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整，叶琅缓缓睁开眼。

她揉揉酸涩的后颈，捶捶麻痒的双腿，从冷冰冰的玉床上翻下来。资质摆在那里，即使后半夜都在修炼，她也没能吸收更多灵气。

从玉冰室跨入客房，香暖沉闷的空气简直熏得人昏昏欲睡。

炼气期的修士尚未辟谷，还是免不了吃饭睡觉。她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乌曲，轻手轻脚地梳头洗脸。

铜镜明亮清晰，映出一张疲惫迷茫的脸庞。

叶琅动作机械，一下一下梳着长发：炼气二阶都渺茫，她要何时才能筑基；穴位图背了一遍又一遍，偏偏领悟不了“内外同笔”的关窍；九天之后就要笔试，她连教材都没买来……

她一边梳头一边发呆，直到天光大亮，才草草扎了个马尾。

再次清点过行李，买来早点边走边吃。等三人晃悠到城南的乾坤楼时，距离辰时只差一刻。

乾坤楼占地不大，建得又高又细，比莫家的燃烧塔还要窄瘦许多——外型实在不稀奇。

传送阵全天开门营业，这会儿已有几位修士结伴而入。叶琅正要在门前耐心等候，却听见传来小小的喷嚏声。

她绕到屋后，发现房檐下蜷缩着三个人：除了昨晚的兄妹，还有一位妇人打扮的单薄女子。她皱起娟秀的长眉，正在捂嘴低咳。

吴家少年给熟睡的妹妹裹好衣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给母亲喂药。看到叶琅走近，他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叶琅堵了回去。

妇人吃掉药丸，朝叶琅虚弱一笑：“您便是那位大善仙罢？”

“老吴家怕不是有祖宗位列仙班，才能换来您的庇荫……咳咳……”

少年端起水壶，喂母亲喝下去。看到叶琅眼中的诧异，他解释道：“我们昨晚赶过来的，在乾坤楼睡了一晚上。”

乾坤楼离城西实在太远，他昨日太过疲惫。担心自己一觉睡过头，他一回家就收拾行李，连夜赶了过来。

万幸，仙子没有丢弃他们。

少年叫醒妹妹，又将手递给母亲，一家人搀扶着走到正门。出入乾坤楼的基本都是修士，三个凡人挤成一堆，格外显眼。

跨过门槛时，小女孩想打哈欠，背负大剑的侍者立在门口，横了她一眼。

她浑身一抖，下意识抓住叶琅的裙摆。

叶琅摸摸女孩的脑袋，抬起手里的黄铜令。侍者立刻由阴转晴，还主动替他们引路。

女孩抬头仰望叶琅的下巴颏，觉得这位姐姐真是伟岸极了。

传送室内部构造极为简单，房间空空荡荡，阑云洲地图覆盖足足三个墙面。

三个凡人看得无所适从，身边的侍者迫不及待地解释：“地图上的所有城池都可以戳点，您去哪儿就点哪儿，格外方便。”

合上铁门，叶琅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你们打算去哪？”

少年一下子哽住——他昨晚才临时起意，之前也只在旌城周边活动。他对阑云洲毫不了解，只思考两息便掷地有声，“离旌城、离莫家势力都很远的地方。”

戚潇潇听后，不耐烦地噎回去：“这种地方简直多得是。”

除了旌城和荣枯门周边，阑云洲明明还有大小城池上万座。

少年窘迫得没话说，他母亲柔柔弱弱地开口：“我想去锦盐城。”

她主动走上前，往地图上一点。众人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座位于阑云洲南侧，靠近湖泽的小城。

妇人别过鬓边的碎发：“我年轻时去过那里。岸边有烟柳，湖里有大鱼，是个好地方。”

一听见大鱼，小女孩兴奋起来：“快点快点！”

她蹬蹬蹬跑过去，抬手一按，众人只觉乾坤挪移天旋地转。

传送室安稳下来，墙外隐隐响起莺啼，墙上的锦盐城幽幽亮起红点。

妇人见状目瞪口呆：“这是已经到了？！”

从北方走向南方，不知要穿破多少双鞋，翻过多少座山。不知多少凡人为了讨生活卖货物，化作路边的白骨。

铁门重新打开，吴家人泪盈于眶、千恩万谢地踏出门槛。

走到台阶时，小女孩挣脱哥哥的手往回跑，然后一头扎进叶琅怀里。

她闷头在墨绿色裙摆上蹭来蹭去，抬起哭花的小脸：“我叫吴璇子。”

吴璇子依依不舍地松开叶琅，挥手告别，“姐姐，我们必定会再见的！”

……

距离荣枯门最近的城池就叫荣枯城。

荣枯门是顶级宗派，荣枯城也是繁华兴盛的商业重地。二者相互成就，历史皆悠久，谁因谁更名早已不可考证。

绿意盎然、古拙清趣的大街上，奔波往来的皆是年轻修士。他们背着剑扛着书，生动又聒噪。

此时正值求学考试月，主街两侧的好客栈均已住得满满当当。

叶琅一行人左窜右拐，终于找到一家狭窄偏僻的旅店。老板留着斯文的山羊胡，开口就要五倍价钱。

他的眯缝眼牢牢吸在书本上：“爱住不住，多得是人住。”

万般无奈，叶琅与戚潇潇只得乖乖付账。

破旅店自然没有上中下房之分，都是一模一样地烂。叶琅推开房门，当即便被灰尘糊了一脸。她吐掉口中的沙砾，扫开眼前的灰尘，又看见肥硕的大老鼠在房梁床板上四处乱蹿。

她默默关好木门，转身与对房的戚潇潇对视，竟有同病相怜之感。

戚潇潇刚刚还干呕过，她勉强一笑：“咱们先去……买东西。”

走出羊肠小巷，斜对面便是最繁华的客栈。

朱墙碧瓦重楼飞阁外，背负双翼的雄狮迟迟不肯进侧门，穿着各色箭袖短打的侍卫挤作一团。

客栈门口似乎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引得无数过路人驻足观看。

人头攒动，叶琅根本走不前去，只得老老实实看人吵架。

她还没弄清前因后果，人群中心忽然传来一声怒骂：“靠老子捐钱的货色，也好意思高声叫唤？”

捕捉到关键信息，她眼睛一亮，又往上蹦又往前挤。奈何前头的壮人高个儿实在太多，她忙活了小半炷香，这才看清吵架双方。

左边是一位高挑的白衣公子，他剑眉星目乌发高束，颇有几分少年意气；右边则是一个呲牙咧嘴、身穿银红锦袍的少年，戾气破坏了眉眼的精巧秀致。

锦衣少年嗓音沙哑，眼神鬼气森森：“你若有胆，就再说一遍。”

白衣公子丝毫不惧：“那我再重复一遍——千娇万宠的废物种子，要不是莫家上赶着捐矿，你哪有资格与我冲突？”

莫少爷被彻底激怒，他抬起细瘦的指头，便有十几名护卫一拥而上。

白衣公子只是拔剑扬起一道罡风，便将莫家护卫齐齐吓退。他抚过银白如练的剑身，朝对面挑衅一笑：“谁家还没几个护卫了？有胆你就自己上。”

“莫家老子见了我都要尊称一句少主，你这个小家鼠倒是好大胆子，敢来抢我狮子？”

——原来又是莫少爷先挑事。

在旌城听了许多莫小少爷的血腥传闻，叶琅终于亲眼见到本尊。这位漠北的地头蛇来了荣枯城，刚想施展威力，却被人摁在地上狠狠羞辱。

莫小少爷偃旗息鼓，白衣剑客乘胜追击：“我可听说，今年荣枯门总共发了两枚推荐令。”

“与其跑来招惹我，你倒不如伙同另一个废物玩尿尿泥，少来你小爷这儿丢脸。”

另一个废物·叶琅：……她明明只是旁听人家吵架，这火苗怎么又燎到她身上来了？

战况已经明了，人群渐渐散去。

临行之前，叶琅又看了一眼白衣公子：那人年级轻轻，却已是炼气高阶——根本打不过。

对她有敌意的人又多了一个，家世修为比莫少爷还恐怖。

公子似有所觉，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她惶惑转身，只觉得前路愈发黯淡。

*

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要承受很多白眼，叶琅灰溜溜地去排队买资料。像她一样临时抱佛脚的修士还真不少，书店门前的队伍足足拐了三道弯。

戚潇潇嘴上说要参加门派大比，结果一看到长队，便早早向叶琅告辞，跑去赏画舫吃冰糕了。

身为另一位大能的灵兽，乌曲更不可能学习荣枯门的道法。他默默地站在叶琅身边，陪她排队。

在烈日下光合作用一个半时辰，叶琅花费五百灵石，替自己买来全套参考教材。

扛着厚厚一摞书，她正准备往外走，却听见有人高声喊她名字。

霜色衣摆一晃而过，眼前忽然伫立一对俊秀男女——正是近一个月未见面的云霖云璋。他们二人身姿挺拔，身着飘逸清贵的内门服饰，在考生中显得格外出尘不凡。

看到叶琅怀里的书砖，云霖很是高兴：“你也要考荣枯门啊，希望我能多个师妹。”

叶琅简直无地自容，得知云霖要请她吃饭，她赶忙推拒：“不了，我书完全没看，得干净回去背。”

“你想过文试，没我可就太吃力了，”

云霖拉住她的胳膊，朝她眨了眨眼，“我可是门派中人，待会儿能帮你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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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不住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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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