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几缕云絮懒洋洋地飘过浅蓝澄澈的天空，一日未见的太阳展露全貌，稳重地泼洒下金灿灿的光；大雨后的世界像是被精心擦拭过的水晶球一样透亮，绿色的树叶、红黄白的野花，还有金属色的各种人造设施，都拉高了饱和度，展示着各自的色彩；路面上低洼处还积着浅浅的水坑，平静地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摇曳的树影。

风从半开的窗户飘进了客厅，夹着一丝凉意和水汽，送来了初秋的气息，俏皮地拨弄了一下窗帘，带动瓷砖上的影子一起微微摇摆。

林喻停下在屏幕上滑动的拇指，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五十八分，和上一次看的时候一样，距离陆知言发来出门的消息已经差不多十分钟了，她应该快到了吧？菜和水果都已经买好，房间也都收拾过，要不再拿点别的零食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干脆、平稳，却把林喻从沙发上震得直接弹射而起，原本百无聊赖侧躺在坐垫上的苍耳警惕地抬起了头，不明白人类怎么这容易一惊一乍的。

“来了来了稍等——”

林喻冲门口喊了一声，尾音被小小的紧张和大大的雀跃泡泡带着飘起。她赶紧把被靠扁的抱枕拍松，压低嗓子和苍耳说了一句“是陆知言阿姨来了”，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快速地吐了一口气，转动了把手。

门“咔哒”一声开了。

陆知言出现在了眼前，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浅灰色的针织衫，脸上带着轻松的浅笑，长长的卷发自然披散在肩头，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金棕色。她递出左手里的保鲜盒：“早上好小喻，黑芝麻餐包到啦。”

“早，知言，你来的真准时。”林喻有些愣愣地接过了盒子，抱在怀里，明知道门的这侧就是陆知言，在眼睛和耳朵确认到时还是不禁恍神。而且她以前也从来没发现，自家楼道里的光照这么有氛围感，但转念一想，这大概单纯是因为模特无人能比，一己之力把公寓楼道变成了T台。

大脑疯狂运转着，贪婪地想要将这个瞬间的每一个细节都编码、压缩，印成新的相片存在秘密相册里，只有少部分还保留着清醒的灰细胞努力驱动着身体，尽职尽责地催促着林喻继续动作。

“……快进来吧。”林喻赶忙侧身，让开通道，从鞋柜里拿出早上新买的拖鞋放在陆知言脚边。

“打扰啦。”陆知言笑着走进门，带过一阵淡淡的橙子清香。她弯腰换上点缀着星星图案的深蓝色拖鞋，把另一只手里的袋子也递给了林喻，“超市里的蓝莓看着很不错，就买了几盒。”

林喻刚刚勉强消化完陆知言走进自己家里的画面，又接到了贴心的上门水果，胸腔里的跳动更加欢快，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谢谢你知言，我很喜欢蓝莓。”

“喜欢就好——”陆知言刚开口，余光就捕捉到了视线下方出现的一抹黑，她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浅绿色的猫眼。

“你好呀。”陆知言的声调自动变高变软，左脚向后半步，直接蹲了下来，“你就是苍耳吧，初次见面，我是陆知言阿姨，你比照片上还可爱。”

“咪！”苍耳礼貌地回应了一声招呼，定定地看了新上门的人类一会，迈开了不再顺拐的猫步，“哒哒”地踏到了深蓝色拖鞋的边上坐下，又“咪”了一声，抬头等待着。

陆知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悬停在苍耳的鼻尖前，等到轻嗅认可之后才轻轻地、缓缓地落在她的头顶，抚摸着柔顺细腻的猫毛，然后顺势下滑，轻轻挠了挠苍耳的下巴。

新来的人类很上道，苍耳主动伸长了脖子，猫猫牌发动机马力全开，用毛茸茸的脸颊去蹭陆知言的手，尾巴在地面上扫来扫去，眼睛满足地眯成了缝。

林喻看着友好相处的一人一猫，眉目也跟着软了下来，刚才的紧张和期待像奶油一样化开，只留下香甜的、温柔的幸福感，轻声开口，声音低沉而柔软：“苍耳很喜欢你呢。”说完转身走向厨房，“喝点什么？有葡萄汁橙汁气泡水，热的也有茶和咖啡，还有冰糖雪梨，还比较烫，现在喝也可以，等下吃完饭当甜点也可以。”

“这么好，我要葡萄汁吧，冰糖雪梨饭后喝可以么？”陆知言说着，慢慢停下了手，苍耳动了动耳朵，站起来蹭了一下她的小腿，转身跳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陆知言站起身，跟着林喻走进了厨房。

“没问题。”林喻把蓝莓放进冰箱，拿出葡萄汁倒进洗干净擦干的马克杯里，推到了陆知言面前。

“I Love java……？”陆知言念出杯子上的字，有些不解地歪歪头，“Java是编程语言对吧？”

“对，不过java本来是咖啡的意思，算是个双关，刚工作的时候买了两个程序员用杯子，觉得好玩。那个杯子之前没人用过，我就想着正好给你用。”林喻举了举自己常用的、写着“It's not a BUG, It's a FEATURE”*的杯子，隐去了一点点想看到陆知言拿着和自己有关的杯子的私心。

“很有你的风格。”陆知言弯起眼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葡萄汁，兴致勃勃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午饭了？林大厨，今天有什么我能做的？”

林喻看着干劲满满的陆知言，忍住笑故作严肃道：“今天要做香辣虾、木须鸡蛋还有凉拌菠菜，陆副厨你最先要做的是——”她拿出两条款式一样的围裙，把红色方格的递过去，“——穿上这个。”

陆副厨伸手接过，凭借着在火锅店吃饭的经验顺利套上、系好，看着林喻手上剩下的那条蓝色方格的围裙，笑眯眯地问：“然后需不需要我帮主厨也穿一下？”

帮我？怎么帮？要把手伸到后面帮我系带子么？那岂不是像一个拥——

林喻及时刹住了不受控制开始狂奔地想象，赶紧套上围裙，背过手系着带子，干巴巴地回答：“不用了我可以的，不能大材小用。你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我有多的发绳。”她直接转移了话题，伸出手示意两只手腕上的发绳，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左手往后收了收。

陆知言的视线微不可察地在林喻的左手腕上停了一秒，又很快移开，点了点另一边什么装饰都没有的黑色发绳：“要，我用这个吧。”

“好。”林喻摘下右手腕上的发绳，自己也跟着把头发简单地扎起来，偷偷松了口气——知言好像没认出她之前给自己的发绳。

两人挽起袖子，林喻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提前处理好的虾、还有几样蔬菜放在案板旁，开口指挥：“我打算做香辣虾、木须鸡蛋和凉拌菠菜，能麻烦知言你洗菜然后给菠菜调味么？”

“洗菜我完全没问题，调味我也会努力的，争取不灵机一动。”陆知言信心满满地点头，拿过蔬菜们，拧开了水龙头。

“交给你了！”林喻给陆知言加油打气，把洗好的土豆切成条，然后转身开火，往锅里也加了油，打算先煎好香辣虾的材料。

基围虾从盘子滑进了锅里，白雾和香气一起弥漫开来。陆知言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噼啪作响的热油，钦佩地看了眼熟练转锅的林主厨，更加仔细地清洗着菠菜。

两人之间的配合比上次更加默契，没有过多的言语，只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示意动作。

没过多久，裹好酱汁的大虾和配菜被盛到盘中，木须鸡蛋也很快被翻炒出锅，陆副厨尝了尝拌好的菠菜，点点头，和林主厨对视一眼，盛好米饭，将两位厨师的辛勤成果端上了餐桌。

两人坐好开动，林喻率先对凉拌菠菜伸出了筷子，酸爽的味道盖住了菠菜本身些微的土腥味，只剩原本的清香，最后滴上的香油添加了惊喜的层次感，又不会过于浓厚、喧宾夺主。

林喻竖起大拇指，没等把菠菜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大力点头表示赞赏。

陆知言看着林喻鼓鼓的腮帮，不禁失笑：“看来我调味的水平还可以，林大厨你喜欢就好。”

“何止是可以，拌菠菜很容易不好吃的，但你拌出来的味道刚刚好，我特别喜欢。”林喻咽下嘴里的菜，补充语言上的肯定，然后给陆知言夹了一只虾，“你也快吃，尝尝味道如何。”

虾壳过油之后已经变得酥脆，可以直接吃掉，陆知言一口咬下，先尝到的是外壳上的酱汁，咸香辛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虾肉紧实弹牙，在辣味的衬托下更加鲜甜，是口感和味蕾的双重享受。

“好吃！小喻你的手艺也太棒了，这个虾比我在很多饭店吃到的味道还好。”陆知言满足地叹了口气，加快了伸筷子的速度，虾好吃、土豆好吃、鸡蛋木耳黄瓜也好吃，要是能每天都吃到小喻做的饭，她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快乐。

“你喜欢就好。”林喻嘴角扬起，重复着陆知言十几秒前刚说过的话，“香辣虾我比较拿手，不过其他口味的虾我也想学着做做，有机会也可以做给你尝尝。”

“那我可有口福了。”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动着筷子。胃被食物慢慢填满，心却被同频的幸福带起，轻飘飘地跳动着。

饭后，两人洗好碗，打算和苍耳一起在屋子里转转，溜达溜达消消食。陆知言跟着苍耳大王的步伐，走进了林喻的书房。

宽大的书桌上摆着显示器和键盘鼠标，主机的一面是透明的，展示着里面复杂的线路和配件，不同款式的有线和无线耳机挂在一旁的支架上，整张桌子上除了一个小小的猫玩具之外显得格外整齐有条理。挨着桌子的低矮框架里放着不同的游戏主机和手柄。

人体工学椅后面则是组装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计算机方面的、名著、小说，中英文的都有，按着类别排列，从不少书脊上都能看出主人平时翻阅的痕迹。

书架上只摆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林喻和任璐和大学校门口石碑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人笑得很开心，脸上都带着明显的青涩，大概是刚入学时候的样子；另一张则是林喻穿着学士服的照片，身边站着一位眉眼和她有些相似、五十岁左右的女士，两人的嘴角勾起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矜持弧度。

“从大学到现在，小喻你真的一直没怎么变啊。”陆知言端详着两张照片，发出感慨。

“你也没怎么变，头发除外。”林喻盯着陆知言的侧脸轻声回答，心里默默补上一句：我没变的地方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上一些。

一晃眼，大学生活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甚至连超能力都有了，不过也有一些没改变的、兜兜转转又回来的。林喻把目光移到年轻时的自己身上，眨了眨眼，小声地开口：

“知言，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译为“这不是Bug这是特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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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