带拿起来:“就知道吃,不想要这个了?”
“要!”小丫头笑得两眼放光,舍不得放下糖葫芦,让杜衡给扎上。这发带形式精巧,两端垂了绯色流苏,扎在发上垂落下来,随风摇动十分好看。小丫头兴冲冲又拿着糖葫芦进屋,给娘吃。
“你吃,我不吃这甜的。”田桂芝从屋里出来,看到杜衡手里的东西眉头就是一皱,“怎么还扯了布?得花不少钱吧。”
杜衡道:“没事儿,我赚了钱,中秋不是快到了吗,娘和阿若做身新衣裳。”
“你啊,采草药多危险,咱不能老去冒这个险,不如像你爹一样开门坐诊给大伙看病。”田桂芝把布接过来,顺手摸了摸,“这料子不错,花色也好看……”
“可不,我精心挑的,就知道娘会喜欢。”杜衡忽略了开门坐诊的话题,把东西拿进屋,肉放进厨房笼屉里防招虫,月饼和桂花糕放不了太久,搁在碗里得尽快吃。
“怎么还买了桂花糕,这多贵啊。”田桂芝一边心疼钱一边拦住杜若伸过来的爪子,“刚吃了糖葫芦又吃,这得留着中秋了再吃。”
杜若砸吧嘴,转而去看粉底红花的布,嚷嚷着要做新衣服穿。
“让她吃吧,后天才到中秋呢,放着得坏了。”杜衡拿了块桂花糕给妹妹,杜若喜滋滋吃了,一脸幸福,“哥哥真好,哥哥最好了。”
“最近越发凉了,放一天坏不了。”田桂芝把月饼收起来,无奈笑道,“你就宠着吧,日后宠坏了,看她怎么找婆家。”
“找不着婆家我就养一辈子。”杜衡摸摸妹妹的头,转而去灶台生火准备做饭。
“你刚回来,去歇着,我来做。”田桂芝心疼得看着儿子,虽说看着高大健壮,可她知道,前些天他为了采药从坡上滚下来,淤青这会都没消。
“没事儿,我来。”
田桂芝无法,只好帮着择菜,想了想道:“阿衡,算算日子,陆家哥儿得有十六了吧,你也不小了,要不抓紧把婚事办了,也好有个人知冷知热的,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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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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