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抓着从叙腰间的衣服,在一男一女各自分别的时候扭头回看:不仅看到韦是姜一下子冷下的脸,也看到了禄安公主嘴角笑意转为不屑。
哇。变脸。
这是他可以免费观看的吗?
从叙不用回头,反手过肩掰回朝天阙好奇观望的脑袋。马蹄声啪塔啪塔,宽阔的道路他们畅通无阻,因为行人早已避退。
“回府!”
府门打开,禄安公主直接带着朝天阙从叙二人去了园中。
仿苏州式清冷幽静的园子中央是一座茅草亭子,石桌石椅浑然一体,其上放置一套精雕细琢的清透宝石水壶水杯。
禄安公主率先入座,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了被从叙按到石凳上的天阙面前。“喝吧。”
天阙先看了从叙一眼,眨巴眨巴眼睛。
从叙微颔首,天阙便捧着杯子咕噜咕噜牛嚼牡丹一饮而尽。“好喝!”
禄安公主眸中含笑,她撑着下巴,不理解八年前的自己怎么会被这么个小傻子吓了一跳。
“本宫府上空院子不少,你们自己选?”
侍女悄悄上前,端上一盘重瓣荷花糕点,轻轻放到桌子中央。禄安公主看也不看,直接推到朝天阙面前,看着小孩儿眼睛亮亮,拿着糕点吃得像只小松鼠似的。
从叙:“公主为我二人择一处僻静院子便是。”
禄安公主:“也行。”所有人看朝天阙的第一眼就基本能看明白,这孩子心智有缺,确实需要他人照顾。
不过……她打量着从叙,原本以为五小姐对他无意,可今天一看分明是反过来——神女有情而襄王无意。
“你想对付朝相,你原来的主人知道你的心思吗?”
从叙的神色平淡,半分不在意。“我与朝相有着血海深仇,此生绝无可能同心同路。至于五小姐,她的心意与我何干?”
那是她未来夫婿应该操心的事。
禄安公主觉得从叙这话说得在理。“所以,你知道她的心意——不会,这也是你谋划的吧?”
从叙点头,并对此毫无愧疚之心。“幸运得了五小姐怜悯,我便随同小姐少爷们在朝府家学旁听了一二。”
哦,这句话意思大概是“为了上学我大胆骗小姐真心”?
不过禄安公主听从叙话中之意,显然更倾向于另一个解释:原本只是为了怜悯之心蹭一蹭家学,结果不小心过了头,小姐心动了。
连嫁人都要带着他走——但从叙可不能跟她走。
他与朝相有着血海深仇,这世道,还能有什么血海深仇?
眼前人已经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也无非是杀父杀母灭族灭亲,确实恨海难填。
为了生存与复仇既肯卖身仇家为奴,也能为了学习算计女儿家的心思。
是一个会不择手段,能弯腰折骨的狠人。
但迄今为止却又未曾辱骂仇家女儿半句坏话,评价中肯。即使与朝家有大仇仍然不介意,一直照顾小傻子朝天阙,离开也要带着他,不计较朝天阙的拖累。
所以又存在一定底线,不会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禄安公主挑了挑眉,很满意从叙这人。和她调查到的资料一对应,更觉得从叙是个可用之材。
“你在朝府低调行事,能查到的东西不多。”禄安公主查到的基本上都是从叙表现出的一些信息,比如识四书五经,懂粗略武功还有心肠柔软为人淡泊……
这些东西里可信的,按照禄安公主自己判断,估计只有三分。虽然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把从叙捞回家是为了美色,从叙这人哦还有朝天阙都是她的男宠——但是呢,从叙与禄安公主协商过,他来公主府可不是为了以色侍人。
朝天阙就更不是了。
“你读书如何武功如何这些不算重要,但你最好表现得鲜明一点,我父皇喜欢才华出众的人。”禄安公主决定好了从叙未来的去路:“父皇要设青梧卫。”
目的是为了什么不重要,反正落到禄安公主手里,青梧卫就等同于京城第二支禁军了。“本宫会引荐你进去,你好好干,争取一年升官两年统领。”
从叙应是,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压力,他平静又傲慢,道:“我会更快。”
禄安公主挥挥手,侍女上前:“公子,请随女婢来。”
从叙起身,他下意识扣住朝天阙的手腕,把乖乖在一边吃糕点的少年拉起。
禄安公主打断他的动作:“你跟着她们去找个院子放放行礼,我。本宫留十八公子有些私事。”
她眼含笑意神色温和,与方才审视从叙的样子截然不同。从叙轻轻松开手,点了点头看向天阙:“天阙和公主聊聊天,哥哥一会儿来接你。”
天阙乖乖听话。“叙哥再见。”
从叙便不怎么放心又直接了当地离开了。
禄安公主假装没看到被悄悄塞进朝天阙手里的小东西,拉着朝天阙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还记得我吗?”
禄安公主换了个称呼,并且又递给朝天阙一块玉牌。
红绿紫三色翡“事事如意”牌,上面雕刻着红色的柿子、绿色的叶子,紫色的如意。
朝天阙眼睛亮晶晶,翻来覆去地瞅,满眼的欢喜。“好看,送给我吗?”
禄安公主:时隔八年,还是一个小傻子。
“我不是收回了你的那块牌牌?这块是赔给你的。”
天阙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那块白色的玉牌不见了。他恍然,好像终于听见了禄安公主最开始问他的话:“记得你。”
干净的眼睛圆溜溜,没有八年前那么空洞洞、吓人的大了。
黑葡萄一样倒映着禄安公主好像没怎么变化却又天差地别的容貌:“你杀了吗?”
问得轻松写意,就好似在问你吃了吗。
禄安公主也回答得轻松写意:“杀了。”
轻描淡写,桌子上撤了一盘菜似的。如果她杀的那个人不是与她恩爱多年相敬如宾的驸马,不是她女儿的亲爹,或许,这一份轻巧会更飘飘忽如清晨雾散。
朝天阙露出笑,是一种“他就知道”的笑,也是一种有点小聪明得意洋洋的笑。“脖子?”
查过朝天阙的禄安公主有些不明了,但她略回忆思索,居然也跟上了朝天阙的念头。
“飙了很高的血,衣服脏了。”
啊,居然是这样吗?
朝天阙的表情很容易读懂,但是理解就有些困难了。
禄安公主不需要理解朝天阙,她看着他低下头不再问她问题,她便有了问题。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就是一个小傻子,怎么看得这么透彻的?
明明很容易被别人骗。
躲猫猫说是会来找他的,但一下雨了其他人早就回去了,他一个人在雨中傻傻地等;指着蜜蜂说是蝴蝶让他去捉,他也就傻傻地去捉直到被咬得满头包;猫爬上树了让他去救他也去,最后猫被人哄着捧着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树上下不来,也不动不跑不哭不闹在树上呆一天……
这么一个小傻子,怎么就会吓到八年前的她?
难道是因为刚活过来,灵魂的脑子还没有在身体上装好?
朝天阙认认真真地回答禄安公主:“用眼睛看。”
啊。
与朝天阙对视一会儿,禄安公主失笑。她伸手捂住眼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完全是自己吓自己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以为人家把自己看透了,其实,只是小傻子直觉太敏锐。
结果,以前的她还脑补什么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灵魂,看出来了她与常人的不同。
完全没有啊。
“娘亲!”
还梳着双丫髻童真可爱,满身金色蝴蝶振翅欲飞的红裙少女欢快地跑进园子,直直地往禄安公主扑来。
“福寿下学了?”闺女回来了,禄安公主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通通清空,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的女儿。
福寿郡主抱了会儿她的母亲,就从禄安公主怀抱中起身,脸蛋红扑扑眼睛柔而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少女看着坐在母亲身边的少年,陷入一点迷茫。
少年清隽秀气,不说话安安静静呆着的时候乖巧温顺,像是无辜的羊羔。
眼睛大,嘴唇红,皮肤苍白,身形瘦弱。给人的感觉就完全是一种还没长大的小动物,很需要很需要人类养。
慢慢的就生出了保护欲,继而怜爱欲、占有欲——但小姑娘很明显只是有点点对于新朋友的好奇。
当然是新朋友!
如果只是娘亲新宠的话,禄安公主是不会让福寿郡主与他们同地相处的。
有了禄安公主先前非常记忆犹新的提示,朝天阙很快想起了这个活泼的女孩。以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但现在比以前可爱很多呢。
“蠢丫头。”
福寿郡主思索的脸色一顿,她抬头,眼睛里的怒气还没浮现,就变成了惊叹。
“是你!”
那个特别厉害的乞丐哥哥!
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却轻轻松松甩掉了一群人贩子,救了她还带她去钓鱼的小哥!
福寿郡主说:“我们后来有去找过你,但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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