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树叶托举不住沉重的负担，颤抖着弯下腰，将本也只是短暂停留的雨水归还大地，有几滴敲在车窗上，发出和自由的细密雨丝截然不同的响亮声音，又都被机械摆动的雨刮器扫走，流淌而下。

头顶还是蒙蒙的灰，暗色的云和背后的天空融成一片，不分你我；持久的雨带来了大量的水气，连空调送出的风都染着几分潮湿。林喻怀疑自己的耳朵也进水了，不然怎么会听不对眼前陆知言问的话。

恋爱对象……？

知言突然这么问，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我太明显了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会这么难回答？没有，只要说没有就可以结束对话了……

快说啊！

林喻微微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声带被什么牢牢抓住、无法颤动，她自己也难以分清主导的究竟是心绪、恐惧还是期待。

车内只剩下偶尔的雨滴声和出风口细微的声音。陆知言原本来回摸着方向盘的内圈的拇指悄然停住，僵在半空，她直愣愣地盯着林喻的嘴唇，但却等不到任何继续的动作。

她把视线抬回到林喻的眼睛，连忙开口，语气都比平时快了一点：“我只是原本也想约你出来吃个饭逛逛公园，但又怕连续几周都占用你的周末，就忽然好奇想到了这个问题，让你不舒服了，我很——”

林喻赶忙打断了陆知言根本没必要的歉意：“没有。”她舔了舔嘴唇又说了一遍，“没有不舒服，也没有恋爱对象。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道歉，这本来不是不能和朋友说的事。该道歉的是我，我犹豫的时间太长了。”

林喻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一点，眼神始终没移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陆知言这样明显的慌乱。

都是因为自己面对一个单纯的问题也没忍住胡思乱想，林喻懊恼地用虎牙扎了扎下嘴唇，左手轻轻抬起覆盖在陆知言的右手上，安抚住了两根烦躁划动的拇指。

“你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是我问的太突然了。”陆知言松了口气，眨眨眼，眉头慢慢舒展开，才察觉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方向盘攥得很紧。

陆知言微微松了松指节，血液回流的冲击有些痒；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小喻不过是慢了几秒回答，自己反应怎么这么大。

嘴角勾起有些自嘲的弧度，陆知言的声音恢复了轻松：“也是，你要是在谈恋爱的话，应该也会跟我提到。”

湿哒哒的空气里，右手手背上干爽稳定的温热令人安心。小喻的手心暖呼呼的，陆知言被林喻镜片反射出的天空吸引了注意力，短暂地走神，左手趁她不备，放开了方向盘，好奇地盖到了林喻的手上，想知道身边人手背和手心的温度差。

左手突然变成陆知言手掌面包里的芝士，林喻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随后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柔软的捕食者，失去包裹着自己的温度。大脑也已经把全部算力调动到了触觉，根本分不出多余地思考能力，只剩下了基本的回声应答：“对，我要是谈恋爱的话你肯定知道。”

陆知言的笑变得真诚了许多，面对小喻这样的真诚，心情真的是很难不变好：“单身也很好，有更多时间和朋友相处、做想做的事，自由。我虽然没有经验，不过据小谢说谈恋爱只会影响她攒钱养狗的进度，又花时间又伤钱包。”

陆知言没有谈过恋爱吗？林喻有些惊讶的眨眨眼睛，她也不是很懂，不过还是点点头赞同小谢同学：“谈恋爱应该确实很花时间和精力。”毕竟暗恋都这样了。

“对吧。单身好啊。”陆知言歪了歪头，眼睛弯起，右眼角的痣正好落在了月牙的一头，“现在周末的时间也都属于自己，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我之前说要做芝麻餐包，已经买好材料了，明天烤好了给你送点？”

“好啊。”被这样笑着的陆知言看着，林喻的心像被夹在热乎乎吐司片中的芝士一样软，根本说不出任何礼貌的推让，“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下厨，想吃什么都可以，还有苍耳一起陪吃，她吃饭也很香。”

陆知言笑得更开心了，暗沉的天空映在她眼里，变成了亮闪闪的期待：“太好了，又有口福啦。我不挑，你和苍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林大厨做的肯定好吃。”

又被夸了，林喻嘴角咧开，露出了带着些傻气的笑，心跳飘乎乎地加快，似乎想要顺着她的手臂，一路跳过去，取代她开始微微出汗的右手。

啊，不好，林喻右手抽动了一下，不舍地从温暖中退了出来，放回了膝盖上，希望牛仔布料能悄悄吸走手心多余的水分，只留下温度和气息。

“那……明天你想吃午饭还是晚饭？”早饭其实也可以，林喻的心欢快地补充着。

“午饭吧，我来之前给你发个消息，我们可以一起准备菜，省得你一个人忙活。”陆知言神色没变，只是左手悬在右手上停了好几秒，才接收到大脑的延迟指令，重新回到方向盘的另一边。

林喻使劲点了点头，应了声好，解开安全带，开口告别，阻止了陆知言拿伞的动作：“雨丝已经很小了，没关系的，偶尔我也喜欢淋一点雨。明天见，知言。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那好，小心不要着凉了。明天见，小喻。”陆知言笑着挥手，缓缓开动了车子。

林喻站在马路边，看着陆知言的车转过拐角，才慢慢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小区。她特地避开了树下的路，感受着零零碎碎的细丝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发间、脸上，让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小滴水，完美地融入背景，毫不起眼，又自由自在。

聚少成多，雨水滑落到了下巴，要落不落，林喻习惯性地抬起了左手，却及时顿住，直接偏头把水滴蹭到了肩上。反正衣服都是要洗的，还是让陆知言的气息陪她走进家门吧。

两边的绿化带被雨水洗过，叶片上带着湿漉漉的光泽。小区里安静得像一张被打湿的画纸，平日里玩耍嬉闹的孩子们、晒太阳散步聊天的老人们都待在有屋顶的地方，只剩下林喻一个人，走在这静默而湿润的世界里。

她的脚步轻快，左拐右拐地避开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来到了单元楼门口最后的拦路水前面，林喻没有选择绕路，而是轻轻蹬地，跨步跳到了台阶上，双脚落地、站直，完美的十分！

林喻用右手轻轻拨了拨有些潮湿的刘海，在心里摆完了运动员的结尾姿势，回身抬起眼，看了看被雨水洗淡的天色，嘴角微扬，深深吸入一口湿润、带着泥土和绿植气味的空气，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苍耳，我回来啦。”

林喻在门垫上蹭着鞋子，抽出一张消毒湿巾擦手，微微探过身，朝客厅望去，寻找着在这个时间一般会刷新在沙发上的黑色毛团。

“咪！”苍耳的声音从另一边的猫爬架上传来。

“你在这里啊。苍耳真厉害，猫爬架都可以自己跳到最上面了。”林喻走过去摸摸猫猫头，手却直接被苍耳抱住，“怎么了？”

“咪！”淡绿色的猫眼直视着才打猎回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的人类。

“是不敢下来么？”林喻莫名领会了苍耳的意思，忍住没笑，“我懂，从高处向下看是会觉得有点害怕的，我这就抱你下来。”

林喻说着小心地托起了苍耳，弯下腰，手刚降到大腿处，苍耳就稍微挣扎了一下，从林喻的双手里蹦到了地面上，尾巴扫过林喻的拖鞋面，“咪”了一声以示感谢，就地开始清洁自己的后腿。

“不客气，今天的饭吃光了没？”林喻检查了一下喂食器和猫咪饮水机，把空空的饭盆刷干净后，走向了浴室。

没多久，林喻擦着头发、带着薄荷沐浴露的香气坐到了沙发上，呼出一口气。同样把自己洗干净的苍耳也跳了上来，窝在旁边。

林喻顺着苍耳的猫，感受着猫猫牌发动机的震颤，盘算着明天早上要买的菜，打开了连着屏幕的笔记本，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自己的影库，想随便找一部电影看看。忽然，鼠标指针停在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片名上——《面子》

林喻有些愣神，这部电影的台词她都快可以背下来了，第一次看完的时候她哭了很久，第二天早八眼睛都肿了，害任璐担心了半天。

明明是个好结局，女主人公勇敢追到了女友，妈妈也获得了自己的幸福，自己当时究竟为什么会哭得停不下来呢？为什么会觉得难以抑制的悲伤呢？

但现在应该不会了吧？毕竟自己刚从陆知言的车里带着明天见面的约定回来；毕竟上周这个时候，自己还坐在陆知言的沙发上，和她头挨着头，近得不能再近。

陆知言……

林喻轻轻想着她的名字，双击播放，欢快的音乐响起，镜头拉到敷着面膜的小薇身上；林喻眨眨眼睛，试图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画面上，脑海里出现的，坐在图书馆的陆知言却怎么也不肯离开。

这部电影注定是要和她联系在一起了……

林喻叹了口气，拉过一个抱枕，和苍耳一起窝在了沙发上。

与此同时，陆知言在超市里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不会着凉了吧？现在可不能病啊……她暗暗想着，把一袋黑芝麻粉放进了购物车，检查了一遍确认材料齐全，转身向生鲜区走去。

看小喻上次挺喜欢吃蓝莓的，买几盒明天带过去好了。陆知言端详着塑料盒里饱满的浆果，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了期待的弧度。

面子超级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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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