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只听到一声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从紧紧关闭的门外传来,李猎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被吓得停住,屋里很黑,小红和舒儿也一哆嗦,紧紧地贴在李猎身上。
狗叫声愈发凶了。
“铛“”,“诓”,还有刺耳的铁器划拉的声音接连传来
“呜呜呜。”
那只叫得很凶的狗仿佛受了伤,大声哀嚎起来。
屋里很黑,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隐隐透过照进来的月光瞧见门的大致位置,李猎使劲眨眨眼睛,仍有一层薄薄的水膜附在上面,转动着眼珠子,淡淡的木屑味钻入鼻腔,这时一只湿冷的小手攥住李猎的手,是舒儿,她的手心不停地冒汗,黏黏的沾在两人手掌之间。
惨白而稀疏的月光被挡住了,李猎屏住鼻息,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舒儿抓着她的手也一紧。
黑色像潮水一样爬上门扉,倒映在屋里地上的月光被那黑影掩盖了大半,那黑色的怪物伸出细细长长又格外扭曲的手臂——“吱呀”
门开了
屋里乍一下变得亮起来,沉重的呼吸传到屋里每一处,李猎屏住呼吸,眼睛一下子变得很干涩,她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黑影,三个小姑娘动也不敢动,外面的狗叫好像停了,静悄悄的。
此时李猎只能看见,只能听见,眼前门口那个黑影,那是一个矮胖的男人,完全长着定海人的模样,跟府上李猎见过的任何男人没有半点区别——除了他拎着把长长的刀。
“啪嗒,啪嗒。”脚淌过水痕,把液体踩得四处飞溅,三个小姑娘躺着这个大衣柜在屋脚,屋子并不空旷,那男人脚步很快,他摸索着就往这边走。
舒儿的指甲抠进李猎的手心,或许很深,但是可能一点都不疼,李猎又能听见声音了。
“砰,砰,砰”是她的心跳,好似有人抓着心放到她耳边,强迫李猎去听一样。
小红已经克制不住发出细碎的声音,李猎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自己膝盖的位置变得热热的。
那男人好像听见什么,又像是闻到什么,停下脚步往这个方向看。
刀尖在月光下流转着又尖又亮的白光,直直地扎进李猎的眼睛里。
“嘚!”高高壮壮的女人披着月光冲进门,手里横拿着一个劈柴的大斧头,脚步声又重又急促。
“娘希匹的,看老娘劈不死你个孙子!”来者正是刘妈妈,她张着大嘴,举起斧头就往那男人头上砍去。
那男人下意识地举刀去挡,“铛!”刘妈妈干惯了力气活,这么一斧头下去把那男人胳膊震得一抖,往后踉跄一步。
刘妈妈哪管什么招什么式的,闭着眼睛连连劈去,那男人开始只是勉强接住,到底有几分本事在身,到了第四下第五下,察觉到刘妈妈有些力竭,男人眼中凶光毕露,转动刀柄震开斧头,横挑刀尖直往刘妈妈心口插去。
李猎心头一紧,舒儿也控住不住地惊呼一声,刘妈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缩臂去挡。
“嘶。”锋利的刀尖割进肉里,挖出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线,刘妈妈疼得一哆嗦,手里的斧头差点砸到地上。
那男人趁势向前半步,右手握刀旋至胸前,左手虚虚地拢在刀柄上,刀尖直直冲着刘妈妈,就往前一顶,眼见着就要把刀送进刘妈妈身体里。
“铛!”来人把刘妈妈推到一边,举剑迎上那男人,在黯淡月光的映照下,李猎一晃眼勉强瞧清楚那是见过几次的柴房的老洪。
老洪拎着一把小剑,半臂来长,三寸宽,跟沈月容的那把差不多大,在细细长长的老洪手里跟小孩玩的玩意似的,手腕翻转间,老洪逼近那男人,小剑撩过他的脖子,又扬起胳膊,往男人耳中插去。
“哧溜!”李猎眼一闭,但是血溅起的声音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
“啊呀!”那男人怪叫一声,“咣当!”刀落在地上,老洪轻易地把刀拔出来,冲那男人当胸一踹,男人滚到地上捂着耳朵痉挛,惨叫着一会儿就没了生息。
老洪也没管地上那男人,往李猎这边走,嘴里对刘妈妈说:“妈妈快把小姐带走,我瞧着不对,那些倭贼不晓得怎么都往这边来,一会儿我尽力把他们留在这,好拖延些。”
刘妈妈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着斧子,缩着另一只胳膊,龇牙咧嘴道:“好,我这就带着小姐走。”说着也往这边走。
老洪伸长手臂抱下李猎,摸到她膝盖处湿润时不由一顿,到底半个字没说,把她交到刘妈妈怀里,催促道:“妈妈快些带着小姐走吧,剩下两个小丫头我带着。”
刘妈妈看了衣柜顶上一眼,虽然什么也瞧不清,嘴里还是忍不住说:“你们俩听话,”又对转头老洪说,“你们,都要好好的,千万照顾好那两个,她们老子娘就这么一个,唉。”
话还没说完,刘妈妈就有些哽住了,她单手抱着李猎,拎着斧子,匆匆丢下一句:“我走了。”
浑身无力地趴在刘妈妈怀里,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李猎直勾勾地看着屋里的老洪一个接一个抱下小红和舒儿,再之后刘妈妈就抱着她跑出屋子,什么也瞧不见了。
院子里还躺着四个人,两男两女,身边丢着刀剑,外加一条大黑狗,血腥味直冲李猎的鼻子里,哪怕刘妈妈抱着李猎出了柴房小院,那股子味道还在,一直绕在鼻间。
刘妈妈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耳边刮过,李猎呆愣的脑子缓慢地意识到,那是刘妈妈身上的味道,嬷嬷刚刚受伤了。
李猎很想哭,鼻子发酸得紧,可她现在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使劲瞧着夜里分外陌生的家,昏暗的,高大的,不知道哪个巷子口里就跑出一个不认识的坏人追她们。
跨过圆形的洞门,脚踏在木板桥上的动静很大,刘妈妈下意识地抱着李猎来到她管的后院花园里,四下安静得怕人,又叫人忍不住心安,这里只能听见刘妈妈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刘妈妈慢慢往假山那边挪,这石头上下两头尖,中间圆,四周还有花丛掩映,趴在那处还正巧能看见院门,平日里是刘妈妈抓偷懒家伙的地方,如今倒成了藏身的好去处。
蹲下身,刘妈妈警醒着左右打量,低声对李猎说:“姐儿,老奴把你放下,不要动,千万藏好了。”
斧头被放在脚边,刘妈妈轻轻地把李猎塞进假山下的空隙里,李猎浑身无力任由刘妈妈摆弄,她趴在地上,眼前只能看见花丛的树根。
这片花园的月光很足,因她们躲在繁花密树的影子里,其他人几乎不会察觉这园子里藏了人。
刘妈妈贴着李猎趴下,她受伤的右臂挨在李猎身上,左手又拿起斧子。
月光洒在园子里的浅潭中,风吹得水面波纹起伏,借着这光,李猎能够瞧见花丛下泥土里翻滚和各处走动的虫子,血腥味和泥土的味道萦绕在鼻间,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妈妈也意识到自己的伤口味道太大,她暗骂一声,只得先放下斧子,抓起手边的土往伤口上抹。
正当刘妈妈擦得龇牙咧嘴时,李猎轻轻抽了一口气,院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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