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醒了！”

胡任冀一早被刺眼的阳光吵醒，他应该每晚记得拉窗帘的啊？脖子后面疼得很厉害，他一碰过去就疼得直哆嗦。刚从床上坐起来，一个黑影在从天花板垂落，眼中都是红血丝的王悦盯着看他，有点骇人。

“是你晚上打了我？”

“我应该把你大卸八块！”

“小胡？你在自己说什么？”吴妈听见里屋动静走进来，“饿不饿？”

“饿了，想吃吴妈做的包子了！”胡任冀看了一眼着急的王悦，下床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早弄的包子？”

“我这鼻子呀，比狗都灵！”

“胡说！”吴妈被他的调皮弄得发笑。

“小胡，你过来。”吴乡长戴着破旧的棉帽子，穿着羽绒马甲，椅子后面耷拉着军大衣，他坐在阴凉处的台阶口，手中的斧头一放。

吴乡长的家不算太大，一个小院子也就几十平米，光是柴火和一个水缸就占了大半，剩下一半满满当当都是还未生长的花花草草，上面还覆了一层雪，显得被军训得整齐划一。

“你昨天是不是去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了？”吴乡长问。

“没有。”

“你是不是去杏祥庙了？”

“吴乡长，你这是怎么了？”

“以后不准去。”

“你才不准去！”王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探出头向吴乡长呲着牙，“臭老头！”

“吴乡长，到底怎么了？”胡任冀向后撤了一脚，正好踩在王悦的脚背上。

王悦不甘示弱，给了胡任冀一拳头。

“你想死就去。”

胡任冀郑重发誓，“我以后不去了，不去了。”

“你不能不去！”王悦着急说道，“我爸爸不见了！”

“什么！？”

“什么？”吴乡长才得到胡任冀的承诺，被突然大声喊叫的他吓了一跳，差一点从凳子上翻下去。

“吴乡长，我去远处看看，不是去杏祥庙。”胡任冀羽绒服也没穿，穿过厨房的走廊，扛起走廊里的老式自行车先一步出了门。

王悦一个瞬移坐在了车座后面。

“小胡，包子你不吃了？”

“吴妈我回来吃！”骑远的胡任冀头也没回，从屋子后面绕路去山顶的杏祥庙。屋子背后的雪没清理，老式自行车有些打滑，不过进了伴山公路就没了积雪。

“你们不是人，是吗？”骑到远处，胡任冀才问。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外形看起来还是很像是一个人。”

“除了是人的那部分，不是人的是哪里。”

“我是灵。”王悦交代道。

“什么意思？”

“就是，我之前是香椿芽，然后修成正果成人。”

“妖精？”

“香椿芽！不是妖精！是灵气凝聚而成！所以我是灵！”

“就和妖精差不多。”

“是灵！”

“好，香椿芽妖精，然后呢？”

“然后就……什么然后？”

“你被你爸爸捡到了？”胡任冀给他补充道。

“嗯，去九重天办理了领养证，爸爸和我说我身有巨任，让我继承大统！”王悦有些雀跃，说话的语气十分激昂。

“别省略！”

“就是好好飞升，继承他的衣钵。”

“飞升什么意思？”

“就是……飞升成仙，我现在是灵，不具备这个继承大统的资格，必须要通过九重天按照公元年计算的飞升。”

“考试？”胡任冀在理解概念这方面还是很拿手的。

“什么是考试？”

“就是飞升。”

王悦显然是思考了片刻，非常坚定道，“那就是考试。”

“继续说。”

“可是《天规》太厚了，我根本背不过来，就老是被爸爸骂。”

“那是你太笨了，省略点说。”

“就没了。”

“你一点重点都没讲到。”胡任冀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陶兰溯的有效信息，都是关于王悦的历程，早知如此，不应该从这里开始问。

“什么是重点？”

“你爸爸怎么会消失？”

“他昨晚劫绳突然出现红光，上面的玉石反应强烈……”王悦拿起自己的左手比划着，像是讲述起一个遥远的故事。

“打住，一点点来，什么是劫绳？”

“《天规》第一章第十二条一则凡是飞升必须渡劫，渡劫必会有劫绳。”

“说清楚点。”

“渡雷劫，就会在手腕有一根绳子。”王悦这次的解释非常通俗易懂。

“有什么用？”

“一曰护体，二曰增力，三曰克制，四曰什么来，我给忘记了，我查一下《天规》。”王悦真的凭空变出一本比四十多厘米的巨书。

“我知道了，监督的外挂。”

“外挂什么意思？”

“就是超脱常识的增幅设备。”

“增幅就是增加的意思？”

“你先说，绳子出现反应会怎么样？”

“会被抓走。”

“不要省略。”

“会被九重天神仙抓走。”王悦无语，一会让他省略一会又不让他省略，真是难伺候。

胡任冀按住车闸，将老式自行车突然停下，“问题来了，那我应该怎么找？你能去九重天？”

“不能，我连劫绳都没有。”王悦在后面受到不小的冲击，“你下次能不能停车时候，和我打个招呼。”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所以问问你。”

“香椿芽妖精，我是人，怎么去找神仙？”胡任冀想把他脑子洗洗。

“我是妖精，也找不了神仙啊？”

两个人就在伴山公路这么尬住了，大眼瞪小眼。

“好像你说的有道理。”王悦很久给了反应。

“你爸爸也是灵？”

“他都有劫绳了，怎么会是灵？他是仙。”

“什么物种的？”

“物种？”

“你不是香椿芽？那他是什么？”

“我不知道爸爸的本体是什么。”

“……”合着王悦是三三两两就知道一些零碎的无效信息，胡任冀扶额，而且沟通也不顺畅，还需要他跟挤牙膏一样一点点问出来，“什么仙？”

“他是伟大的山神大人。”

“你说他是山神大人，不应该是神？”胡任冀无奈道。

“你不应该震惊他是仙嘛？你不是第一次知道吗？”

“第一次知道，潜意识告诉我没什么好震惊的。”胡任冀也觉得很奇怪，像他这种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应该更加对这件事情感到震惊，可是现在他心里就是毫无拨动，如此平淡，只有着急。

“九重天有严格的神仙制度，不得逾矩，爸爸是小仙。不过你们人类喜欢什么都叫神，自然而然就变成山神了。”

是习惯引起的改变，胡任冀在仔细思考着，捕捉有没有遗漏的信息。突然他提到，“如果他是杏祥神，那如果举办沁羊宴他会回来吧？”

“老胡你的意思是显化吗？”

“显化？”

“就是人类想要感受到神明，就要用某种仪式迎接，短时间内神会显化。”

这才是最重要的信息啊，胡任冀感激王悦还是能说出正经东西的，他一个转弯，将车子到头，“走吧，咱们去政府。”

“都说了，你下次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坐在后面的人很容易受伤的！”王悦又又差点从后座上跌落下去，愤恨说道。

胡任冀骑了半段伴山公路，到北享祥乡人民政府门口的时候，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顺手将老式自行车扔给了王悦，快步上前，还在气喘吁吁。

“小胡？”那人穿着黑色的羽绒外衣，提着湛蓝色的公文包，开车门的动作一滞，显然是认出来了他。

“小马哥！看我这张嘴，马书记好。”胡任冀有点着急，看到过去的老同事也有点激动。

马书记曾经也是吴乡长手下一员，也是扶贫办的一员，胡任冀和他们这一个办公室的关系不错，打过不少交道。马书记在后来调至县上，现在又回到北享祥乡任职。

“小胡？你怎么来乡上也不和我打个电话？”

“马书记这是要出门吧？”

“着急开会呢。”马书记扶了扶眼镜，“跑这么快，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您知道沁羊宴现在是谁负责的吗？”

“沁羊宴？”

“马书记，我想举办沁羊宴。”

“其实我们不反对沁羊宴的举办，这恰恰能带动全乡经济发展，你知道的，年年来沁羊宴的游客很多，北享祥乡一年到头也指望这个节日。但是有人上访，我们也是没办法。”

“那书记您知道上访的人是谁吗？”

“这……你不就在难为我吗？”

“所以，您是知道的。”

“你是我兄弟，你来我这里，不如多去吴乡长家里。”马书记环顾四周环境，没人后才是压低声音和他说。马书记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递给了他，随后拍了拍他肩，“你看我这个时间，再不走啊，县上可是要通报的。”

“那就不打扰马书记了，谢谢马书记。”胡任冀深深鞠躬。

“小胡，有什么困难和我打电话，我先走。”马书记上了车，将车窗摇下与他和蔼地微笑并挥手。

王悦推着自行车走到他的身边，啧啧道，“他是说反对的人就是吴乡长吧。”

“你竟然看出来了？”

“这不明显吗？到时候打电话全是叙旧。”

“很正常，大家都是为了生活，看来咱们还是要回吴乡长那里。”胡任冀深深叹气，他将蓝色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三张情况说明。

“果然不安好心。”

情况说明上写道：针对沁羊宴上访一事，我乡北享祥村吴全一家自愿放弃上访。

白纸黑字，上面还有签字按手印的落款。

“这么看起来，这个什么牛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能这么说，为了这个乡谁都是在鞠躬尽瘁，大家都功不可没。”胡任冀将文件放在篮子里面，接过自行车骑了上去。

“按照你所说那他们是个好人，为什么吴乡长还要反对这件事？”

“我大概是知道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