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枫叶落了一地,国子监里那群叽叽喳喳的贵女们,一见着温知许霎时就全散了,似是有意躲着她。
今日这已经是自己遇见的第三波儿。
“前面的,站住。”
许禾儿是许家老小,年龄在这群人里最小,胆子嘛当然也是最小。
“郡、郡主——”
“一瞧见我来就跑,怎么?在说我坏话啊。”
“没!没有。”
“没有?”温知许心眼多,柿子就爱挑软的捏,立马端起郡主的架子,厉害道:“不说是吧?行,明日我就去贵府上同许夫人讲讲,许家小女儿如何不理我。”
“郡主,别啊,我说、我说还不行。”许禾儿苦哈哈的低了低头“她们是在说校验场陈大人救您的事,说、说要是只要能被陈大人相救,也宁愿坠马。”
“呵——”温知许都气笑了,一个个本事不大,想得倒挺美。
“郡主,我能走了吗?”
“你回去告诉她们,陈大人已经有未婚妻了,叫她们死了心,仔细人家正妻过来淬唾沫。”
“嗯嗯,知道啦,都是她们说的,我什么都没说,我这就告诉她们去——”
甫一回了书斋,人还没进屋,就瞧见王司业领着两个带刀侍卫急急忙忙的朝自己走来。
“郡主。”王司业抹了抹额上的汗“这是天机营的人,专门来调查马匹的事情。”
随即,就听那侍卫问道:“郡主放心,卑职们奉大人之命定会彻查此事。”
“大人?”温知许愣了下“可是陈大人?”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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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府
温知许边哼着小曲儿,边把怀里的册子递去——
“给,青玄姑娘才画的,趁热给你拿来。”
这些日相处下来,公孙勉早就不害羞了,接过画册,当着面就翻开瞧。
“我说你倒是避讳着点啊,青天白日的。”
公孙勉放下画册,抬头看去,这人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你今日兴致不错嘛,可有什么好事?”
“你猜。”
“我猜?又是跟陈祈有关吧。”
温知许挺起脖颈,伸展了四肢,难以自制的笑出声来——
“天机营去国子监调查马匹的事情了,我就说她心里是在意我的!”
若放在以前,公孙勉一定认为她是在说胡话,但现在也拿不定主意了,的确,这些年没见过陈祈对谁这样上心,就论她在昨日那种场合下,飞身冲去救温知许,都是认识她这些年,做的最荒唐的事了。
“那,今日还练琴吗?”
“不练了,趁热打铁,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公孙勉难得没拦她,杵在几案边,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趁热打铁?
谁是铁?陈宁祈?
奉国将军府里,陈祈才下值不久,官服都还未来得及换,就取出匣子里的画卷。
正是那副咏竹图——
难道她见过这幅画?可是自己从没拿出来过,巧合吗?但这也太巧了吧,连作画的笔锋跟题诗都一模一样。
未等陈祈理出头绪,李旭就来禀告,说是定阳郡主来了。
不知为何,眼前突然就冒出了昨日在马背上的画面,她抱着自己,浑身都在颤。
飘着淡淡的香....
“大人,见还是不见?”
陈祈回过神儿来,将画卷收起——
“让她进来吧。”
的确该结束这场闹剧了,她有精力折腾,自己也没工夫陪她。
温知许心情激动,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像只停不下来的小白兔,这会儿乍一见到人,还有些喘。
“陈大人。”
陈祈没说话,抬头看过一眼,就又垂下去。
冷冰冰的,就差标上生人勿进四个大字了。
不过,温知许不在乎这些,毕竟上辈子就已经知道她性子冷。
想到等会儿自己要说的话,脸颊不由得发烫起来,转身关上门,一步三停的走到那人面前。
“我...我有话跟你说。”
“巧了,我也有话要跟郡主说。”
少女的心思未等言明,青涩稚嫩的霞畔就已经提前袒露了一切,温知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陈祈,有些话她上辈子就该说,不该让自己也不该让心爱的人,等的这么久。
眼底的碧波流淌,细碎的光亮在眸中聚拢,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每日每刻瞬息万变,自己怕了,怕什么时候就又会错过,与其日思夜想的担惊受怕,不如痛快的说出口,嘴唇微张,眼睫不由自主的颤动——
温知许伸手握住陈祈正要提笔的胳膊,目光炯炯,破釜沉舟——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久了...”
笔尖的墨汁落在纸上,重重的晕开,陈祈的喉头滚了滚。
“昨日,我以为要死了,那时候,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跟你表露心迹,我——”
“我要是没记错,下官与郡主认识没多久吧?”陈祈抽出被她摁住的胳膊,眼底神情寡淡如水“你这般会不会太轻浮了些。”
“你不信?我是认真的!”
“郡主请回吧,今日的事,我就当郡主没来过。”
“陈宁祈!”
温知许见她如此,索性将心一横,猛地扑了过去,一直以来是怕吓着她,才收着,时下看来,不来点硬的,是不行了。
陈祈忙向后退,后背撞在书架上,落下几卷书简,外面还亮着呢,难以置信的蹙起眉——
“你想干嘛?”
“你说呢~~当然是亲你~~~”
一瞬间,陈祈的心头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过,莫名的颤抖起来。
那种肌肤相亲的触感,困惑,不适,却又发麻。
但,还好,理智还在。
侧身避开。
“你躲我?”
“温知许,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温知许轻笑一声,眼角带着妩媚“你怎么对我,我都愿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命的不怕光脚的。
温知许就是这么个不要命的。
“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呵——”陈祈哂笑道:“郡主怕是误会了,我对郡主从未起意,何来有心?”
陈祈拿出香囊跟白玉封筒——
“这个物归原主,也请郡主往后不要再送那些吃食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那救我干嘛?还专门让天机营来彻查此事?!”
“不管是谁,我都会救,再者你是郡主,若是出了事,很难跟上面交代,天机营本就是专管这些的,自然要彻查。”
“不对,你之前还不这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知许立在陈祈面前,眼里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她从上一世学会不能轻信表象,尤其是一个口是心非之人的表象。
“郡主请自重。”
两人目光想对,谁也不肯退让——
美人都有一双含情目,温知许也不例外,深情缱绻,似是要将人溺死其中。
可越是这样,陈祈的眸光就越是暗沉,低沉的声音,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霜——
“若是盛怀侯爵府知道你这般,于郡主的名声,怕是有损。”
盛怀侯爵府,温知许霎时一个激灵,心头的疑惑迎刃而解——
“你是因为这个?你在意这个!”
陈祈不明白,为什么温知许的思路总不在点子上。
“跟这个没有关系。”
解释就是掩饰,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温知许才不管她说什么,带了些笑气“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怎么都闻到一股子酸味,还是一股陈年老醋的酸味。”
“你别胡说!我没有!”
“反应这么大?你心虚啊~~”
温知许眼尖的瞧见陈祈额角泛起的薄汗,脸上的笑意更甚——
“陈大人,你都出汗了。”
言下之意,喜欢我,都喜欢的出汗了。
“我退婚,你来提亲,可好?”
陈祈死皱着眉头,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剥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可是藏了一只狐狸精。
深吸了口气,看来还是对这人太客气了——
“你这样跟一个男子说话,就不怕吗?”
“怕什么?”温知许贝齿轻咬着下唇,眉间微微挑逗“陈大人知道的,我的胆子一向很大。”
的确很大,现在又想抱人家了。
手刚伸过去,就被陈祈毫不留情的钳住。
这回,她是真的用力了。
“疼....”
“疼就对了。”
陈祈甩开她的手,漠然的望着她——
“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你打我?!”
温知许拉下袖管,白玉般的藕臂印着五道红色的指印,触目惊心,瞬间委屈、心酸,一股脑的涌上头,全化作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你...你怎么舍得对我这样...你变了,全变了...”
陈祈也懵了,自己分明没有用劲儿啊,怎的就红了?还留了印子....
“我...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就是有意!”
温知许哪是个吃亏的主儿,眼泪还没擦干,两个小拳头就捶了过去,她这力道可比方才的陈祈的大多了。
好一通王八拳,陈祈也不敢躲——
“你打也打了,别哭了成吗?”
一会儿把人招来,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温知许抽噎的厉害,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手背上的眼泪,全抹在了素白的衣衫上,眨了眨眼——
“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没有。”
“那你干嘛不喜欢我?我会退婚的,真的!”
无力感充斥着陈祈,她的背脊,硬挺的过分,现下分明是秋日,金黄灿烂的季节,可她却觉得犹如寒冬雪夜,毫无生机。
少女的眼眸真挚,带着期盼的目光,殊不知这满眼的星辰,正是将陈祈一点一点沉入海底的利器。
敛着眉眼,收紧下颌,不带任何情绪,一字一顿道——
“我,从未想过娶亲之事。”
话说到这儿,温知许突然明白,她这般抗拒或许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婚约,而是因为她的身份,一直以来自己都把她的女子身份忽略了——
她不记得以前,不记得三年的朝夕相处,更不记得酒后的一晌贪欢,多少个日夜,全都化为乌有,此刻在她心里,除了瞒住身份,就再没有别的了。
这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温知许看着眼前的人,心尖发疼。
不再同她胡闹,收起张扬的性子,正色道——
“这婚约是阿耶跟娘亲定下的,并非出自我的本心,然我心意已经表明,我是绝对不会嫁给周楠的,你等我消息。”
说完,又看了眼案上的香囊跟封筒——
“还有,我堂堂郡主,送出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陈大人若不想要,扔了便好。”
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反正你陈祈只能是我的人,不管你信不信,这是天赐的缘分,你逃不掉的。”
陈祈愕然,再回过神儿来时,那人已经走了。
手不自觉的摸上那副画卷。
天赐的缘分?
大家知不知道王八拳?
就那种看起来毫无章法,打起人来,好疼好疼....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都是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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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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