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俭跟着赵济,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家走。
周俊生见他来,烧了热茶,递给他,“先喝几口暖暖身,”拉着他的手又问他:“手上怎么生了疮?”
周俭搓了搓手,不想让他担心,说道:“守贞不在,闲的慌,玩雪了,结果就生疮了!”
“都会撒谎了,你爹我也是姜老爷子的学生,疮是怎么来的,我比你清楚!”
赵济沉着脸,“来了就在家住着,姜氏上门,就打出去,我倒要看看一个官妓要在老爷子面前耍威风了!”
周俊生又从家里翻出一些草药,倒了水,放在炉火上熬煮,“这些还是上次你父亲去外山采的,家里也时常备着!幸好准备了,要不然以姜氏的性格,花多少银两也不会卖给咱们!”
周俭笑着说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这得根治,要不然年年发,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
屋子很小,很温馨。周俭只有这这儿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无论多大年龄,如果亲娘老子都在,何时何地都还是小孩。
周俊生帮他脱了鞋,又给他泡了药汤,做了肉汤。
“爹,我们一家人离开这里吧!”
周俊生看了一眼赵济。
姜老头子有恩于他,只想着要报恩,这也是他不离开的原因,周俊生又放心不下周俭,这是他的不舍。
两人都有自己的不舍,如今见他提出来,周俊生心里也有了想法。
又说道:“都成亲了,你走了,还有守贞啊!”
“带着他一起走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爹开个药铺子,治病救人,咱们一家人安稳的过日子!”
赵济道:“你没成亲前和姜氏也无往来,见了面也就躲开了,今日见了,却是个蛇蝎心肠,只怕也只有老爷子能镇住她!”
周俭:“等守贞回来,我问问他,这里就是个乌烟瘴气的狼窝,将来有了孩子,也不利于他的生长!”
周俊生两眼放光的看着他,“莫不是有了!”
周俭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没有,我只是说说的,没有那么快!”
“你自己要多注意,别像金福家的,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窜上窜下的不知好歹,结果没了,又开始埋怨别人,说让人撞克了!”
周俭嘟囔着说知道了。
晚上,赵济也没把他送过去,姜氏也没胆子过来要人。
这半月,周俭一直在家呆着,天天用药,手指和脚趾都痊愈了。
周俊生怕来年复发,让他继续泡着。
这里冬日冷,家里能用木炭的很少,赵济心疼周俊生,冬日最大的花销就是在取暖上。从秋季开始打柴,直到柴房里面堆满了柴火才放心。
昨日又下了一场大雪,让村里更安静了。
眼看月底了,姜守贞才慢悠悠的回来。
第一站先是周俊生家,好玩意很多,吃的,用的,穿的,满满一马车。
“这几日在这边住着了,劳烦阿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想着等开春了,大家一起去东府。”
周俭问道:“爷爷呢?姜夫人也一起过去吗?”
姜守贞摇头:“爷爷自由惯了,去了南边吴家!”
赵济急忙问他:“可是吴大夫,吴捷家!”
“正是!说是要去切磋酒量!”
姜守贞又道,“不过,还得看你们意下如何,如果不愿意,在这修了院子也是一样的!”
周俭听了心里也高兴,说道:“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很难做起来!”
周俊生也点头,“等手头攒了一些余钱,过去也是可以的!东府离这边也不远,三天的路程,不急于一时半会的!”
姜守贞看出他们不想依附着他过日子,“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迟些去也行!”
几人又聊了几句话,周俊生和赵济收拾了小屋子,周俭也没闲着,去厨房做饭。
姜守贞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蹬了鞋,脱了大氅,直挺挺的躺在炕上。
此去着实受了点惊吓,竟有人从千年之外而来。
一会儿,一家人吃完饭,围着暖炉喝茶聊天。
姜守贞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说道:“柳大人家的小姐突然得了癔症,请了各方名医,又请了观里的先生,扎了针,喝了符水,也不见好!这才耽误了一个月!”
周俭也很好奇:“怎么就突然癔症了?是不认人了吗?”
姜守贞点头:“起先从马上摔下,受了点惊吓,缓了缓,醒来不认爹娘,又过了几日,说是撞破了脑袋,失忆了!”
周俭一听,不得了了,怕是碰见老乡了。这不是小说和电视剧的桥段吗?
还没高兴多久,又听他说道:“失忆后,反而聪慧了许多,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也经常说一些大家没听过的话语,她说要崇尚自由,恋爱自由,大家平等自由!”
周俭心中大惊,大冬天的手心湿乎乎的。
又听他说:“要分了他爹的田地,骂他爹满身铜臭,搜刮民脂民膏,不是好人!”
周俊生听着骇人,问道:“邪气入体?”
姜守贞摇头,“也是柳大人的掌上明珠,柴房关了几日,跑了,被人卖到勾栏院,解救回来,又带着家兵去了勾栏院,说是要解放他们!”
周俭着急问他,“最后呢!”
姜守贞往后靠了靠:“毒哑了,断了手脚,送进庵堂了!”
“这……!”
姜守贞看了他一眼,“我去庵堂看过,喘息了几日,人也没了!”
周俭搓了搓手,看了看周俊生,又扭头看了看赵济,最后尴尬的笑了笑:“还有这等的奇事!”
周俊生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精致的女儿家就这么没了,可惜了!”
周俭听完故事若有所思,死了就是说她回去了吗?回到原来的地方?
急忙问他:“不是找了道观的大师吗?大师怎么说?”
姜守贞道:“那道人说邪祟入体,喝了他的符纸就行,给她喝了不少,结果她身体里的邪祟还是无动于衷!”
出了这么多颠覆历史潮流的事情,为了家族利益,她都活不长,只怕卖去勾栏院也是柳家所为,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杀她的借口而已!
姜守贞让他别多想,就当他说了一个民间故事而已。
见天色已晚,大家都要回房歇着了。
姜守贞附在他耳边,“你可要去烧点热水!”
周俭还在柳小姐的故事中没缓和过来,直接摇头:“刚喝了淡茶,不渴,直接睡吧!”
姜守贞扭头看他,“久别胜新婚,你不知?”
周俭顿时反应回来,黑着脸:“你就不能忍着,大晚上的让长辈听见,不害臊!”
姜守贞摇头:“轻点就行,我去帮你拿了热水,你快快洗漱!”
周俭还没说话,姜守贞跑去厨房,提着小木桶热水,看见周俊生说是泡脚用的。
周俊生也是过来人,心领神会,又拿了干净的盆子和棉布,没说话,转身进屋了。
周俭满脸羞红,臊的不行,衣服也没脱,直接蒙在被子里不出来。
姜守贞要行使丈夫的权利,热了棉布,要给周俭擦拭,周俭一把夺过来,闷声说道:“你去帘子后面等着,一会儿我喊你!”
姜守贞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等周俭收拾利索,姜守贞进来,又兑了点热水,自己擦拭身体。
一夜无声,大屋套小屋,他俩睡在小屋里面,也不冷。
东厢房连着主屋,从侧道开了一扇小门,用做厨房。
周俭赶在周俊生和赵济起床前,开始烧水做饭,姜守贞有懒床的习惯,醒了,也要躺一会儿。
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忽听院外有人敲门。
周俭去开门,来的却是周金福。
“哥,你快去看看吧,出人命了,你快去看看吧!”
赵济披着衣服出来,“你先进屋,我和他去瞧瞧!”
周金福哭着喊着说害怕,邱氏喊他回家去。
周俭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回屋了。
姜守贞这时已经穿好衣服,和赵济一起出门了。
过了一会回来说,周大昨晚醉了酒,睡在屋外草垛上冻死了。
周俊生听了,双眼泛红,“我过去看看!”
赵济怕他着凉,又给他找了兔毛大氅,陪着他一起过去了。
周俭始终没动身。
姜守贞捧着茶碗,双脚搭在火盆上,又让周俭给他拿了垫背,哧溜哧溜的喝着茶。
周俭体态匀称,又很会长,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恰好在姜守贞喜欢的点上。
周俭走到哪里,姜守贞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有事说事,无事就多看看医书,练练针法!”
周俭又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出去是不是遇到让你过眼不忘的人了!”
姜守贞摇头:“昨晚不应该那样的!”
“连着三天都在赶路,不是在马背上,就是在马车里,就你那猴急样,也不想着缓几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还好意思说!”
姜守贞不开心了,侧着脸不看他。
这会儿周俭心思早跟着周俊生去了周家,周大一个舌头都捋不直的醉鬼,整日喝酒,又瘦又小,说话也不利索,周俭和他没有多深的感情,即便他死了,周俭内心也毫无波澜。
等周俭做好饭,周俊生回来了,没说话,径直走回屋,关着门。虽然周大不是个人,毕竟是他亲哥,血缘关系还在那放着。
周俭也不会安慰人,赵济出来端了稀粥,又拿了一小蝶干菜,进去了。
想必去了那边又受了委屈,邱氏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拿着周大的死,不会轻易放过周俊生的。
又过了两日,周俊生拿了点积蓄给了邱氏。
出殡那日,白杆子,白绸子,白灯笼,哭的,喊的,也有看热闹的。
里面就属邱氏和周莲儿的声音最大,干打雷不下雨,捂着脸,又看不清表情。
周莲儿看着气色越发红润,身体也饱满了很多,邱氏也是一样,完全没有失去亲人的苍白无力感,反而看着像是解脱了一样。
倒是周俊生这几日瘦了一大圈,面黄肌瘦,被赵济搀扶着一直到墓地。
周俊生花了二两银子才换来与周大的最后一次见面。
周金福走在最前面,抱着瓦盆,哭的很伤心,周俭跟在最后面,看着人群,天也是雾蒙蒙一片,姜守贞说可能要下雪。
周俭感觉脸上有点凉,等钉棺的时候,周俊生已经哭的不能自己,雪越下越大,笼罩住了山顶的一行人。
同村的几人快速填了沙土,趁着还能看清下山的路,都急急忙忙的回家去了。
周大的事情处理完,周俊生因伤心过度,喝了安神汤,在家歇着。
这两日家里也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都是为了周大的丧事而来。
周俭问了原因才知道,看位挖墓穴的,抬棺的,请灵的,送葬的,扎番子的,这一系列邱氏只管张嘴从不拿钱,去问了,她又说这事周俊生管着,只管和他拿钱。
周俭听了也很无语,又担心周俊生的身体,把他们几人拦在院外,“几位可先去金福家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高个子大汉说道:“周家抬棺的都没有,金福说给哥几个一人五十文,把他爹抬进后山,你这件事你大可去问他,省的又说我们瞎编排!”
周俭道:“乡里乡亲的,我信大家,你们先过去,我与家里说说,一会就来!”
姜守贞见周俭和赵济一起出了院门,他也悄悄跟着。
周俭和赵济正说话,姜守贞突然开口道:“给了就行,也别去追问,你这厢去问了,赶明儿就有人在村里说闲话!”
周俭也是这个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无非就是钱闹的。
赵济想和他一起去,被他拦住了,周俊生身边离不开人,又不能让周俊生起疑,只能他过去。
赵济又交代了他几句,“不要与他们多纠缠,给了钱,了了事就行!”
周俭点头:“知道了,外面冷,你进屋吧,有守贞陪着我,放心吧!”
家里剩的一些钱都被周俭搜刮干净了,又从包袱里面摸出姜守贞给他的一些碎银。
“也不知够不够!”
姜守贞看了一眼:“够了,一会也别小气,多给他们几文也是可以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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