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店的小小插曲让乔知荷有点尴尬,但这份尴尬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很快就把事情抛到脑后。
回家之后做了个日程表,封皮上写了个高贵冷艳的REVENGE(复仇),除去封面封尾,总共四页,代表着距离季阳的婚礼还有四天。
纸张边角上画着对幸福的新人,随着日子的流逝,他们从幸福携手到相顾无言到激烈争吵到鸡飞蛋打,翻起来像在看连环画一样。
最后有个大大的Bad Ending收尾。
其实日程表上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她每天的基本安排,健身美容做SPA,然后再准备一份结婚礼物。
乔知荷画的时候,眼睛是亮的,心情很好,在执行过程中,更是全身心投入,每过一天,她都充实而幸福,朝着复仇大业更进一步。
看起来挺幼稚,但她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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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阳婚礼那天,乔知荷到场观礼。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化完妆之后,清丽的五官更是精致分明。
剪了头发,漆黑柔软的短发齐着下颌,尾端打着蜷儿,再别个铂金发卡,穿条贴合身段的刺绣蕾丝裙,显得清新又复古。
走进宴会大厅时,不认识的望着她,认识的也望着她。
远远地,有人喊。
“呀,乔美人,你今儿怎么也来了?”
说话的是比乔知荷大一届的美院师姐卜红叶,平时就挺喜欢她,一看见她,立刻拖着男朋友跑过来:“介绍介绍,这位是乔知荷,我直系师妹,Z大的风云人物。”
她男朋友挺憨厚:“知道,四年校花嘛。”
卜红叶反肘给了她男朋友一下,笑骂:“妈的,老娘跟你见三次面,你还能在第四次说‘姑娘,能不能让让?’,到这儿就‘知道’是吧?”
她男朋友很无辜:“这不是客气客气吗?”
“滚蛋,不吃你这套。”
两个人感情很好,乐呵呵的拌嘴,看得乔知荷也笑起来。
卜红叶指了指他:“我男朋友何壮,最近跟几个发小凑钱开了间画廊。”
乔知荷调侃:“有钱人。”
“就那几个钱,勉强糊个口,”卜红叶说,“待会儿加个微信,咱们好好聊聊。”
卜红叶挽着乔知荷往内厅走,何壮跟在后面。
卜红叶低声问她:“怎么想不开跑过来了?你不是特烦季阳吗?”
Z大校友圈都传遍了,季阳想复合,乔知荷愣是没答应。
她知道乔知荷性子直,也没想着委婉点,直接就问出来了。
乔知荷说:“冯婉茜叫我来的。”
卜红叶震惊地吸了口气,也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反正是笑了。
“牛批,是个狠人。”
不是手段够狠,而是脸皮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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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在白城根底颇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季阳结婚,酒席置了一百桌,坐满了亲朋好友和生意伙伴。
Z大的校友都在西厅的那块,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乔知荷和季阳读书的时候,算是校园风云人物,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各自的人脉关系交织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在座的几乎全是商院和美院的熟人。
大家看见乔知荷,不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挺热情,走过来围着她寒暄。
齐文问了她开画展的事,还说要去捧场,蒙倩儿子满周岁,找她要了幅画,乔知荷自然答应,等时间差不多,该落座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没有她的位子。
卜红叶环顾四周,看了看各桌的铭牌,脸色有点不好,推了推何壮:“你去别的地儿,不行跟你爸妈坐一块儿。”
何壮愣了愣,还没搞清楚情况:“我这——”
倒是跟季阳同宿舍的叶敬端着酒杯起身:“没事儿,让乔乔坐我位子吧,我灌阿阳酒去,这孙子前几天才通知我,害得我加急加点买机票,差点没赶上趟。”
卜红叶喜笑颜开:“那谢谢叶师兄了啊。”推了身边的人慢慢匀过去,拉着乔知荷在她身边坐下。
席间气氛不错,卜红叶拉乔知荷热聊,忽见乔知荷身后的人,扯了扯嘴角高声道:“哟,新郎官儿来了啊。”
乔知荷偏过头,正好看见季阳,眉目清俊,身材颀长,手工定制西装,模样很帅气,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不甚客气:“怎么来了?”
这语气太差,引得桌上的人都看过来。
乔知荷见惯他这臭脾气,也不恼,温声说:“是你太太叫我来的。”说完,她自觉这语气不大度,于是补了句:“季阳,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呀。”
这话成功地让季阳变了脸色,他温文的俊脸发沉,瞳色变得深黑,是生气的前兆。
乔知荷见了,觉得好笑。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最该气的不是自己吗?
想了想,还是真诚地说了句。
“季阳,祝你幸福,礼物我放在前台了,记得去拿。”
季阳眉心紧蹙,语气有些焦躁:“乔知荷你……”话说到一半,却被众人眼疾手快地冲上来他围住。
“新婚快乐呀,季总!”
“阿阳,恭喜你。”
“结婚快乐。”
“三年抱俩。”
“以后你是有家室的人了,爸爸很欣慰。”
卜红叶拍拍乔知荷的肩膀聊作安慰,乔知荷笑笑,拨弄着腕上的手链。
季阳被人围着道贺,等季阳应付完大伙,再去找她时,位子已经空了。
他强撑着的笑脸冷淡下来,死死盯着那个座位,好像多盯几眼,乔知荷就能回来一样。
来了一拨客人,有意无意地拉他去喝酒。
季阳一走,桌上的人都松了口气——刚才那段相当短暂,却当得起暗潮汹涌四个字。
围观群众就怕情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人干点什么出格的事闹翻天。
当年乔知荷和季阳这一对,谁看谁不羡慕?
大学四年,金童玉女,毕业两年,情比金坚。
可现在,男的结婚了,新娘不是女的。
乔知荷那几句话祝福的话,听起来平平无奇,细品才知道是字字戳人心。
大家都知道她什么性子,明面上待人温和,骨子里孤高傲气。
今天过来道贺,恐怕也是为了膈应季阳,果然,季阳被气得没点人色了。
要怪就怪季阳老婆办事太不地道,抢男人就算了,还叫苦主来扎心。
这不是成心气人么?
大家等着婚礼开场,打算吃完喜酒就走,却没想到等了半天,结婚仪式还没开始。
吉时都过了,轻音乐还在放,大厅里的气氛也怪怪的。
季阳的姐姐季月在席间到处跑,神色越来越凝重。
卜红叶啧了两声,有点不安,压低声音问出大家的心声。
“出什么事了?”
“……”
“我说,这婚不会不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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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知荷穿过酒店长廊,往电梯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作理会,下一秒,就被人拽住手腕扯回去,手腕很痛,她吃惊地喊了一声:“季阳?”
季阳是跑过来的,整洁的西装乱掉,俊秀的脸上是被逼到绝境的阴沉,不等乔知荷反应过来,便咬牙切齿地拖着她往外走。
乔知荷慌张地推开他:“放开我!”
季阳充耳不闻,并不理会她的抗拒。
“放开!”
乔知荷被拖着走了好几米,怎么挣扎都没能甩开,最后只能用手掌扒着墙角,沉默地跟他对峙。
季阳攥紧她的手腕,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乔知荷不答。
季阳愈显焦躁:“乔知荷,是你亲口说分手了就最好永远不见,那今天跑过来干什么?”
“冯婉茜叫我来的。”
“她叫你来你就来,你不是很有自尊?不是绝不回头?”季阳疾言厉色,像在训斥小朋友,“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不要耍这种花招。我说我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空旷的走廊上,季阳的声音又狠又冷,每一个字都像要凿进她的骨头里。
自讨苦吃,好一个自讨苦吃。
他这样义正言辞,倒显得她不识好歹。
乔知荷恨恨地道:“你们向我索取祝福,所以我来说一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错了?”
这句话不知刺激了季阳哪根神经,他蛮横地把乔知荷推到了墙上。
乔知荷蜷曲着身体,狼狈地贴着墙,发丝凌乱地贴着脸颊,雪白的手腕被磨出刺眼红痕。
她倒不为所动,反而抬头瞪了他一眼:“你放开我,手要断了。”
季阳却不放,冷着脸逼近她,将人反推在墙上,乔知荷的蝴蝶骨敲上坚硬的瓷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哑声说:“乔知荷,你知道我会追出来,你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看见她。
故意在这种时候离开。
故意说这些莫名其妙,让人不安的话。
她明明知道他放不下她!
乔知荷偏过脸去,不看他。
“是我让你出来的吗?腿长在你身上。”
季阳发泄似地捶了一下墙壁,高大的身体不断贴近她。
乔知荷颈间诱人的气息让他像躁动的困兽。
他觉得眼前的人太可恨了,但更可恨的是单听到叶敬说她来了,就巴巴地贴上去的自己!
颈间灼热的气息在逡巡,让乔知荷开始战栗,她用力推开他,故作镇定地说:“你不想我来,就不该让冯婉茜来恶心我。”
“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倔?她不过是个小孩子,你非要和她计较?”
“我就是斤斤计较,本性难移,如你所见的,我今天不过是以牙还牙,她恶心我,所以我要恶心回去。你现在去结婚,还来得及。”
季阳用力握紧她的纤细的手臂:“你已经打过她,出过气了。”
“你觉得够吗?这就叫出气?季阳,有些事我可以忍一时,但不可以忍一世!”说到这里,乔知荷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季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板着脸,神情尖锐而倔强,他看着她,忽然有些痛苦。
“乔知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但是从你背叛我,纠缠我,让我痛苦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了!我不是要讨回什么,但我不能像个傻子一样任由她挑衅。”
不知何时,乔知荷交叠着手臂,呈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
“我从前觉得不合则离,分开就好,无论你们做什么,我都当做不在意就行了。但我突然发现,总有一个点,会让我无法忽视,无法忍受。回头想想,我实在太傻了,我不该让你过得太舒服。”
“当然,现在后悔也晚了,毕竟你要结婚了,而我,不会为了所谓的报复,去做我不齿的事情。”
“你可以,”季阳沉默了很久,哑声说,“我可以不结这个婚。”
他可以不结这个婚,和她重新开始。
他们之间的选择权,从来不在他手上。
季阳看着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乔知荷,你……”
乔知荷却笑了:“季阳,你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我今天来是为了夺回你的吧?”
季阳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去了,高大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晃。
是的,在某一刻,他以为那个绝不回头的乔知荷后悔了。
所以他才会扔下满厅的宾客和即将迎娶的新娘追出来,只为了等她回头。
乔知荷扬起高傲的头颅,轻声说:“我今天来,是为了让冯婉茜明白,她算个什么东西。”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乔知荷被打偏了脸,她舔舔唇角,从季阳眼中看到了痛苦。
没关系,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所以付出一点代价也没什么。
季阳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想牵乔知荷,乔知荷却退了半步避开他,解下手链,塞到他手中。
“再见,季阳,我希望你和你妻子,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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