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铁青的诉求

“不是回吴乡长家吗?”王悦见路是往村子延伸的,吴乡长的家明明就在村口,车子也没有掉头的迹象。

“要想说动别人,就要充分的走访结果,咱们先去几家村民家,看看具体什么情况。”胡任冀说一句话就要哈着热气。

“你之前不是在这里工作过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两人在几家农牧家门口敲了敲,基本上都是不在家。

“怎么大白天都不在家?”

“白天去山上放羊,不在家很正常。”胡任冀没有放弃敲门,挨家挨户敲过去。

终于有一家开了门,露头的是一个寸头孩子,眼窝十分深邃,浓眉大眼长睫,看起来就不是一般的长相,“小胡哥哥?你不是去内地了吗?怎么回来了?”

“回来办点事正好路过你们家,没想到你还真在,你是回来参加沁羊宴的?”

“不是,阳嵇离得近,我就两周回来一次。”寸头孩子将人迎进门。

一进门,浓郁的奶香扑鼻,随后直冲天灵盖。胡任冀虽然之前入户的时候闻惯了,但是几年没收到如此冲击,没想到杀伤力还是这么大。

“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待在外面。”胡任冀看着王悦铁青的神色说道。

“没事,我能坚持。”

“真的?”

“它是香,不是臭,就是太浓郁了一点,刺激着我脑子。”王悦难忍,但是他很快扬起微笑,“习惯就好了。”

“那就行。”

“你放心……呕。”王悦一转头去吐了。

屋子是宽敞的,里屋大大一个地铺,上面铺满民族刺绣的地毯,中间摆放着一个茶具。胡任冀上了两节台阶,强忍欢笑,坐在一旁,身后的王悦直接转头去吐了。

“怎么样,阳嵇那边有人照顾你吗。”

“有呢。”

“你妹妹呢,去县二小上学?”

“没有,在村小学上学。”少年提过来高跷的壶给胡任冀倒了一杯奶茶,“你刚刚说沁羊宴?是县上同意了?”

“同意了。”

“怎么可能同意,人吴乡长上星期刚去县上上访,你说同意就同意了?人家可是死了个儿子。”旁边的房门被打开,一位壮硕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上还掐拿着几颗红彤彤的苹果。

“叔,我以为你不在家。”

“你这小子以前就成天来套话,现在又来我们家。”

这一户算是胡任冀的老熟人,这家人人口多,出现的问题也不少,当时入户跑得最频繁也是这家。

“了解点情况嘛。”

“我还以为你考回来了。”那男人坐在铺上。

“没有,没有,我有工作呢。”

“干什么的?”

“马戏团副团长。”

“哦。”那男人显然是不熟悉他讲的这东西,塞给他一个苹果,“吃吧。”

“小胡哥哥,什么马戏团啊?表演胸口碎大石吗?”

“整天不好好学习,净弄些没用的。”男人骂少年。

胡任冀没问出来什么实际的信息,自从这个男人来了之后,闭口不谈沁羊宴,这场对话就成了熟人闲聊。

胡任冀紧接着又走了几家,状况都差不多。走在回去的路上,胡任冀打了几个喷嚏,看来这个天气不穿羽绒服在北享祥乡还是不行。

“他们怎么都一个个像防着你一样。”王悦问。

“北享祥村团结和谐,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那怎么办?”

“我已经大概知道了。”胡任冀又打了一个喷嚏,“吴乡长大概是为了死去的儿子上访。”

“你这样会感冒的,要不要用一下瞬移。”

“你可以带人瞬移?”

王悦摩拳擦掌,“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你要相信我。”

“我其实不太相信。”

王悦可没听他的,刹那间,两个人回到刚刚的屋檐下。

“你怎么还倒着走?”

王悦似乎是闻到了奶茶的味道,又吐了一会儿,带着胡任冀又一次瞬移。

等胡任冀睁开眼睛,到了刚刚出来的位置。

“回来了。”

“我再试一次!”

在几番折腾之后,太阳都要落山了,王悦也已经吐得虚弱,挤不出来一丝法力,最终这场瞬移表演以失败告终。胡任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开始不通气,毫无疑问他的感冒加重了。

冷风中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可以骑车回到吴乡长家了……

“前几年,因为乡村振兴的工程实施,杏祥庙计划扩容。”胡任冀骑着车,一边打喷嚏,一边说。

“那是一等一的好事啊。”

“可是工地上出了事情,房梁突然塌了,吴乡长的儿子吴金杰就是在那时候被砸死的,这个项目只能紧急叫停,不了了之。”

“好端端的房梁,怎么会塌。”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前些年来过一次,今年看吴乡长那个状态,我以为他放下了。”胡任冀这五年一共回过两次北享祥乡,一次是在吴乡长退居二线,一次是在吴金杰意外去世。吴金杰意外去世的时候,两位老人没有哭喊、没有泪水,仅有老人们的数夜无眠。

胡任冀还在回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不得已停下自行车,“喂。”

“任冀啊。”任女士在那边哭天喊地,“咱家任黎出事了……”

“妈你先别哭,你先和我大概说一下。”胡任冀听着自家妈妈一个劲的抽泣,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先安慰道。

任黎作为一名拿钱砸出来的当红艺人,在一次直播节目录制,当场说自己从小到大凄惨,进入胡家后怎么贬低他,举例是自己喜欢的剧本接不了非要去接什么大资源,他没有自由等,被网友痛批任黎矫情,大规模脱粉。

任黎在家要死要活,十分悲恸还有了自残的想法。

胡任冀认为这自残的想法多半是他编出来的,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会这么说。

等任女士漫长的哭诉之后,胡任冀终于可以打开手机看最新的娱乐内容,才明白来龙去脉。他这个哥哥真不是省油的灯,没脑子还喜欢乱说。

“怎么了?”王悦见他一脸愁容。

“家里出了一点事情。”胡任冀拨通了胡禾的电话,“姐,都下班还开会呢?有个事要和你汇报一下,任黎出了一点事,我现在不在蕲州省,需要你配合一下。”

“知道了。”胡禾声音极其冷淡。

“回去请你吃饭,好姐姐。”

“嗯。”胡禾说。

“你家关系还挺乱。”王悦道。

“没办法,有点血缘但都是一家子,该帮忙就帮忙。”胡任冀拍了一张远处的雪山,打开微博,编辑道:[图片]我姐在被压榨,我哥在被打压,我在被流放,一家就要整整齐齐。@任黎 @古月总裁-胡禾

“走吧,回吴乡长家。”胡任冀继续骑车,他感觉脑子万分混沌。

“这就处理完了?”

“不然呢,我又不是他爸妈,我只管要转移火力,他的经纪公司知道怎么维护艺人利益。”

“吴妈,我回来了!”胡任冀将自行车推进厨房一边的走廊,靠在墙边倚好。

吴妈从院子里出来,围裙擦着手,“小胡?今天这么早回来啊,我饭还没做呢。”

“吴妈,不着急。”

“在里面呢。”吴妈小声和他说。

胡任冀进了门,看见吴乡长坐在电视机面前,看着农村教育频道。

“吴乡长……”

“你如果来和我说沁羊宴的事情,我没意见,我同意。”

胡任冀还没正式开口,就这得到了爽快的同意,本身混沌的脑子更加混沌。

“这老头是不是被鬼缠身了?怎么说同意就同意了?”王悦也被这么爽快的吴乡长弄得找不到思绪。

“怎么?你不信我?”

“为什么?”胡任冀坐在他的旁边,“吴乡长你不听听我说服你的理由吗?”

“要什么理?”吴乡长拄着拐杖废了半天劲才站起来,“你只要和我说,为了北享祥乡好,我就能答应你。”

“他是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王悦问胡任冀。

“是补偿没到位还是其他的,你有任何的诉求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胡任冀很真挚,他不想吴乡长因为这件事而委屈求全,文件袋也被他折出几段白痕。

“小胡啊,我就只有一个诉求。”

“乡长,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做到。”

吴乡长那双浑浊眼望着他,良久叹气,“好好办。”

“乡长,您放心。”

“那是文件。”

“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吴乡长上一星期才去上访,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大?”王悦问道。

“你找吴妈签吧,客厅没笔。”

“小胡。”吴乡长叫住了他。

胡任冀点点头,拿着文件夹站起身,他转头看向那佝偻着身躯的吴乡长。

“你没去杏祥庙吧?”

“没有。”

“去吧去吧。”得到了胡任冀的答案,他挥挥手将人赶走,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进了主屋。

“他真的很奇怪,我们还是赶紧去签字按手印,免得他会反悔。”

“吴乡长不是那样的人。”

“说不准呢。”

寅时,山顶杏祥庙的上方渐渐乌云盘旋,顷刻间,滂沱大雨笼罩着整座杏祥庙,钟声与雷声交叠劈开整个天际。

“轰隆——”震响整个北享祥乡,胡任冀从睡梦中被雷声惊醒。

随着一声一声空旷的巨响,揪心的苦楚令他四肢麻木。

应该是感冒加重了,他爬起来将床头放的感冒药吃下去。

【往事】

胡任冀在北享祥乡服务的第二年认识了吴金杰,吴金杰是扶贫办人才引进招进来的,是北享祥乡唯一的研究生。

两人年龄相当,共同语言也多,混着混着就熟悉很多。

西部计划志愿者最多可以服务三年,但是留下第三年的人少之又少,留在这里的人更是凤毛麟角。第二年秋胡任冀就有想要结束的想法,因为在这里太苦太累,有加不完的班、写不完的稿、整理不完的资料、解决不完的问题,让他本就郁郁不得志的人生更受打击。

吴金杰不一样,在他身上可以感觉到初心的毅力,他热情开朗,积极投身脱贫重任,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像是燃烧不尽的火,永不枯竭。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任冀留下了第三年。

那年春,北享祥乡正式脱贫,扶贫办变成乡村振兴办。

土地吹响了奋斗者胜利的号角,曙光迎来久盼的光亮。

那年夏,胡任冀服务期期满,吴金杰在监督乡村振兴工程没来送行。

风扬起新征程的高歌,筑梦者将执笔书写未来的蓝图。

那年春,吴乡长正式退居二线,吴金杰外出考察调研。

那年秋,再相见,吴乡长会突发中风,吴金杰已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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