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倌

三百年前,纪小翠还是风光无限的长老道侣。她穿着描金绣凤的锦衣,涂着千金一斛的口脂,像一尊拘谨的塑像。

鹤首长老,纪小翠的道侣,双极宗掌门之子。

礼堂中央,他身着喜服,一脸疼惜地替纪小翠扶正耳边的珠花。

褚楹冷眼旁观,在脑内推算着新药方。她对双极宗的香艳传闻毫无兴趣,只盼着合契大典早点结束。

耳边忽然爆发一阵喝彩,她回过神来,发现合契礼已成。

一只火红的凤凰蹿向拱顶,将纪小翠的脸颊映得通红。

望着那张妩媚羞怯的芙蓉面,褚楹也忍不住赞叹:的确是一位美娇娘。

三百年后,纪小翠寄居在柳若湖畔,以打渔卖虾为生。她病入膏肓,一脸刀伤鞭痕,枯瘦的躯干裹在麻布衣裙里。

褚楹立在幽暗的窄室内,沉年老灰一寸寸地爬上她的衣摆。她轻叹一声,掏出一盒丹药:“若想活,就每旬服一粒。”

纪小翠感激涕零,拉着阿岫屈膝叩拜。褚楹将二人扶起,正欲施法离去,却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她转头看去,门外站着一对粉雕玉琢、身披羽衣的小童子。

两位童子拱手行礼,张口却是成年男子的声音:“晚辈礼数不周,竟不知尊者光降汜水城,还请尊者携高足移驾柳若湖东。”

褚楹撇嘴:“你又是哪个?”

童子傀儡恭顺至极:“晚辈道号鹤首,尊者来过晚辈与纪氏的合契大典。”

他言辞恳切,宛若品行端方谦谦君子。可那纪氏就站在不远处咳血,却被他无视得彻底。

褚楹暗暗冷笑,握住叶琅的肩膀:“本座忙着治病,也不爱与小辈胡闹。”

说着,她手掌一展,将叶琅推到傀儡面前,“我徒儿贪吃,天天馋那一口河虾,她代我去。”

鹤首不敢怠慢,连声答应。两位童子也抽骨拔筋化作仙鹤,替宾客引路。叶琅看看师尊,又看看纪家母女,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她走在两只仙鹤后头,与旻天说着悄悄话:“鹤首就是双极宗的畜生,咱俩都在书里读过。”

——贪恋美色,喜新厌旧,还对道侣下毒手。

旻天立刻反应过来,“纪小翠是被驱逐下山的纪氏?”

叶琅蹙眉:“应当是。”

如此看来,纪小翠的顽疾旧伤也与鹤首脱不了干系。

鹤首长老刚才急匆匆登门拜访,或许并不想巴结褚仙尊,而是害怕纪小翠“多嘴”。假如褚仙尊应邀赴宴,鹤首就会趁机处理掉纪小翠。

湖面烟波浩渺,夏风裹来清鲜的荷香,叶琅感到一阵恶寒。

*

一踏进画舫,就有机灵的小厮引路。

叶琅跟着小厮穿过游廊,耳边尽是丝竹宴饮声。她推开沁着脂粉气的木门,寻欢作乐的宴会顿时冷了下来。

室外骄阳烈烈,室内凉爽宜人灯火摇曳,还伴着阵阵酒气与香风。舞池中央有风华绝代的乐伎,四周陪侍着貌美恭顺的女子,座上宾客皆是仙界大能。

鹤首长老端坐在主位,身旁并无旁人倒酒。他容貌清俊,眉间有红痣,披着黑白交错的羽衣,恍若仙寿永驻的画中人。

他喝退乐伎,将叶琅唤到庭室中央,循规蹈矩地夸赞了两句。瞥见叶琅腰间的佩刀,他又多问了一句:“此刀便是旻天?”

叶琅点头称是。

神刀当前,饶是大能也会心动。鹤首还没开口,左边就有修士举杯高喊:“神刀有灵,叶小友能否让我们长长见识?”

鹤首佯怒:“道友慎言!”

他收回目光看叶琅,眼中满是歉意,“实在抱歉,我这几个朋友仰慕崇华帝君,这才酒后失态。”

有眼色知世故的修士肯定从善如流,迫不及待地召唤出刀灵。叶琅只是沉思片刻,继而摇头:“不太方便。”

旻天读过《阑云洲大门小宗全解析》,相当厌恶鹤首长老,这会正在她的识海里破口大骂。

见叶琅态度坚决,一群仙人只得作罢。

寒暄过后,叶琅转身看向自己的位置。鹤首长老用心良苦,不仅为她布置了满满一案佳肴,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倌。

那小倌一身红衣,长相清秀,眉眼却渗出绝望,像一潭死水。

看到小倌呆滞的目光,叶琅额角开始抽疼。

--

宾客落座,厅堂再度陷入喧闹。

叶琅低头看玉牌,发现褚仙尊新传来的一条探枝令:

多吃,多听

师尊口中的“多听”,肯定不是让徒弟多听丝竹小调。叶琅往嘴里丢了一块蜜饯,从乐曲和酒令里挑对话听。

有叶琅这个外人在,仙人们当然不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韦兄啊,令郎近来修行得如何?”

叶琅不动神色地竖起耳朵:鹤首长老姓韦,还有个踏入仙途的好大儿。

鹤首低头饮酒,眼中闪动着一丝柔光:“有师妹悉心看护,我家小儿从未出过岔子。”

他口中的师妹应当是他的第二任道侣,似乎是在忙着带孩子、教孩子练功修行。

叶琅夹起一筷子菜心,垂眸掩饰眼中的鄙夷:花天酒地,故作深情。

这时,鹤首忽然远远朝她敬了一杯。她撂下牙筷,将酒杯凑到唇边。旻天说酒里没放东西,她于是将酒液一饮而尽。

热气在经络中挥发蒸腾,叶琅又听见鹤首夸赞她:“与叶小友相比,我儿的本事着实不太够看。”

本事这词可褒可贬,这话说得也有些阴阳怪气。叶琅懒得分辨,只将废话尽数全收。她放下酒杯拾起筷子,发现碗里摞了高高一堆河虾仁。

察觉到叶琅的目光,那美貌又刚烈的小倌一声不吭地推推小碗,然后继续闷头剥壳。

望着那枚倔强的发旋,叶琅竟感到诡异的熟悉感。她先是一惊,又飞快否定自己: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然而,诡异的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她梗着脖子,一边偷听一边塞虾仁,就是不往旁边看。

仙人们对小辈关怀备至,几次三番向叶琅敬酒,把叶琅灌得眼饧耳热,趴倒在狼藉不堪的木案上。

区区筑基小卒,怎抗得过瑶池仙酿?

这几杯下去,经脉都有可能受损——但广白尊者至仁至善,到时必定会帮贪嘴又贪杯的徒儿解酒。

酒过三巡,仙人们也放下戒备,流露出几分真性情。

揽着细软的腰肢,鹤首的酒友忽然大声叫嚷了一句:“欺人太甚,归樵那小子惯会巴结人……”

在鹤首长老的逼视下,酒友的话茬没了声息。

叶琅双眼紧闭,心头却很是遗憾:鹤首这滑头,都不让人家说完!

不过,能探听到邹归樵这个名字,师父的差事也有了交代。

与鹤首一样,归樵也是双极宗的长老。鹤首是掌门之子,邹归樵出身寒门,在宗派里摸爬滚打上千年,立下无数功劳。

就像坊间流传的那般,鹤首与作风低调的归樵结下仇怨,大概只有一个缘由——掌门之争。

与凡间不同,修仙门派并无家族世袭制,双极宗老掌门即将隐退,归樵长老是呼声最高的掌门候选人。

鹤首长老修行威望皆不如人,却又不肯甘居人下,自然也要争上一争。

叶琅正欲继续探听,后背却感到一阵酥麻寒凉——小倌的右手搭上来了!

按理来说,画舫的小倌都是凡人。这小倌却不走寻常路,掌心还能往外运气。

感受着经脉里源源不断的灵气,她哭笑不得:她还在不遗余力地演戏,某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体内灵气愈来愈清凉,叶琅险些破功——有引灵**,她根本不会醉,当然不需要解酒!

这时,门外响起鸟鸣莺啼般的女声:“小女芙蕖,给仙人们请安。”

这声音极为悦耳,宛如林间清风谷间短笛,抵挡了宴厅中的浑浊之气。鹤首长老先前装得道貌岸然,这会儿的语气也染上笑意:“快请进——”

叶琅趁机抬头,醉眼惺忪地望向木门。在朦胧的泪光中,她看见身着粉衣的婀娜身姿款款走入厅堂。

睁着漂亮妩媚的猫眼,粉衣女子环顾一圈,朝着主位嫣然一笑:“是这位仙人点了我。”

鹤首长老怔愣片刻,近乎失态地探身点头,“是……是我。”

这女子确实很美,美得甚至有些妖异。叶琅轻轻抽动鼻子,却没有嗅到半点妖气。

鹤首回过神,目光不偏不倚地扫了过来。叶琅伸手去摸酒盅,却发现杯子已经被小倌收在怀里,这小倌满脸不认同,一直朝她摇头。

鹤首挑起眉:“倒是个会疼人的,叶小友若是不嫌弃,我把他买下来赠你。”

叶琅用微笑掩饰尴尬:你想买他,真是好大口气。

她正要拒绝,厅堂中央的芙蕖姑娘却嘟起小嘴:“您用了一斛明珠来点我,却让我干站在这里。”

说着,她还朝叶琅飞了一个娇俏的白眼。

“好——”

鹤首长老被迷得晕头转向,一脸纵容地看向芙蕖,“你先唱一曲,我要是满意,就再买你一曲。”

芙蕖听得笑逐颜开,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哼曲。

她唱出第一个字时,叶琅险些打翻木案:像,太像了。

像极了纪小翠的养女,那个天真快活的阿岫。

先为我之前的断更说一声抱歉!

之前内检分很低,被导师延毕警告了,所以我论文又大改了五六稿,才有惊无险地过了答辩

我现在毕业了,之后会稳定更新的

不管这本书成绩如何,我都会好好完结的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叶琅,所以会给她一个完整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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