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青石巷子人头攒动，各色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比起常年关门锁户的枣柳村，凤和镇算得上喧哗闹市。
苏止绪瞧着走街串巷的小贩，货栏里摆满了糖人甜糕青果蜜饯，扁担上还挂了一长溜威风凛凛的小木剑和竹篾编的大蚱蜢，一时之间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苏妤禾笑他：“咱们绪哥儿的魂儿怕是已经被叫卖的商贩勾走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跟个戏园子里的小木偶似的。”
苏止绪打趣说：“是被勾走了。不过听到阿姐的声音又跑回来了。 ”
苏妤禾被他逗笑了，指着远处的菜市说：“我们先跟娘去那边把野鸡野兔卖了，换了钱再过来给你买这些小玩意儿好不好？”
苏止绪连连摆手:“用不着买这些，娘还要给阿姐攒嫁妆哩，不能平白无故多花冤枉钱，走的时候买两块酥糖就成了。 ”
苏妤禾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声说:“你倒是记性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娘也是要过日子的，钱都留给阿姐了，往后遇到个头疼脑热的你们该怎么办？ ”
“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以后可以像爹一样来镇上做工，去杂货铺子当伙计，或是找村子里的冯叔学门手艺，反正只要手脚麻利不怕挣不到银子。我有了本事阿姐在夫家也有底气 ，娘也有所依托，过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吗？ ”苏止绪一本正经的说。
苏妤禾怔了一瞬，没想到绪哥儿能想的这么长远，把人情世故都摸透了，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沉稳和老练活像个小大人，像这样好的料子不去官场上摸爬滚当真是可惜了，于是她询问说:“绪哥儿没想过去念书吗？”
苏止绪点头又摇头，他耷拉着脑袋说:“想过，但我听冯叔说去学堂念书光是给先生的束脩一年就足足要花上一两银子，更别说买笔墨纸砚那样的精贵物件儿了。饶是村子里过得最体面的里正，也只是送了自己的小儿子去学堂，庄稼人本来就攒钱不易，我哪敢再有旁的妄想？”
“不是妄想，只要你有这个心阿姐可以送你去学堂。”苏妤禾说。
“真的？”苏止绪眼睛亮起了一道光，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苦闷的说:“去学堂要花很多很多银子的 ，阿姐莫要哄我了。”
苏妤禾说:“谁哄你了，阿姐向来一言九鼎 ，等着瞧吧！”
苏止绪迟疑又有些期盼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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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往年来镇上卖过菜，所以还算熟悉菜市的规矩，她爽快的交了两文钱后，管事的笑意盈盈的给她指了一块人流还算不错的空地。
苏妤禾放下背篓用枯草搓成细绳绑在野鸡野兔的腿上，以防等会儿它们醒过来四下扑腾。
苏止绪也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把所有的野鸡野兔绑完了。
苏妤禾凑到柳氏耳边小声说:“娘，拢共是二十三只野鸡，二十只野兔。咱们先拿一半出来看看行情，卖的好的话就再把剩下的摆出来，省得折腾来折腾去的把活物给折腾死了，到时候就不好卖了。”
柳氏笑着说:“成。”
按照苏妤禾的意思弄好后，大部分野鸡野兔已经醒了过来，它们奋力扑腾了一会儿愣是没扑腾动，便索性消停了，睁着眼睛任由摆布 。
不一会儿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妇朝着她们走了过来，笑容和蔼的她们指着摊子上的野物，语气温吞的说:“你们这野鸡怎么卖？”
苏妤禾主动接话:“阿婆眼光真好，这野鸡是我们今早刚上山抓的，个头肥硕肉质鲜美，跟市价一样十八文一斤，您要是要的话，作为第一个买主给您算十七文。”
老妇人看着皮毛光泽的野鸡，笑的见牙不见眼:“小娘子既然给价给的这么实诚，那就给我称上两只吧！我拿回家给我那小孙子炖汤喝。”
苏妤禾听到“称”这个字直接傻了眼，她之前光惦记着来镇上赚银子，全然忘了她们根本没有秤这回事儿了。眼下人家就立在旁边等着，要是直言她没有称斤量的东西，生意黄了不说，还得在其他摊贩们面前闹笑话。
正愁着，柳氏忽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杆秤，挑了两只肥硕的野鸡挂到了铜钩上，朝着老妇温声细语说:“婶子，两只鸡一共十一斤三两，十七文一斤算下来是一百九十二文，给您抹个尾，收您一百九十文。”
“好好好，多谢了。”老妇人笑开了花儿，从钱袋里痛快的数了一百九十文，温声说:“我这老婆子上了岁数难免粗心，你再点点，可别给少了。”
柳氏接过钱一把塞进荷包里，笑着说:“不用了，婶子看面相就是个良善的人，必然不会少了我的，哪里需要再点一遍？”
老妇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她乐的眉眼眯成一条缝，从手头的油纸包里取了两块酥糖，给苏妤禾和苏止绪一人手里塞了块儿，然后不等柳氏推拒就拎着两只野鸡走远了。
苏止绪愣了一下，随即把酥糖掰成两半，眼疾手快的塞了一半到柳氏的嘴里。
柳氏尝着了甜，脸上的笑也更加真切了些 ，她感慨道:“上一回吃这酥糖还是刚怀上绪哥儿的时候，一转眼绪哥儿都已经长到七岁了。时隔多年，酥糖的味儿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
苏妤禾同样把酥糖掰成两半，一半放进嘴里，一半搁在柳氏的掌心上，笑着说:“娘，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到时候这酥糖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吃腻了还能吃蜜饯，吃冬枣。”
“好，娘等着。”柳氏把苏妤禾给的酥糖放进了嘴里，笑着说:“有禾姐儿，绪哥儿这么懂事的孩子，娘这辈子算是值了。”
苏止绪对亲人向来嘴甜，立马接过话头说:“才不是嘞，是我和阿姐上辈子做了善事积了福报，这辈子才让我们遇上娘亲哩。”
苏妤禾也不再琢磨别的词儿，简单干脆的说:“绪哥儿说的对。”
话音刚落，远处又走来一个妇人，看年纪应该比柳氏年长几岁，手里跨着个菜篮子，老远就热情熟络的说:“劳烦帮我称十只野鸡，十只野兔，挑肥硕个头大的，晌午主家要宴客，就等着这些野味下锅了。”
“好嘞，您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过秤。”柳氏只觉得今日撞了大运，一边麻溜的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不忘了跟妇人寒暄:“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妇人说:“我姓周，你唤我周娘子即可。”
“周娘子面皮生的白嫩细腻，走路摇曳生风，不像是我们这样的庄稼人，想来是从县城那边过来的吧？”
“娘子真是神了，让你给说对了。”周娘子只短暂的惊讶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她从容的解释说:“不瞒你说，我是跟着主家上个月中旬才搬来凤和镇小住的。今儿的宴席设得仓促 ，食材难免有些短缺，这才遣了我出来采买。”
苏妤禾笑盈盈的插嘴说:“想来周娘子是个得力的，不然也不会跟着主家到这凤和镇来，必是千分万分的赏识，才会时时刻刻留在身边 。”
周娘子也笑了，忍不住赞许说:“小娘子真会说话，模样生的也俊俏，日后再长开些，提亲的人势必会踏破门槛儿。若再识得几个字，想来富庶人家也是嫁得的。”
柳氏见自己闺女被人夸了一通，心中忍不住窃喜，笑呵呵的说:“富庶不富庶的我倒不甚在意，只要她能过的安稳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娘子道:“娘子就把心装在肚子里吧，我看小娘子日后一定过的差不了。 ”
苏妤禾听到这话忍不住赞许的点了点头，又觉得人家只是说的客气话，这么张扬不太合适，于是赶紧岔开话说:“周娘子是一个人出来的吧？这么多野物怕是不好拿，要不称完后我用背篓装了跟你一路送过去？”
“那感情好。”周娘子笑得爽朗，麻利的从身上摸出个钱袋子，直言说:“市价野鸡是十八文一斤，野兔十三文一斤，你们卖的这些野鸡野兔眼瞧着皮相比旁人的要好些，那就给你们每斤各涨两文，你们看成吗？”
苏妤禾也不推辞，笑说:“那就多周谢娘子了。”
这边柳氏也过好秤了，她道:“十只野鸡是五十五斤，十只野兔是五十斤，请周娘子过目 。”
周娘子摆手道:“不用了，这里是一两三钱银子，多得就当是辛苦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了。”
“娘子言重了，不过既然是您的一片心意，我便也不推辞了。”苏妤禾从背篓里挑出一只小兔子说:“礼尚往来，这只野兔还请娘子务必要收下。 ”
周娘子明显又对苏妤禾刮目相看了一番，她道:“多谢小娘子，我就姑且厚着脸皮收下了，往后若还能再遇上一定请你们去吃茶。 ”
“娘子客气了。”苏妤禾把周娘子买的野物麻溜的装到了一个背篓里，笑着说:“都收拾妥帖了，劳烦娘子前面带路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