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

安凌问的时候本没抱希望,现下听了花奇鸢的回答,反而十分震惊。

“此话怎讲?”安凌赶忙问道。

花奇鸢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凌一眼,缓缓解释道:“我峨眉和洛城山相距不远,故而知道这里面的隐秘。”

“这洛城山的深处有一破庙,庙里几个老和尚守着一个宝贝——已经失传了几百年的苍龙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安凌掩着心里的震惊,继续问道:“那花掌门可知这庙的位置?”

花奇鸢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了。既然庙里守着宝贝,想来这庙是云深不知处。我建议安女侠还是不要去寻了。几百年来寻着这没影儿的传说来洛城山寻宝的大有人在,可没见有人全身而归的。安女侠何须去自寻烦恼?”

安凌苦笑了一下,正欲回答,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响动。

花奇鸢神情严肃地侧耳倾听片刻,道:“是我峨眉的人来了,安女侠,时间不多了,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你我二人不过几面之缘,可是我却总觉我们缘分可以更深。安女侠,高山流水觅知音,这句话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告诉我的,现在我也把它送给你,祝你成功寻得宝贝。”

说罢,也不待安凌有所反应,花奇鸢略一拱手,翩然离去。

-

高山流水?安凌一边在林中继续疾走,一边反复回想着这四个字。

花奇鸢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里,刻意加重了这四字的读音,想来一定有深意。

可是究竟是何深意呢?

顺着一汩溪水向上而行,安凌很快看到了小溪的源头。

清冽的泉水不知疲倦地从石缝中喷涌而出,四围寂寥森然,偶有间关鸟鸣声从深山中幽幽传来。

高山流水。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

也许,宝贝就掩在高山里的流水中?

细看之下,这泉水是分做两股向下奔流的,她缘溪而上来到这里,亦可顺着另一股缘溪而下。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明确思路,不如就先顺着流水走走看。

依着第二股水流向前走去,初时山势险峻,走了一会儿后地势渐渐平缓,水流蜿蜒平和地淌在林间。

随着水流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安凌下到半山腰。再往前走的时候,安凌觉得眼前景色竟莫名的有些熟悉。

正琢磨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景色时,突然,透过林子,安凌隐隐看到前面有一个开阔场地。

咯噔一声,安凌心里一沉——这溪水竟然把她带回了武林大会的比武场地。

这思路真是错得离谱。懊恼间,安凌决定顺原路返回,再到别处探一探。

这时,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好像是个人影。

可是比武已经结束了,此处为何还有人影?

安凌心下陡生疑虑,思虑片刻,她决定悄悄摸过去看看。

凝神屏气往前走,一步,两步,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乍雷般碾过心头:

这人影既然出没在比武场地附近,以她的内力,比武场附近的呼吸声她都能听见。

可是现在淌进耳膜的只有溪水潺潺,虫鸣嘶嘶。

难道是她看错了,亦或是,此人内功深厚至极,尤在自己之上?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毛骨悚然。

一股森寒之意顺脚底蔓延而上,冷汗顺着脊骨缓缓流下,安凌不敢大声喘气,在原地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向场地慢慢靠近。

一步一挪地摸到场地边缘,安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头。

场地里,六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正清理场地。

孟夏时节,飞花凋零,残红满地,几个人拿着扫帚清理花瓣,其余的人拆卸帐篷,人人自得其乐,忙得不亦乐乎。

安凌的目光扫过全场,钉在了角落里一个身形肥胖的人身上——

那人拿着一柄扫帚,热火朝天地扫来扫去。

下一瞬,安凌只觉得全身寒毛竖起,脑门发麻。

这个人,是贝福珠。

安凌拼尽全力屏住呼吸,可是近在咫尺的六个人竟半点声息也没有,仿若鬼影。

安凌四体生凉,她仔仔细细将角落里那人上下看了几遍,确信那就是贝福珠。

既然她内力如此高深,为何会在第一轮就败给花奇鸢?

而且,如果这六人身怀绝技,那么此时,他们很可能早就发觉了躲在树后的她。

一股寒意贯穿全身,安凌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脊背上冷汗滚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直背对着她的贝福珠突然转过身来,那双被横肉压得细长的眼睛稳准地对上了安凌的目光。

四目相对,森然的恐惧将安凌牢牢摄住,大脑和表情白得如纸一般。

这时,贝福珠突然灿烂地笑了出来,向她所在的地方举起萝卜头一样的指头,高兴地大声说道:“来帮手了!”

其余五人闻声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转身后,安凌发现这五人形态各异——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干瘦的老者,脸上横刻着大小不一的纹路,他的身后是一身形矮小但头却有西瓜那么大的人,旁边是一身形奇高的秃头中年男人,再旁边是一看着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身旁是一面貌极其稚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童。

尽管手脚冰凉,安凌也只得硬着头皮苦笑上前,拱手问道:“各位英雄,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只是正好路过,如果你们需要帮手,我很乐意效劳。”

那男童咧嘴一笑,发出的声音浑厚如一中年男人:“哈哈,那感情好,贝福珠刚刚还抱怨说活儿太多呢。”

安凌面上继续赔笑,心里却暗暗叫苦。

这帮人在收拾场地,所以多半是魔教中人,她几日前刚刚手刃魔教教主,这六人此时恐怕早已认出她身份,只是不愿戳穿。

也不知他们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来复仇。

这么想着,却听贝福珠嘿嘿一笑:“是啊,魔教举办比武大会,却让我们收拾场地,真是的。”

安凌心下大惊,贝福珠好似读出了她的心声,开心咧嘴一笑,洋洋自得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前几日看我代表魔教出战,就以为我是魔教人,对吧?”

见安凌愕然,贝福珠愈发得意,扶着扫帚邀功一般看着其余五人:“你看,我就说我的演技不错吧?”

那五人投来各色目光,“男童”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也就那么回事吧!要让我去,说不定效果更好。”

贝福珠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不满地叉腰跺脚,于是大地也跟着抖了几抖,地上残花被震得跳动。

那身小头大的男子看着安凌问道:“喂!你本来是来做什么的?”

安凌兀自骇然,听他一问,身子不由一颤:“在下只是恰巧路过而已。”言及此,看着眼前这六人,突然心念一动,问道:“敢问诸位可听说过洛城迷阵的传说?在下其实是来寻那迷阵的。”

听到她这么问,一直没有说话的干瘦老者锐利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何对洛城迷阵感兴趣?”

“久闻洛城迷阵神秘莫测,既然来了洛城山,便想目睹一下阵法的神妙。”

老者盯了安凌半晌,然后捻须缓缓说道:

“这阵法嘛,也说不上什么神妙,我们六人不才,平日嬉戏打闹之间,也有一阵法。”

安凌瞳孔骤然放大,老者微微一笑,续道:“只不过,恐怕你没破阵的本事。”

安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者如此轻飘飘说来,仿佛这阵法就如玩闹一般。

可是越是如此,越有可能是真的。

难道这六人就是洛城迷阵的施阵者?

“安凌有眼不识泰山,洛城前辈就在眼前,而在下却浑然不知。敢问各位前辈,这阵法是什么模样?”安凌拱手问道。

话音刚落,那男童模样的人便拍手哈哈大笑,边笑边冲着其他人说:“她称呼我们为前辈,哈哈哈,真是好玩。”

老者锐利地瞥了男童一眼,看着安凌说:“我们几人不谙世事,不懂得外界那些束人的礼法。”

“这阵法嘛说来也简单,我们六个人分别坐在六个角落运气,地上残花会随之飞起,你只须让花瓣落下,就算破了我们的阵。”

安凌沉吟半晌,问道:“前辈可否屈尊演示一番?”

老者默默打量着安凌,半晌,说:“小姑娘,我能看出你功力深厚,不夸张地说,若说你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也不为过。”

“但即便如此,你却未必有破阵之才。”

“小姑娘,此阵凶险至极,踏入此阵就如同一脚踏入了鬼门关。我看你年纪轻轻,花容月貌,还是离这份凶险远一些为好。”

安凌轻笑道:“倘若我执意要一试呢?人固有一死,与其老死于世间一隅,不如和这落花残红一道归于尘土。”

老者皱眉道:“你年纪轻轻却出此不详之语,善哉善哉。你为何一定要来破阵?可是何人和你说了什么?”

安凌望了望四周,俯身低声说道:“不瞒您说,在下是为了妖邪之事而来。”

老者瞳孔微动,轻捻胡须,眼里转着幽芒的流波。

半晌,他认真地看着安凌,缓缓说道:“世人还是太年轻,浑不知这天地之间,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分者成也,成者毁也[1]。你破不破这阵,都无妨。”

安凌听得疑惑,不知老者此言何意。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要破阵。

若是成功,便完成了救赎,为师父五年前的背信弃义完成救赎,为自己的熊熊复仇之心完成救赎。

若是成仁,那也很好。毕竟,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无法面对,比如,她是她女儿的杀父仇人,比如,她敬佩的师父也许不是正人君子,比如,她辜负了她深爱的少年。

“天道幽茫,命运难测,在下愚笨,不能识得大体。还请各位微露天机,为凡夫俗子演练一下阵法。”安凌朗声说道。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那身形矮小的人抢着说道:“既然这位姑娘对我们的阵法这么感兴趣,我们不如就给她演示演示。”

老人横了他一眼,缓缓道:“巧者劳而智者忧[2],智慧出而有大伪[3]。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如若一定要因此而遭难,我等便来为姑娘转动这命运的齿轮。”

接着,他看了看其余五人,低喝一声:“列阵!”

[1] 出自《庄子·齐物论》

[2] 出自《庄子·列御寇》

[3] 出自《道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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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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