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依旧是霍诤行下厨,他在国外独立生活十多年,早已练就一身好厨艺,只是平时没必要自己做,偶尔也懒得做,直到阮岘来了才有用武之地。
阮岘对霍诤行的菜色照单全收,毫不挑食,连胡萝卜这种排在小朋友挑食榜单第一位的蔬菜也吃得面不改色,实在是好养活。
霍诤行再次萌生以后做个厨师的想法,琢磨去哪里先盘个店铺,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只要店是他开的,总短不了阮岘一口吃的。
他在一旁边洗碗边胡思乱想,阮岘好像画他上了瘾,倚在厨房门口,继续用签字笔素描,也不嫌弃工具不趁手。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午睡过后,两日不见的刘熠拎着大包小包做客来了。
刘熠给阮岘带了甜甜收拾好的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他用惯了的画具和颜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阮岘直接抱着画板不撒手,小狗似的眼巴巴看着霍诤行。
霍诤行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去书房玩儿吧。”
阮小狗抱着心爱的小画板,迫不及待跑上楼去占用大班台。
才两天不见,小病患活泼得像是换了个人,刘熠心说霍诤行跟个男妖似的,也不知给阮岘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四十八小时就给人养活得脸蛋红扑扑的。
霍诤行被他别有深意的眼神盯得面皮一紧,故作自然地咳了声,“茶还是咖啡?”
刘熠:“橙汁儿。”
喝上鲜榨橙汁的刘医生暂时放下嘀咕,同霍诤行汇报起这两天的情况。
许梦易和阮建则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在疗养院扑了空,便直接请律师起诉HC集团和霍诤行本人,要求他们交出阮岘,不然就申请搜查令。
之前和阮建则签订的暂代看护权的协议派上了用场,官司的事自有双方律师周旋,目前最紧要的是将阮岘护好,尽快出发去往A国。这也是刘熠今天过来的主要原因。
刘熠庆幸地说:“好在我们之前有防备,早早提交了阮岘的签证申请。”他从公文包里掏出阮岘早前签署过的文件,“以ISRA临床志愿患者的身份申请去A国,签证官果然没怎么盘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两天后,签证拿到手就走。”霍诤行低声说,“他还不知道,我需要找个时间告诉他。”
事出突然,霍诤行的动作已经算极为迅速了,刘熠咂一口橙汁,打趣他:“只要你开口,说去外太空他都同意。”
外太空不知道,A国势在必得。两人商定在ISRA碰头的时间,霍诤行提议:“你可以提前过去,我和威尔逊已经打过招呼了。”
他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很大程度上方便他们接下来的对接,然而一向在阮岘的事情上十分“热心”的刘熠直接拒绝了,“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你们先走,我殿后。”他佯装玩笑,却肉眼可见地因为即将要去处理的私事愁上眉头。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短,但两人默契地不去触及阮岘之外的话题,霍诤行看出刘熠藏着很深的心事,但交浅言深不是他的风格,对话也只能到此结束。
送走刘熠,霍诤行沿着楼梯来到书房。刘熠拿来的画板和画布已经被阮岘用上,只是霍诤行这里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画室,没有支架,阮岘费力地捧着画板,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涂涂抹抹。
他在给上午画好的素描上色。
霍诤行站在书房门口看他许久,眼神深沉,好似在看一个经年过后终于要成真的美梦。
只剩两天了,离开这处伤心地,去A国,接受最先进的治疗,彻底摆脱病痛,阮岘不知道,他快要彻底迈向自由、健康的人生了。
治愈后,他们之间该如何?霍诤行不太确定,如果他邀请阮岘做他的随行画家,阮岘是否愿意。
“你怎么不出声啊。”阮岘抬头看到他,抿着嘴巴笑,“快来看你多帅。”
霍诤行逗他,“你还知道帅?”
“我怎么不知道,”阮岘嘀咕道,举着画刷在空气中打了个叉,“不要小瞧我,我知道得可多了。”
上了色的人物更加生动形象,错落的光影呈现出了那时那刻霍诤行在阮岘眼中的模样。不是人人都有这样信手拈来的天赋,霍诤行认真欣赏画中的自己,偷偷想,如果阮岘真的做他的随行画家,那他被这样优秀的画家偏爱着,对自己的容貌身形该有多么信心爆棚。
一整个下午,阮岘将大班台利用到了极致,画笔和颜料铺了半张桌子,霍诤行偶尔打个下手,指尖也沾了五颜六色。
阮岘作画时异常投入,沉静到像是变了个人,霍诤行近乎虔诚地保持安静,只在他妄图往画中人的脸上按照私心加颗星星的时候,哭笑不得地出声阻止。
黄昏来临,霍诤行按亮台灯。阮岘一下子回过神来,双眼因为长时间的投入而略带迷茫,在灯光下显得脆弱无辜。
“好静。”他眨巴着眼睛,黑羽般的睫毛抖了抖,“好饿啊,霍诤行。”
霍诤行在他稍微长出些肉的脸颊上捏了捏,心中暗叹手感真好,嘴上笑话他,“总算知道饿了,差点儿钻到画里去。”
“不要钻画里……”被“教训”的阮岘及时反省,丢开画笔,乳燕投林般扑过来,“钻你怀里。”
灯光照亮霍诤行一霎那的惊讶,他接住阮岘,顿了顿才将他抱紧。
“霍诤行,你抱得我好紧。”阮岘小声嘀咕,呼出的热气打在霍诤行颈侧,“再紧一点吧。”
霍诤行用尽力气拥抱他,静谧的氛围令他们沉醉其中,两颗心贴在一起砰砰跳动,如果不是窗外闪过一抹车灯光,这世界美好得仿佛只属于他们。
“好了,我去做饭。”霍诤行的心绪藏在愈发温柔的语气里,那样轻,仿佛对面的人一碰就碎。
阮岘被他哄得更乖了,“想喝粥。”
霍诤行莞尔,“好,喝粥。”
吃饱喝足的阮岘很快迎来困倦,他今天太忙,认识了一个名叫埃尔法的老外,搭了乐高,画了半天画,陪霍诤行做饭,还不辞辛苦端了两碗粥,运动量远超平时,才洗漱完便困得抬不起眼皮。
被监督着吃完药,阮岘躺在床上直犯迷糊,霍诤行还不困,靠在床头,就着小夜灯的亮光看一本从书柜里随便抽出的心灵鸡汤。
霍诤行看书的速度非常平均,每隔一段时间翻一页,轻微的翻动声自带催眠效果,阮岘渐渐无法每隔几秒就看他一眼,在被睡意捕获之前,他动了动拽着霍诤行衣角的手指,含混不清地说:“晚安,霍诤……”
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阮岘彻底昏睡过去。
霍诤行放下书,看他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睡颜,看了许久,才小心靠近,在他无意识嘟起的嘴巴上亲了亲。
“晚安,阮岘。”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霍诤行的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一条简洁明了的短信。
【出来聊聊。】
这让已经准备就寝的霍诤行拧起眉头,但因为顾虑到对方的身份,他只能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下楼去。
别墅前停着一辆低调的私家车,黑色的车身几乎隐没在夜色中,驾驶座上的人吞云吐雾,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抹猩红。
听到脚步声,烟被掐灭了。
霍诤行坐到副驾驶,语气与室外的气温一样冰冷,“有事?”
霍构看他穿得单薄,将暖风调大,“想我儿子还不行吗?”
“有事说事。”霍诤行的语气并没有随之升温。
“臭小子。”霍构试图用笑骂缓解尴尬,然而霍诤行太过无动于衷,他的笑容没维持两秒就淡了下去,日久年深的威严透过面皮的伪装,显现出来,“阮家把诉状递到我跟前,说你绑架阮岘。”
霍诤行目视前方,视线与思绪都浸没在夜色里,沉着冷静得仿佛没有听到任何指控,不开口,更别谈承认。
霍构不知从他的态度里读出了几分真几分假,语重心长地说:“阮岘不是你的责任,绑架的罪名太重,会毁了你一辈子。”
他像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充满父爱的父亲,试图劝解儿子回归正途。
霍诤行却像听到笑话,偏过头,递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凝视:“我的人生,早就被你们毁了。”
霍构沉默着点燃另一根烟,霍诤行看到他按打火机的手有些发抖。
“天冷,回去休息吧。”面前的人是他的父亲,霍诤行却与他无话可说。
霍构用力吸了两口烟,像是要把车内的空气吸干,“当年的事,”他艰涩地顿了顿,“当年,我们闹离婚,你是知道的,你妈这辈子没做过其他错事,她只是太记挂我,记挂我们这个家,你……”
理不直,气不壮,他复又喘息一下,才接着说:“你别怪她。”
这样沉重的对话并不常出现在这对父子间,毕竟他们数年都见不到一面,稀少的几次见面中,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针锋相对。
霍诤行想,如果这场对话发生得更早些,早到他对是非对错没有观念,或者对于家庭温暖、亲人之爱还有挂念,或许效果会好些,不至于像现在,令他只觉刺耳和想笑。
霍构已经按照妻子的嘱咐,尽量做到低声下气、一心求和,但也只让这场见面延长了几分钟,无法忍受难捱的沉默,霍诤行最终推开车门离开了。
儿子的背影高大挺拔,车里的老父亲倍感遗憾地望着他的背影,屈起手指,敲了敲左耳的耳机,低声说:“我尽力了,你在楼上发现什么了吗?”
周唯瑾发过来一张照片,霍构点开查看,只见昏暗的卧室内,霍诤行的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着的男孩子,他的脸在小夜灯的映衬下显出浓重的侧影,仿佛油画里孤独的主人公。
太像了,哪怕闭着眼,霍构也能在他脸上找到七八分许梦易的影子。
他不敢想象周唯瑾刚才在楼上是用怎样仇恨的目光看着阮岘。
周唯瑾说话了,一贯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隐隐的歇斯底里:“你们父子俩都得毁在许家人手里!”
“阿瑾……”霍构叹息。
就,好戏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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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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