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神仙醉

将启封的坛子抵到唇边,墨执仰头就灌。

晏轩瞠目结舌,腮帮子里的烧肉都忘了嚼:“你也不怕烧坏肠子?”

看到对面举坛痛饮的架势,叱干牛清醒了一些:他以为薛大河是软骨头,没想到这家伙横起来不要命。

曲阿一坛,肠穿肚烂——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他起身阻拦,却被一股力量定在原地。

“还没看出来啊?”

万俟时年夹着花生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这薛大河,把咱们都骗了。”

“他根本就不是凡人,凡人可不能隔空取物。”

叱干牛将醉眼睁大,果真看见了诡异的一幕:曲阿酒落入那人口中,却不见喉结滚动,也听不到半点吞咽声。

不消片刻,琉璃坛见了底。

揩去唇边的酒渍,墨执的脸颊上依旧没有半点血色。

他碾碎酒坛,屋顶明灯随之爆开。琉璃碎屑在幽暗的房间里浮动闪烁,像一段星河。

烈酒灼烧着五脏六腑,墨执的识海沸腾起来,呼出的气息却比夜风还凉。

碎光留驻在叶琅的发梢,他的眼眶又酸又涨,抬手去触碰。

叶琅不明所以,只觉汗毛倒竖,下意识歪头躲开。

犹如被冷水浇头,墨执如梦方醒。

他收回胳膊环顾四周,只看见几张惊魂未定的脸庞,一桌混着玻璃渣、根本无法入口的残羹冷炙。

叶琅探过身来,鬓边的琉璃屑悉数滚落:“可有不适?”

墨执:“我……”

眼前又开始晕眩,他的喉咙仿佛堵了一团棉絮,无论如何也讲不出话。

情急之下,他胡乱催动法术,仓皇离去。

--

乌云蔽月,雅间一片漆黑。

困住叱干牛的定身术被解除,他脑袋一歪,和万俟时年一同昏睡过去。

晏轩颇有眼色,借着便溺的名义,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如此一来,屋里只剩两个清醒的人。

“薛大河离开时,用了昆吾阵,”

琉璃屑在茶汤中浮沉,水云瑾轻轻放下杯子,“他是断空山的修士,可断空山没有薛大河。”

叶琅展颜一笑:“不愧是你。”

水家少主本就心细如发,墨执今日的伪装又漏洞百出,很难糊弄过去。

听到这不走心的吹捧,水云瑾不为所动:“水家懒得掺和门派争斗,我不会做搬弄口舌的小人。”

“我今晚擅自搅局,还要向叶师叔赔罪。”

叶琅心不在焉地应答:“无碍。”

今晚的闹剧是她亲手搞出来的,水云瑾和叱干牛的本意也都是好的。

不来荣枯城,不来东逢楼,兴许就不会有这些破事。

造化弄人,谁也埋怨不得。

用余光扫过身边的座位,她状似无意地问:“那曲阿酒,会对修士有害么?”

“修为高,便无害。”

叶琅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想起一件事:“山门要关了,你们在哪住宿?”

水云瑾摇头:“我袋中有灵舟,师叔不用管他们。”

叶琅放下心来,“这样也好。”

*

深夜,摊贩均已收工,街上行人寥寥。

球球在树梢上睡得四仰八叉,梦中一个翻身,刚好落入叶琅掌心。

目送灵舟远去,叶琅收回视线,在运河边沿踱步。

画舫停在桥下,船身纤秀灯火通明,琴瑟丝竹依稀可闻。对岸的酒坊尚未歇业,柜台前的小伙计困极了,边拨算盘边打哈欠。

叱干牛的曲阿酒便是从对面买的?

回想起落荒而逃的墨执,叶琅在心中打趣:这烈酒比玉黍浆还生猛,连渡劫修士都能放倒,不如从此改名叫神仙醉。

仙君都醉了,今晚就不大可能找过来。

围观完整场闹剧,旻天在识海内赞叹不已:“你是有本事的人,只恨咱俩相逢太晚。”

叶琅停下脚步:“何出此言?”

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旻天两眼放光:“你能让仙君强取豪夺,让同窗暗生情愫,这分魅力便是天大的本事。”

“今晚的逞凶斗狠还不够带劲,我要是能早点找上你,还能看到更刺·激的。”

“很可惜,”

叶琅无情地戳破了旻天的幻想,“我活得并不刺·激。”

旻天只见过她风光的一面,但她前半辈子又苦又弱,因此只看重两样东西:活命与糊口。

只倚靠爱意和情愫,人就能活出名堂么?

几个荣枯门弟子爱她,要找她做道侣。她挨个拒绝,便被人绘声绘色地造谣,成了奇货可居、想攀高枝的荡·妇。

当她拿到旻天神刃、混成内门弟子后,这些谣言才销声匿迹。

爱无用,刀有用。

夜风愈发寒凉,刀灵旻天还在喋喋不休。叶琅拾阶而上,走进路边的客栈。

这会儿太晚,她打算留宿荣枯城,明天一早就去柳若湖。

--

泡过热水澡,叶琅窝在被子里,全神贯注地读着《蝴蝶记》。

第一册中,阿蝶对未婚夫一见钟情,正在千方百计地戳探心意。

读着读着,叶琅想起第十六册的剧情,只觉得阿蝶人生凄惨,心里只有一个未婚夫,结果白白耽搁了十五册书。

草草翻完第一本,她无意中瞥向房门,却看见了一道熟悉至极的剪影。

那影子定定地站在外头,不敲门也不作声,仿佛与昏暗的走廊融为一体。

叶琅顿觉头疼欲裂,赶忙爬起来迎客。

听见屋内的动静,外头的影子终于出声:“不用装扮,不用开门。”

“我说两句话便走。”

叶琅于是扔掉梳子,拢了拢外衫,披头散发地走过去。

她双脚一站定,外头的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不用怕。”

“我不会带你去断空山。”

隔着薄薄的门板,叶琅睁大双眼——这是她今天一直想问,却始终没能问出口的东西。

她没想好如何接话,外头的人影又晃动了一下:“抱歉。”

“我不该那样与你说话,也不该饮酒置气。”

“小事,无碍。”

刚要如释重负地摆手,叶琅却察觉到一点古怪:“墨执,你……酒醒了么?”

油灯灭了,门外没了声息。

她一把掀开房门,走廊空空荡荡。

地上只放着一册新书,一支挂满露水的重瓣莲花。

看见新书封皮,旻天大喜:“啊,是第十六册《蝴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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