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柏：“……”

何简也一愣：“竹少爷，你……”他本能抱住小少爷柔韧的身体，手掌环在那截纤软细腰上，被掌下触感蛊得心神一晃，直到怀中人缓缓抬起眼，这才发现他哭了。

他心中大为震撼，因为他很少见竹钰辞哭过。

在他眼里，竹钰辞还是初见时跟在秦总身后、被董事长羽翼牢牢护住，惊鸿一面的漂亮小少年，是善用皮相、谈笑风生从他这里骗走两顿饭的活泼机灵鬼。

他知道竹钰辞是Omega，但脑海中更深刻的印象是他很爱笑，很会撒娇，吹笛子很好听，是集团未来掌舵人，久而久之，对他第二性别的感知倒是淡化了。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竹少爷盈盈的泪眼，他忽然深刻意识到，竹钰辞确确实实是个Omega，还是哭起来要人命的那种Omega。

秦越柏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开始数他抱了竹钰辞几秒，数到第十六秒的时候，竹钰辞终于揉着眼睛开口。

“我不是不相信你，何简哥哥。”他抽泣道，整个人脆弱又无辜，像一团冰玉在春日化水，“我就是……我好害怕，现在秦叔叔不在了，我不知道该依靠谁……”

早在他扑进何简怀里的那一刻，旁边的江秘书和傅声声就识趣地背过身去，给他施展的空间，并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大约是空调温度太低的缘故。

“别、你别哭呀！”何简手忙脚乱地安慰他，一会拿纸给他擦泪，一会给他拍背顺气，高大的肢体竟显出一种憨态。

给竹钰辞擦干净眼角，他欲言又止，犹豫好久才说出口：“竹少爷，我说句不好听的，秦总他、他不在了，你就是集团的领头，要快些自立起来，没有别的人给你依靠了。”

竹钰辞泪光点点地望着他：“那你呢，你也是别的人吗？”

“我就是一个干技术的，你让我帮你可以，你指哪我打哪。但要经营集团，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你怎么依靠我？”何简诚恳道。

“竹少爷，你的脑子不笨，不用依靠别人，一个人也能把集团做好。我相信你，就是要快些上手……”

他显然已经将之前的信任问题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地为竹钰辞操心起未来。

竹钰辞一噎，还得自己将话题绕回眼下：“嗯，我知道的。何简哥哥，现在公司出了内鬼，我担心咱们团队辛苦做出来的成果被他偷去，就给文件全都加了密。”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能不能帮我写个程序，看看最近一段时间，谁滥用权限拷贝数据，或者试图绕过密码、行为可疑？”

何简大手一拍：“当然可以！竹少爷放心，我一定帮你揪出小人！”

“对了，如果有人在这个当口来挖你跳槽……”

“我不会走的，我带的团队也不会走！秦总对我们有栽培之恩，超级能源也不是我们自个做出来的，都是依托了越锦这个平台。”

何简还主动提出，到时候如果公司内部有高管劝他跳槽，他会及时上报。

“谢谢你。”竹钰辞感动道，“何简哥哥辛苦了，这个时候，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看着何简摩拳擦掌走出总裁办，傅声声回过身来，同竹钰辞小声道：“这人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看起来不像叛徒啊。”

如果是演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可怕了点，别干科研了，直接去当影帝比较有前途。

“嗯，他一直挺关心我的。”竹钰辞点点头，也没把话说死，“等执法官调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何简都那样了，他都没有完全信任，那其他几位高管和外部集团的老总，他心里得怀疑到什么地步？

江秘书和傅声声没有接话，一片死寂中，秦越柏幽幽开口：“四百三十三秒。”

“你让他抱了你快八分钟。”

“你要试探何简，就好好试探，用什么美人计，一个研发部的呆子也值得你以身示弱？”

他沉沉发问，竹钰辞完全听不见，自顾自低头继续处理紧急文件，让傅声声去总裁办公室里间的小床上休息。

傅声声面露难色，识趣地说：“不好吧，那毕竟是秦总的床。”

他很了解好友的占有欲，眼下竹钰辞是悲痛过度、精神失常才不在意那么多，但他迟早会恢复正常，谁知道他翻不翻旧账。

现在轻轻一睡，换来的将是好友漫长余生的吃醋怨念，亏本生意他才不干。

竹钰辞不必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受用地补充道：“没事，那是给我摆的床，不是秦叔叔的。”越锦走上正轨以后，秦越柏很少在办公室休息，如果有时间，他会直接回家。

当然，平常集团事务繁忙，秦越柏按时回家的机会也不多。第一音乐学院离公司不远，竹钰辞没课的时候就来这里陪他，像一只粘人的小夜莺。

他会要秦越柏闭上眼睛，自己给他念文件内容，秦越柏开会的时候，他就躺在沙发上捧着平板打音游，打着打着就困了，于是秦越柏给他添了张Telda的鹅绒小床。

至今那张床头还堆着他看到一半的乐理试卷，以及一块丝绒盒，里面是秦越柏送他的LAMY白鸢尾系列首款特制钢笔。

傅声声大开眼界：“秦总真是宠你太过。”

“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跟何简抱了八分钟。”秦越柏飘在竹钰辞身后接话，语气有些发凉。他不是吃醋，实在是这两人亲密接触的时间太久，何简都被他抱出心思了，看着叫人心烦。

“一点也不会好好保护自己。你让他抱你的时候，想起过你秦叔叔吗？”

寂静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响起，傅声声看见竹钰辞发怔的神色，才意识到，秦总那些过往或许都该变成禁忌：“阿竹……”

竹钰辞笑笑：“是，他确实宠我。你要实在不想睡那张小床，去沙发上凑合凑合也行，总之赶紧去睡，我看你打了好多个哈欠了。”

他叫江秘书也去休息，自己继续埋头工作。处理完紧急文件，他揉了揉太阳穴，在笔记上打下两行字：

一，追凶。

二，报仇。

秦越柏在他头顶看得心里一跳：报仇？他一个才二十的稚嫩大学生，想要怎么报仇？

“这些事让执法官去做，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秦叔叔，不用劝我。我固执得很，你应该清楚的。”竹钰辞冷不丁开口，仿佛真的听到了他的劝告，“不搞到幕后黑手倾家荡产，血债血偿，我绝不罢休。”

秦越柏不知该说什么好。

超级能源背后涉水太深，因为他不想加剧垄断，想要他命的不止一个人，在他生前就有多个利益集团联合给他下绊子。

竹钰辞聪明又有能力，可他到底还年轻，贸然与那群庞然大物对上，是赢是输真的说不准。

从私心来讲，他也不愿意竹钰辞为了给他报仇而浪费光阴。

他的小辞，本该用大好年华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演奏横笛、研究作曲，张扬快乐，肆意生长，被万人崇拜宠爱，而不是怀着一腔恨意与蛇虫鼠蚁为敌。

竹钰辞向冥冥之中做下保证之后，浑身无力地摊在办公椅上，秦越柏复杂地看着他，说道：“休息一会吧。”

他没有休息，从贴胸口袋里拿出一张信封——是秦越柏留给他的那道密信。

秦越柏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读信不行，非得现在读？你想猝死就直说。”

竹钰辞打开信封。

展平信纸，上面第一行字是：【小辞，你不要哭。】

竹钰辞的眼泪唰一下掉下来。

秦越柏：“……这么不听话，好歹给点面子吧，我都死了。”

竹钰辞听不见他说话，一面用力擦掉眼泪，防止沾湿信纸，一面继续看信：

【死其实没有多么可怕，本来人人就都要死，秦叔叔只是先行一步。】

【你要好好吃饭，乖乖睡觉，秦叔叔变成鬼也会管你，不许胡来。】

【你志不在管理公司，秦叔叔知道。但我死后，集团总要有人稳住，你有天赋，先试着做一做，实在不喜欢，就找个人代理，这都没什么。】

底下还注明了几个能力可靠的CEO联系方式。

【重要的是，你要开心。】

【你要大学毕业，读到想读的学历，事业有成，遇见一个值得你喜欢的Alpha，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美满到你平时都想不起往事，只会在中秋节给秦叔叔上坟。】

【——无论是生是死，在天堂在地狱，秦叔叔都祝福你一生顺遂。】

“秦越柏，你长眼睛不长？”竹钰辞指尖泛白，捂在眼睛上，水珠从指缝中沁出来，“你不看看你长什么样，我被你养过，哪里还有其他的Alpha值得我喜欢？”

“连秦叔叔都不叫了，没大没小。”秦越柏训道，“好了，不想找Alpha就不找，你哭什么？”

竹钰辞慢慢收了眼泪，天光渐渐亮起，他感受到身体的某些变化，眼神一肃。

把傅声声、江秘书和吕保镖都叫进来，他一面收好信封，一面急声发号施令：

“声声，你带几个人替我去秦家老宅一趟，给秦家人点甜头，切断他们与媒体的联系。”

“江秘，重建总裁办，名单我拟好了，你照着去招人，可以酌情改动。三天后召集董事开会，你让人帮我准备一下资料。还有……秦总遗体四天后火化，你记得派人去盯着。”

“吕叔叔，送我回家。”

这意思是要回家休息，可这样一来，在公司等到天亮的意义在哪里？江秘书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少爷，今天要不要召集现有高管，先开个会？”

“不行。”竹钰辞垂下眼睫，冷静地说，“我的发【//】情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