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玉眨着眼睛，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

只抱住双膝呆呆望着他。

许久，才问出一声，“那现在看够了吗……？”

眼前男子模样生得不错，可她已有了楚哥哥，实在不该三心二意。

江平眠被她逗弄的轻笑一声，正要再开口，那扇他未关上的房门被人敲了两声。

宁济正站在门外头，边上还跟着手端素斋的小和尚。

“贵客，这院子是霞云庵师太前来参禅时所住。”宁济没敢走进，对着屋内开了口。

刚这小和尚急匆匆寻到他，说是寺内贵客进了昭玉这会儿所住的屋，小和尚没胆子得罪，只好去寻人，恰好在路上碰见了他。

“哦。”江平眠低声应了，但显然没有起身离开的迹象。

宁济拧紧眉头，就算对昭玉没什么男女之情，但他与昭玉自幼相识，也是将对方当做妹妹看待的。

他轻咳一声，提醒道：“昭玉师妹是霞云庵的尼姑，施主既是男子，为了避嫌最好莫来这院子了。”

江平眠静静听他说完，却没有回应，只回过眸望着呆坐的昭玉逗弄道：“你叫昭玉？”

昭玉傻愣愣点了点头，“我叫昭玉。”

宁济见她这模样，没耐住往屋内走了几步。

“还请施主离开。”

江平眠见他走来，提起床尾被褥将昭玉白嫩的双腿盖上，而后起身淡淡道：“我不过是见这小尼姑模样可爱，将她看作妹妹罢了。”

语毕，他见宁济脸色仍是不好看，扬了扬唇角又道：“并无男女之情。”

宁济眉头依旧未松，侧过身，将手指着门外沉声道：“那请施主先离开。”

江平眠点了点头，脚步微微抬起，又收了回去，他回眸望着攥紧被褥低垂脑袋的昭玉，放柔了声，“若是有缘，明日我们还会再见。”

昭玉抬眸看他，却绷着唇没答话。

即便对方不是坏人，但她也没觉得对方是好人。

等人出了屋门，她肚子十分合时宜得咕咕叫了两声。

那端着素斋的小和尚慌忙走了进来，将放着饭菜的盘子搁在清贫屋内唯一一张小桌上。

“昭玉…昭玉师姐……”他指了指桌上饭菜，想喊昭玉过来，却半晌没挤出个字。

昭玉容貌太过出众，即便见过一回，小和尚也记得她这张脸。

昭玉点了点头，趿鞋走到桌边，填满肚子后才察觉先前赶路热出不少汗，这会儿闷在锦袍内，极不舒服。

她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在王府里待久了却不免有些矫情。

请求小和尚时言语中都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能…能给我备些热水吗……”

末了，她竟连人小和尚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小脸儿不由又羞红了几分。

那小和尚正傻愣愣盯着她瞧，闻声隔了小半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收拾完小桌快步出了门。

没多久就替昭玉寻来了一盆热水。

量虽少，她也只能请人出去将就着用了。

然后自背上山的小包袱里去了一套里衣和中衣换上。

因着醒时受到的刺激，她夜间也未睡好，接连坐了好几个噩梦。

一会儿是她娘不要她了，一会儿是她和她娘呆一块儿，周围起了火。

有时候祁楚就在她身边，柔声哄骗她，实际上她娘已没了。

梦到这处，她直接惊醒过来。

天这会儿才蒙蒙亮，昨夜宁济叮嘱她，要她好好歇息，翌日天大亮才会喊她起身。

她抚了抚额间冷汗，紧咬着下唇，不想再等下去了。

若是再不去霞云庵，她也不知自己会胡思乱想出来些什么东西。

光芒起身套好了法衣，自个一人出了屋。

她连早膳也不想再等，只想自己寻着记忆里那条路寻过去。

即便小心脏这会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总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没一会儿，她就晓得了这份不祥预感来自何处。

昨夜江平眠说得果真没错，她的确与他再见面了。

可惜并非缘分，而是对方刻意拦在院门处堵她。

昭玉将手搭在身前，抿着唇与他幽邃双眸对视。

白日里光线好，不似昨夜烛火，看一个陌生人面容格外模糊，这会儿清晰得令她有几分熟悉之感。

“昭玉。”这人主动开了口，嗓音轻柔得似一阵微风。

她点了点头，小声回他：“我有事情，施主能让一下道吗？”

江平眠未应下，颇有几分慵懒地往院墙上一靠，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昭玉快步走过，又听他在身后缓缓道：“我闲得无聊，和你一块儿去？”

吓得她连忙回首拒绝。

可江平眠不等她开口，已迈步朝她走来，神态极为自然，“走吧。”

昭玉樱唇微张。

这人态度看起来仿佛他们是相识数年的好友。

但她的的确确是昨日才认识这人的，且相识的经历还不怎么愉快。

她怎么也不能将这人看作自己的朋友，便晃了晃脑袋，“是我自己的事……”

“何必这般见外？”

江平眠垂首低声回她。

昭玉还未再厚着脸皮拒绝人，他却忽地后退一步。

恰好一根木棍抵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江平眠皱起眉头，脸上亦浮起几丝不悦：

“似乎我是你们寺的贵客？”

宁济收回木棍，眸中闪着未灭的怒火，“即便是贵客，也不该以这般轻浮的态度对待昭玉。”

“我与昭玉一见如故，怕她一人去办事出什么意外。”

江平眠抚平被木棍碰触到的布料。

他话音刚落，与昭玉水润的眸子对上。

见她眼珠子一亮，竟是想趁他们两人都不注意独自离开。

他收回目光望向宁济，朝着昭玉迈了两步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

果真，对方不再与他纠结，快步走到昭玉身侧，也不敢扯她衣袖，小步与她一块儿走着，“昭玉师妹这是要去庵里？”

昭玉自己不自在地停下了步子，仰起小脸看着宁济那张还浸着汗水的脸。

寺里有些和尚天不亮就得起身习武。

她觉得自己原本能赶在宁济过来前赶到寺门处的，结果却被江平眠耽搁了一遭。

昨日与人说好的事，她这会儿也只能乖乖点了点脑袋，极小声问了句，“师兄一块儿吗？”

宁济被她怯怯的娇弱模样逗得微弯唇角，反问道：“昨日不是说了师兄和你那几个侍卫陪你一块儿去？”

昭玉听得连忙摇头，“别…别喊那些侍卫了……”

言语中满是抗拒之意。

宁济倒也无所谓，看着昭玉这般可人的小模样，如今还未剃发，不比山下的千金小姐差，心底迟疑了。

“若是被人劫走了怎么办？”他正想着，不由下意识开口说出。

昭玉信誓旦旦与他保证，“不会有事的。”

她用这张芙蓉似的小脸开口，着实不可信。

“那不妨带上我一块儿，两人护着一人，总安全些。”江平眠踱步走过来补充了一句。

宁济冷然扫他一眼，对他时时黏着昭玉的举止不满到了极点。

“施主即便是贵客，也悠闲得过分了？师父在外左右过来，你若真无事，不妨去寻他说禅论道。”

江平眠没回他，静静盯着昭玉那双眼眸。

昭玉垂下脑袋抿了抿唇，生怕将他赶走了也会耽误时间，胡乱点头道：“那就一块儿，快些走。”

宁济在心里头念了几句经文，到底没再说什么。

只最后又警告道：“若施主欲对昭玉图谋不轨，我定会告诉掌门师叔，将你纳入明圣寺禁入名单。”

昭玉顾不得旁边两人又说了什么话。

昨夜江平眠送她的那瓶药膏的确好用，她这会儿走路丁点儿也不疼。

走去霞云庵，半个时辰的路仍将她累得气喘吁吁。

尤其是透过庵门望见里面一片烧焦的景象时。

险些令她一口气没喘过来。

她原先想的是，若遇见她娘，她自然欣喜，若遇不见，也说明楚哥哥没骗她。

左右不亏。

这会儿，她才发觉自己亏大了。

她哽了哽声，硬生生将眼泪憋了会去。

撇过头开口与人说话时，也带了一丝哭腔。

“娘和师太都不在庵里，说明她们是安全的呢。”

这话说出来她自个都不信。

瘪了瘪嘴，几滴泪珠子没压住涌上了眼眶。

“我去看看娘有没有什么东西留给我，师兄…师兄去看看别处还有什么好吗……”

最后尾音一颤，她急急越过门槛，朝记忆里住了十几年的院子一路寻去。

江平眠也想跟过去，却被宁济毫不留情地束缚住手腕。

“让昭玉一个人静静，回头再带她去掌门那儿问清缘由。”

江平眠半阖起眼眸将他扫了一遍，声音冷了几分。

“行。”

显然昭玉刚才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令他心里头也有些不舒服。

昭玉到了院子里，才发觉，果真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闷声不坑从小院屋边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

故意不让侍卫跟上，她就想着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

还未走上几步路，不远处便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声音不大，听着却似有好多人。

昭玉收起失落情绪，慌了慌神，快步寻到一棵粗壮的树后，躲藏起来。

恰好被飞奔而来的人捉了个正着。

她紧闭双眸，泪水反倒是没了阻拦一般，簌簌从眼尾落下。

一阵阵委屈从心底涌出。

眼前那人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昭玉忽地更想她娘了。

可身前的气味儿显然与她娘无关。

她眨巴眨巴，试探般缓缓睁开了眼眸，一片水雾中，模模糊糊可见一道挺拔的身影。

“你不听话。”那人掌心覆住她墨黑发丝，轻轻揉了揉。

似谴责，却又语调柔缓。

昭玉伸出贝齿紧咬住下唇，用力推他。

“你又骗人！”

她说着呜咽两声，委屈地抱怨道：“霞云庵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你竟也不告诉我，亏你…亏你还在这儿待了两年……”

说罢，她也不等祁楚回答，将颊上清泪用力一抹，转身就要走。

“反正你也靠不住，我自己去寻我娘。”

多个人还会拉她的后腿呢。

刚走两步，祁楚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未多解释，直接认错道：

“都是楚哥哥的错，楚哥哥陪小玉一起去寻，就当赎罪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