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从叙凭借陪同保护二十二公子出府游玩的机会,设法见到了那位这些年里日益受宠,形势作风也越发肆意跋扈的禄安公主。
禄安公主跋扈,禄安公主喜好美色,禄安公主时常被御史大夫弹劾,禄安公主被弹劾后常常外出游玩,与三五好友去赌马打球。
这些众人皆知的事甚至无需打探,从叙便轻而易举获得。
剩下的事也好办,他不能做那个鼓动二十二公子前往城郊的人,但总有人会愿意。
事情的发展与他想的如出一辙。虽说那日五小姐的情绪不大对劲,大概是清楚所嫁非良缘罢。
“公主楼上请!”
茶馆小二清亮的呼声一起,从叙便飞快地从窗外密竹藏身处翻进了雅间。正巧禄安公主打发了小二,支使他不再跟着。
但是一进门便见从叙端正站在茶桌旁,桌子上正摆放着一块吸引了禄安公主注意,把她引来茶楼的玉牌。
“本宫怎么记得……”禄安公主反手关门,靠近桌子拿起了玉牌,似笑非笑地看着从叙:“这块玉牌,本宫是送给了一个,不怎么会讲话的小傻子?”
而眼前这个少年却看起来一表人才,精明劲儿快要溢出。
“公主见谅。”从叙拱手行礼,不卑不亢。“这块玉牌乃是丞相府十八公子朝天阙托付给在下,交给公主。”
禄安公主挺到丞相府三个字,神色变冷。她握着玉牌,凝视着从叙:她有点想要毁约。
从叙见她神色变化,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禄安公主确实与朝相有仇,这几年一直明里暗里针对朝相的传闻确实是真。
“本宫不认识什么……”禄安公主是个想得出便做得到的人,她面不改色地把玉牌往袖子里一收,当即就要否认自己的诺言。
对于禄安公主的冷脸,从叙自怀中掏出一叠纸送到茶桌之上。“还望公主知晓,在下前来是为与公主合作,携手共伐朝相。”
禄安公主微顿,她手指摩搓了一下光滑的玉牌。
这是块汉白玉喜鹊登枝牌。
禄安公主捻起这几页纸,上书朝相欺善扬恶、霸占良田、贪墨灾银、谋害忠良……累累罪名罄竹难书。
禄安公主毫不介意再次打脸自己。她行踪固定,毫不遮掩,本就是为了给某些想要出路或弃暗投明的人制造机会。
她是他们的机遇,而她们也是她的机遇。
禄安公主扬了扬手里的纸,“就凭这几张纸想要扳倒一位丞相有点异想天开。”
从叙很是淡定。“自然不止。”
禄安公主端详着从叙,面容坚毅神色冷静,从表面上来看就是个识文懂武的大好青年,却眉压眼深,相藏虎狼。看来确实与朝相有着深仇大恨,不过不应该啊……
“你手里有货人又聪慧,按理来讲不应该走其他路子吗?”投靠她这么一位公主,对时下文人绝不是一个好的出路。
但对于从叙而言,禄安公主却是再好不过,因为:“在下是朝府小姐的护院侍卫,签了卖身契。”
不论是活契死契,他都已经入了奴籍。
禄安公主抚掌一笑:“你对自己挺狠。”她不再问更多,将几页纸与玉牌放回桌面。
“你想我怎么帮你?”
“还请公主助在下与十八公子离开朝府。”
禄安公主点头同意,忽略不对。
“你是朝府哪位小姐的侍卫?”
从叙:“五小姐。”
“朝府即将出嫁的五小姐?”
“是。”
禄安公主:……好本事一男的。
先前在城郊,她分明看见他跟在一个几岁幼童身后保护。而他口中自称是朝府五小姐的侍卫,却要带十八公子离开朝府。
如果他先前说的是实话,那么朝天阙就是八年前救了她女儿的小傻子。如今算来,怎么着也有十五六岁,绝不可能是从叙在城郊跟着的那个小屁孩子。
一仆事三主?
禄安公主上上下下打量着从叙:这老成少年十七八岁,正是青葱年华。不提心腹如何,仅凭身形颀长,清瘦挺拔的身姿与这刀眉剑眼、高鼻薄唇的脸貌,就足以让无数女子心炫神迷。
“那五小姐没看上你?”禄安公主挑眉问。
从叙领悟了禄安公主的言下之意:“五小姐知书达理、金质玉秀,怎会看上粗通文墨只懂拳脚的下人?”
哦~禄安公主意味深长地斜眼,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那便婚礼之日吧。”
她端起茶杯朝从叙一举,已经开始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从叙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从窗户跳进竹林。清风一拂,人影无痕。
禄安公主悠悠饮茶,潜龙在府却无知无觉,看来朝相注定要倒。那位才华出众的五小姐啊,她记得,是许配给了韦小国舅?
那可惨啦。
还不如喜欢一个侍卫呢。
想起从叙那身姿脸蛋,禄安公主搁下茶杯,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投怀送抱的花瓶。结果走了眼,是只弑主的恶犬……
或许一开始就不是犬,是装狗的黑心狼。
“查查是真是假。”禄安公主对着空气吩咐了一声,有人无声无息地直接离去,也有人悄悄拿走桌面上的几页纸张,消失不见。
禄安公主托着腮:“戏文里的纨绔子弟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强强民女,这种事,本宫还没尝试过呢。”她暗忖,自己其实也没做多过分嘛,怎么那些御史天天弹劾个不停?
就这么决定了。
禄安公主想看热闹当然不嫌事大。她原本只打算在送亲当日送份贺礼气气朝洵,现在么……她荒唐事干多了,还真没在别人婚礼上强抢过民男。
要一个小侍卫而已——也许是两个?朝天阙应该不会以丞相之子的身份跟她走。
虽然在禄安公主的记忆里,那个小傻子一点儿都不像是丞相府的公子。
苍白,瘦弱,干巴得只有小把子骨头。
比起丞相府的十八公子,朝天阙更像是一个快要被饿死的可怜乞丐。
所以抱着平安无事的女儿哭了一场,禄安公主看清这个小孩的样子,立刻让下人去买了许多包子馒头。生怕再不给朝天阙一些食物,朝天阙就会饿死在那。
女儿那时三岁,而朝天阙在与女儿对话时自称七岁,但他看起来还没有女儿健康强壮。
那时的她感动于女儿活着,对朝天阙心生照顾,禄安公主本打算把这个小乞丐带回府中抚养,给女儿养个同伴。
但朝天阙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要杀人。”
年仅七岁的男孩由于太瘦眼睛大得出奇,他抬头看着人时目光认真仔细,就像……某次在花园里,看蚂蚁们爬来爬去搬运食物,跃跃欲试想要伸出援助之手的女儿。
那时的禄安公主成亲不满五年,还与丈夫保持和谐夫妻关系,相敬如宾。
那时的她孝顺公婆友爱妯娌,相夫教女温柔体贴,与现在截然相反。尽管女儿失踪了半日她才寻到,也未曾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
但朝天阙的目光太过洞彻,直击心底。
还没等她调整惊愕的表情做出解释,朝天阙比了比自己的脖子,“这里,你最顺手。”
那时只是三公主的她匆匆留下一块玉牌与几百银两,逃也似的离开——野池塘边盘腿坐着,如在寻找替代者水鬼般的孩童差点就成为三公主的噩梦。
直到她用装饰用的半臂宝剑洞穿了驸马的脖子后,再去寻找那个孩童,却发现根本没人认识他。
他既不是个乞丐,也不是哪个贫户的儿子。
“谁能想到呢……居然是朝贼的儿?”
天阙打了个喷嚏,天阙捂住口鼻,天阙悄悄地看有没有人发现,天阙对上了从叙关心的眼神。
天阙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云层染金,将至黄昏。送嫁的队伍即将出发,泪眼朦胧的五小姐正在告别父母。
她的母亲同样泪眼朦胧,十分不舍,她的父亲却神色冷淡,眺望远方。
从叙哥哥说的公主还没来。
朝洵在等待韦家接亲队伍,比韦家来的更早的是骑着赤红宝马,带队提着一个个巨大木盒的禄安公主。
“朝丞相!”禄安公主勒停赤马,翻身而下,她身后的侍卫们也一同停马、下人。女子明艳大方,笑容爽朗:“你女儿新婚大喜之事怎么不给本宫递封信函?”
朝洵脸色发黑,他看着这个数年如一日给他设陷挖坑,坏了他一件又一件好事的女人,恨不得当即就把她赶出去!
“ 只是儿女小事,怎敢劳烦公主亲临。”尽管朝洵分外不愿,但禄安受宠至极,在陛下面前说话颇有分量,他不得不卖她三分面子。
“哈哈哈哈!”禄安公主就喜欢看朝洵这恨不得打死她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没关系,朝相应当不介意本宫不请自来吧?”
朝洵扯唇,“呵呵呵,不介意。”
“公主亲至小女婚礼乃是小女荣幸,本官怎会介意。”
禄安公主也不介意朝洵的不耐,“不介意就好,来人!为朝相送上新婚贺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小傻子和禄安公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