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今二十岁,十五及笄,她已经在朝府留了五年。
通常,女子会在及笄之后定亲,十六便会出府嫁人。时下文人认为这是她们最美好的年华,将十五六岁称为“花期之年”。
而五小姐显然过了花期。
小轩窗,正梳妆。
许氏拉着女儿的手,热泪盈眶,有种终于把这不听话大龄女儿嫁出去的感动。“……到了韦府,你可不能再像家中这般,时时刻刻捧着诗书了。”
朝嘉真笑容温和,她知道怎么哄她娘亲高兴。“我知道了,娘。”
她向她的娘亲承诺,嫁人之后必会温良恭俭,孝顺公婆友爱姑叔。未来能不能做到先不提,反正话总是能说的。
许氏欣慰地拍了拍朝嘉真的手背,自从女儿十二岁一篇春归诗名乃名动京城,她便很少再需要她去操心。即使前两年她一直为女儿的亲事担忧,可相爷对女儿婚事有他自己的安排。
许氏插手不得。
想到这里,许氏不由看着女儿叹息,“若非前两年被那小儿耽误,你如今也该有儿女了。”
朝嘉真默不作声。她必然不能告诉母亲,前两年那段姻缘其实乃是她主动断的。那男方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但真要嫁,其实也好解决,毕竟她父亲是当朝丞相。
可她不想听从母亲的安排嫁人,于是主动向父亲坦白。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她有一些心生后悔,却知道为时已晚,因为当初做下的决定如今再无法更改。
“好在你父亲对你婚事上了心,才叫咱们没有丢脸。”许氏这般口气,显然对朝相安排的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毕竟,对面可是国舅爷呢!
朝嘉真却对此难以言喻。正因为朝相安排的这桩婚事,她反而悔意横生。“父亲这般安排确实是好。”
好到他已登丞相职位仍不满足,还要插手夺嫡之争,以女儿做他步步上爬的棋子。父亲向来利益为先,她以为几年父女之情会让她成为例外。
但他从未变过。
父女情深?不存在的。
小国舅的姐姐颇得陛下宠爱,他便鸡犬升天,为人不仅嚣张跋扈还流连花丛,对于学子文士不屑一顾。
这样的男人显然对于十二岁便有才名的朝嘉真而言,并不是个好丈夫人选。甚至还不如从前那个与表妹情深,背地里骂她的尚书之子。
朝嘉真内心酸涩,父亲对她的婚事安排伤到了一向对父亲敬仰憧憬的朝嘉真。
“嫁入国舅府后,你那小心思也得收一收,不能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母亲的话如惊雷一样把朝嘉真从酸涩的思绪里面拔了出来,朝嘉真愣住,她惊讶的地看着母亲,眼神迷茫。
“您在说什么?”
她惦记什么不该惦记的人了?
许氏拉了一下朝嘉真的手,往门外瞟了一眼,用“你说呢?”的眼神看着女儿。
朝嘉真的心跳漏了一下,她屏了屏呼吸。窗户并没有打开,但她打开过无数次,小心翼翼地去看院门外某个人站着的方向。
母亲的眼神让她一瞬便意识到了,“您……怎么知道的?”
朝嘉真艰涩地开口,她难道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许氏:“不要那么担忧,除了我之外,应当他人发现。”毕竟是她生的女儿,又一手带大,她很明白她那点小心思。
何况,院子外的侍卫确实长了一张好脸。
“小公子。”
朝嘉真望向窗外,院子外等着的侍女双燕笑容满脸,伸手接过从叙牵着的七岁小孩。双燕动作规规矩矩,耳朵红了一些。
她听小姐的意思,嫁人后要把她配给这位从小哥。
他真俊呢。
小孩抬着脑袋,未进屋就“姐姐娘亲!”地喊叫起来,直直地拉着侍女往屋子里冲。
从叙笔直地站在院子外,他是五小姐的护院侍卫。
与悄悄红了脸的双燕不同,朝嘉真脸色微白。即使母亲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也无法宽慰到她。
“你向来懂事知礼,不会做出逾矩的事。”
所以许氏发现女儿心事并没有额外做些什么,让女儿学习之余多看看心仪之色,愉悦自己,何乐而不为?
朝嘉真悄悄蜷起手指,他发现了没有?
长睫压下她的不安,母亲的话语也不再继续。因为年幼的弟弟冲进院子里,扑进母亲怀中,熟门熟路地开始撒娇。
“娘!我想出去玩儿!”
朝嘉真克制住看向院子外的视线,从前干瘦可怜的小孩长成了劲练锋利的少年,敏而好学,武艺不俗……
心中怜惜悄然之间变质,不为她所控制。
许氏拒绝了弟弟想要出门去玩的撒娇,“你姐姐马上就要成亲了,不许出门惹事,好好给我呆在家里。”
朝嘉真闻言,露出无奈。“娘,小石并非不懂事的顽童。”
弟弟小石抱着娘亲继续痴缠,一遍遍哀求。要是以前,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扑进姐姐怀里一起对付娘亲了。可他现在已经七岁,而姐姐马上就要出嫁,那样的行为已经不再合宜。
“娘~姐姐都这么说,你就让我出去玩嘛!”
许氏最后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而陪同小石出门玩的侍卫,毫不意外,被朝嘉真安排为从叙。
从叙向母女二人行了一礼,带着兴高采烈的小石出府。
“小姐夫人放心,我一定护好小公子。”
少年声线清清泠泠,朝嘉真不自觉半退一步。“去吧。”
早去早回。
她咬着内唇,把这四个字吞进肚子里。
——
“五小姐婚礼时,禄安公主将会亲临朝府,届时我们便可借助公主之力离开朝府。”
天阙听着从叙慢吞吞,悠悠地吐出长长的一句话。
天阙歪头,“五姐?”
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情绪波动,但在对面的人眼里,就是带着一丝担忧的疑惑。
从叙温软了眼神,天阙真是善良孩子。
“不必在意。”
无论他们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朝府,都会在这场婚礼上引起不小的骚动。
这不重要。
从叙一寸一寸地擦拭干净天阙身体,为他穿上镶了红边的衣物。
束发、护腕、鞋袜,他一个不落。
认真打扮的架势庄严郑重,就差给天阙盖上一个红盖头,系着红绳牵着他往出走。从叙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这样做,可天阙却并不会了解这么做的含义。
所以没必要。
天阙这一身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俊秀,可这样的漂亮孩子并不能显露于人前。纵使朝相对天阙是十几年如一日不闻不问,纵使天阙听他的话已经大半年不出现在他人面前,纵使认识天阙的人基本已经当他死去多时……
从叙不敢冒险。
朝天阙对于朝相而言是一个独特的例外。
他对天阙厌恶至极冷漠如冰,这么多年任由他在院子里自生自灭,吃穿住行全都自己打理,杜绝朝府上下有人相帮。
可许多年前有人认为朝天阙是最好捏的软柿子,随意打骂侮辱。朝相却勃然大怒,即使打骂的人和被打骂的人都是他的儿子,他也没有丝毫冷静宽容。
朝相以一种绝对不符合这么多年对朝天阙冷待的态度,把整个朝府洗刷了个彻底。
他的儿子、小妾、仆人、管家,那一日,血流成河。
朝府的众人这才第一次有了一种“他可是当朝相爷啊!”的恍然大悟。
朝相手段酷烈,贪财好色,善于经营。
这个在朝府中冷漠、平静、威严,偶尔温和的男子让人根本无法将他与他在外的名声联系在一起。
从叙是天阙叫了几年的从叙哥哥,他答应天阙带他离开朝府,带他去找母亲。
从叙不会失误。
一次性全离开这个笼子就是最好的计划。
从叙仔仔细细地为天阙的手、脸、后颈抹上改变肤色的脂粉。苍白纤瘦的人一下子变得干巴利落,有几分精气神,但不多。
看上去就很像一个为了吃饱饭自卖自身的贫穷混子了。
天阙按照从叙教导的姿势,缩着脖子勾着身子,畏畏缩缩地跟在从叙身后。
见天阙走了几步十分符合,从叙笑着拉住天阙手腕,塞给他一颗甜甜的喜糖。他也是镶着红边的深色劲装,虽满府侍卫皆是着此衣服,但在这个院子里,他们看起来如此登对。
天阙瞄了瞄从叙胸前,起先的软糖就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不好吃,天阙吐掉了。
从叙见天阙没有吃糖,摸了摸胸前,问:“还想吃?”
有点疼,天阙想吃倒可以再咬。
天阙摇头。
从叙摸摸天阙的肚子,难道是又饿了,还是身上那里不舒服?
便又问:“难受吗?”
天阙又摇头,他拉了拉自己的腰带:“牌牌。”
“牌牌没有了。”
从叙拉着天阙的手慢慢走出阴暗清凉的小屋,地上还有一碗不知谁端来的稀粥。充满了不情愿送饭的怨气,随意一丢,粥洒得到处都是。
浊白污迹混在一起,房间生有微妙味道。
从叙不会计较。因为,丢了这碗粥,害得天阙饿肚子好一上午的人不小心摔伤,手垫在地上,“嘎嘣!”已被扭断。
想必他该学会轻拿轻放,不会再这么随意无礼了。
“哪呢?”天阙问。
“那是从前公主送给天阙的牌牌,公主把它收回去了。”
敞开的屋子家徒四壁,空无一物,但缓缓散了花香。
第一二章已经修改过一次了!把do写得更明朗了,大家!麻烦再尝试一下,真的get不到吗?
我隐晦如此?【哭】
——
话说,这本文最开始的设定是为了发在花市的。
但是后来填补了背景剧情以后,现在发在晋江,所以……很隐晦啦,大家试试能不能get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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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傻子和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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