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子不适,他们要闹便闹吧,不用管他们!”还不待卢氏开口,何明镜就抢先答了那丫鬟的话。
那丫鬟被何明镜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给镇住了,结结巴巴道:“啊……好……那我去同他们说…”
“你这孩子,这家何时轮到你来管了,快扶我下床。”卢氏听罢,说着掀起被褥下床来,可她才一只脚才刚刚触地,便是一软,根本托不住身子的重量,险些要从床上摔了下来。
“娘!”何明镜赶紧伸手去扶卢氏的手臂,卢氏借着力,便要踉踉跄跄下来。她这幅连走路都走不稳却还要强撑着去理事的模样叫何明镜不禁再度想起方才书中的话语,心头浮上一层惶恐。几息之间,她便下定了什么决定,忽的松开拽住卢氏的手,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卢氏感觉到扯住她的力道陡然消失,随之便是咚的一声响,回头才发现是何明镜晕倒在了地上。
“镜姐儿?镜姐儿?怎么了?”卢氏摇摇晃晃蹲下,急切地拍着何明镜的脸,“你别吓娘啊!”
别说卢氏这个亲娘了,就连何七都被吓了一跳,这小孩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是说晕就晕呢!
这会儿就算是二舅爷那儿催得再急,卢氏也顾不上了,她想把何明镜抱进怀里仔细瞧瞧,可奈何她自己本就是个病人,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那丫鬟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不知上前帮忙,也不知跑到外边去叫人。
是以李妈妈端着粥回来时,便是瞧见了暖阁里这乱糟糟的一幕。
“夫人怎么在地上坐着,可仔细着凉啊!你也是,见着夫人也不知道扶一下么?”李妈妈将粥碗放下,要扶人起来,可走进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她倒吸一口气,惊呼道:“镜姐儿这是怎么了!”
好在李妈妈清醒着,很快就有了决断,回头对拿丫鬟道:“你还傻愣愣钉在这里做甚么,快去叫郎中啊!”
“可…可是二舅爷那边……”
“他能有什么要紧的风火事,要有他早就去找老夫人了,还二姐儿都这样了,不用管他!”李妈妈说完,又叫了人进来,将卢氏扶至一边的榻上坐着,又七手八脚地将何明镜抬上床。李妈妈想给何明镜盖上被子,可小指却被勾了下,她一愣,望向何明镜,迟疑片刻才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别扰了夫人休息。”
一直在摇床里一直观察着的何七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妈妈这一瞬的停顿,她正好奇李妈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原本在床上的何明镜就睁开了眼,掀开被子下床,跪到了卢氏的脚边。
“你方才是装的!”卢氏不明白何明镜为何如此,情绪起伏之间,只觉得胸腔涌上一股气堵在那儿,指着何明镜道:“你为何如此!”
“娘!女儿只是不想让您管那些事了,娘已经病得连路都走不稳了,如何还能去理会他们?娘,身子要紧啊!娘今天去管他们一回,他们日后次次都要来找您,娘如何还能养好身子?”
居然是这招,在摇篮里看着的何七都忍不住给何明镜拍拍手了。何明镜说得确实不错,卢氏晕倒,这二舅爷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还派人来找卢氏,无非就是在试探卢氏的底线了,这回卢氏出面能让他们消停,之后再以身子不适为由推却他们就不能够了。况且今日何佑已经做主把管家之事都交给了陈姨娘,他们要找,也得先去找陈姨娘不是?没有只把烫手山芋留给卢氏的道理,那好处岂不是全被陈姨娘占了。
她方才装晕拖住了卢氏,叫卢氏回绝了二舅爷,而后再起来向卢氏解释,这先斩后奏用得可真妙。看来这个二姐姐虽是个小孩,但也不简单呢。
“你!你出息了,还能替你娘做主了!”只是卢氏还并不知晓此事,所以显然不这么认为,她指着何明镜的手在空中发抖,说着便要站起来,谁知何明镜却死抱住她的腿,她只能厉声道:“让开!”
“娘!”何明镜提高音量,几乎是喊道:“您先听女儿说完,您晕倒之后老爷就带着王瑞家的来了,说娘现在已经管不了家,家里的事都尽数交给陈姨娘了。二舅爷现在来找您,或许是在陈姨娘处受了挫,瞧着您好拿捏,又或是陈姨娘故意把招待二舅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留给您办。”
何明镜说完,卢氏果然停了下来,刚刚费力站起的身子扶着桌檐无力坐下,讷讷道:“你说什么?”
“娘……”何明镜看着卢氏这模样,如何还忍心再说一次,只闭口不言。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老爷!”卢氏再次激动起来,李妈妈见状,赶忙把何明镜从地上拉起来,又把卢氏按回榻上,道:“夫人,二姐儿是担心您的身子才会如此,您别怪她,方才二姐儿不是在骗您,老爷是知道夫人晕过去了,无力管这些,所以才叫王瑞家的领着婆子们往陈姨娘那儿去,过几日就会给您还回来的。”
“他们,他们……”卢氏听后,胸口一起一伏,像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沉默半晌,终于是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他们是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倚靠在了一旁的炕桌上,像是疲惫至极,用尽了力气。李妈妈不语,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重新端起桌上的粥来给卢氏,卢氏却是摆摆手,道:“你且放那儿罢,我吃不下。”
李妈妈心疼道:“夫人晕了一日了,黄汤淡水一点没尝着,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现下总该进些,不然就真如了隔壁院的意了。”
听到这话,卢氏总算就着李妈妈喂过来的勺喝了一口,可才将将下咽,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吃进去的那一口尽数吐出,只不过喝进去是白粥,吐出来时却变成红色了,是有血混进去了。
卢氏看着帕子上鲜红的血迹,先是怔愣一瞬,接着手颤抖着慌忙想收起。可何明镜已经看到,她大叫一声娘便扑了过去,匐在卢氏的膝上大哭。
“夫人……这……郎中一会儿就来了。”李妈妈抽出帕子擦拭卢氏的嘴角,看着卢氏惨白的脸,她脸力都不敢多使一点。
看来卢氏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在摇床里的何七也悲伤地叹了口气,只盼着卢氏能够回心转意,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何七本想继续听着,可人声在她的耳边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她知道,这是要睡着的征兆。
……
“这小家伙从昨夜到现在居然都不曾哭过,连声儿都不曾吭过一声,镜姐儿都不像她这么好带,这脸看着也傻愣愣的,也不知道接了谁的。”
谁说她傻愣愣的?何七虽然迷迷糊糊的,但也快醒了,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眨巴几下眼睛,才看清是卢氏正望着她。她的摇床不知何时被移到了床边,卢氏只穿一身单薄中衣。倚着床头,一手扶在摇床边,看着里头的婴孩。
“七哥儿是听话,可不是傻呢,夫人且放宽心吧,不是都说大智若愚吗?”是李妈妈,她接着又絮絮叨叨,“夫人起来也要披件衣服才好,本就病着,试着风了可怎么好?”
可卢氏却长叹一声,道:“昨夜吹了灯,我又想了一夜,是不是我生七哥儿时身子没养好,所以她生下来就比镜姐儿和玉姐儿弱些,还时常是睡着……”
这话听着可真叫人伤感,虽然何七大多时候把卢氏当做她在何家的二东家,但这时多少也能明白她为人母的心情。她确实能感觉到这幅身体很容易疲倦,比她上辈子见到的小婴儿似乎都要瘦小,但这并不是卢氏的错。所以何七露出了一个无暇的笑脸,又掏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书册,往卢氏的方向递。
别说卢氏了,就连刚想开口的李妈妈都是一愣,把乳娘叫来后才知这是何七自己执意要拿的书,不给她就又哭又闹。这话叫卢氏和李妈妈都觉得惊异,要知道在昨夜那种情势,寻常的婴孩早被吓得大哭了,可何七却只是默默地睡着了,谁知她竟也会为一本书哭闹不已。
卢氏轻抚封皮上的几个字,昨夜大女儿想尽办法也要劝她养好身子,今早老幺又递给她一本这样的书。她原先以为是镜姐儿放的书,不想是老幺自己要的,还一个劲儿递给自己。这样的巧合,或许是上天真是在冥冥之间在给她什么指引。
看着卢氏松动惘然的神情,何七明白自己或许很快就能成功了。就算是再固执的人,遇到了这样的巧合也难免会多想几分,更何况卢氏现在抱恙在床,生病的人,本就是心神容易动摇的。
何七正暗戳戳地高兴,可下一秒,外头传来丫鬟大呼小叫的声音:“夫人,夫人,出事了,二舅爷今儿一早就去老夫人那儿了,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好像很生气,老夫人身边的青莲正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今日非要找夫人要个说法不可。”青莲是老夫人身边受宠的大丫鬟,若无什么大事,一般都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啪嗒一声,何七的脸被从卢氏手上掉下来的书页罩住,待她好容易用两只小手艰难挪开,就见着卢氏面露焦急之色,一手已经准备拿掉李妈妈披在她身上的外衣了。
我的娘啊,你可千万被又被他们这群人推着走啊!何七心中更是着急,发出一声惊天哭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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