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场雨下得昏天黑地,那闪电差点劈倒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
栖若不解,禾汐的神源幻境为何阻止不了一场狂风暴雨?
梧桐告诉她,公子想下它便下了。
栖若愕然,所有人大都喜阳光明媚天,你们公子怎么与他人不一样,竟然还会喜欢风雨交加?
梧桐大概答了一句,于公子来说,众生平等,众物亦然,所有存在都有其价值,皆不能小觑。
栖若听了个半懂不懂,但有一点她听懂了,这是禾汐在搞事情。
这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若是说要搞事情的话,大概……
这一瞬,栖若终于想到了耳耳。被初入幻境的慌乱,而后是沐阳瑜之事,接着禾汐带给她的意乱情迷,然后是受风寒一夜高热,苏醒过来又陷入如何打开碧桃花灵瓣的疑惑中,还真是这场雷雨让她回了神,终于是想起了耳耳这个小丫头来。
于是她问梧桐,“你可知青篱和耳耳现在何处?”
梧桐回想片刻答道:“青篱公子在开幻境的最后时刻与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要带我去吃遍凡世街头的美食,我想他大概也是要进幻境的。”
果然,栖若抬头望着窗外漫天沉雨,心想:这场雷雨打下来,这小丫头一定又会原形毕露,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也不知她是不是跟青篱在一起,是的话两人还好有个照应。
嗯,只不过……
栖若突然自顾笑了笑——耳耳大概会很讨厌让青篱看到她的原身吧。
*
一座陌生的城内,不知是谁家的府邸,宽宅大院,庭廊深深,
刚才青篱和耳耳一进到这里,外头的雨便开始瓢泼而下。倒是够意思,青篱心下对禾汐竖起了大拇指。
他在人家前厅中挑了一张藤椅舒舒服服的躺下,顺手抓来桌上的果子边吃边看屋外的雨,心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趁着躲雨这是遇到了个富贵人家,靠着这家底打家劫舍中饱私囊倒能让他舒坦过这等雨的时间。
青篱想着,又顺手抓来一块桌上的糕点,觉得若是能再来点新鲜的饭菜那就更好了。
青篱在椅上躺了好些会儿才反应过来,自从他进到这间大厅便没见到耳耳。
他从藤椅上起身,开始环顾四周。这大下雨的,她没在厅中躲雨,摸到哪里去了?
仔细想想,他好像和她在进大厅前就走散了,当时正起雷雨,他急着进厅躲雨便没留意她的动向。这会儿想来,只觉这小丫头片子心大胆肥,大概顶着电闪雷鸣逛人家院子去了。
门外大雨模糊了视线,一眼望去灰蒙蒙的一片,青篱站在大门口,片刻功夫飞溅进来的雨水已将他打个半湿,一道惊雷劈下,他感觉自己头上束发用的那根火云簪都震了一震。
突然,青篱又有了另外一种猜测,都说女子怕雷,兴许这小丫头并非心大胆肥,而是被这雷雨惊得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了也不是没可能?
想着,青篱片刻不再耽搁,毅然跨出门去。风雨太大,廊檐形同虚设,他还没走出几步,整个人便被雨水打成了落汤鸡。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在庭廊中边走边东瞧西望的找人,同时一声一声叫唤着耳耳名字,只是风雨交加,他的呼喊声才出口便被淹没。
宅院很大,几进几深在一片朦胧的大雨中他也摸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往院落深处走出好远。沿路房门皆被他开了个遍,连耳耳的鬼影子也没有看到。
他从一个房间出来,迎面而来的风雨吹得他显些睁不开眼睛,边走心下边嘀咕道:禾汐这是在搞什么事情?下这么大雨,这是要吃人么?
刚嘀咕完,便见前面一间房,房门大开,里面似乎隐隐有声音传来。
青篱加快脚步向那边走去,待走近时又慢下脚步。夹带着满院的风雨声,他依稀辨别出从屋内传出的是人说话的声音,且那声音似乎正是耳耳的。
他脚下步子不由得顿住,好奇心直觉告诉他此情此景宜偷瞧,冒然进前大概率会错过十分有趣的场面。
所以他打算悄悄上前,好在有风雨相掩,青篱只需放慢行动便能轻易蒙混住屋里人的耳目,另她对他的靠近无所察觉。
他走到门边,抬手擦去顺着睫毛往下滴的雨水,凑了半个脑袋开始往屋里瞧。
只见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单室,四面白墙洁雅,墙上均匀散布挂着几幅精心装裱的字画。正堂中央供着一尊牌位,香烛纸花,满室悼怀。
这,是一间香堂。
青篱诧异,耳耳哪里不兴去,这大下雨的竟闯人家香堂,还不给人关门,眼见风雨打湿半个屋子,她还在里面絮絮叨叨不知在嘀咕啥,总之如她这样扰人先祖清静实属大无礼之举!
青篱摇摇头,饶是他这般禾汐口中所说的放荡不羁之人,也从没做过这般有失德允之事。
然而青篱不赞同归不赞同,但此刻的偷听打算却是准备进行到底的。他沉心静气,一手捂住向着大雨这边的耳廓,多少隔绝一些风雨的嘈杂,以更好的分辨听清屋中人说话之音。
因为离得远,青篱并不能看清那方供台上的牌位,不知所供者谁。只见耳耳面向牌位,嘴里振振有词,说的皆是些与她半点不搭噶的语句。
她说:
手握权杖,生杀予夺,终需不离情理道义。
金戈铁胄,戎马一生,最知该斩是那挑战之人。
不分黑白,一味助阵,即使忠诚亦是毒瘤。
别道无知者无罪,无知最是罪极,征战沙场如履薄冰,怎容得半分无知偏颇!自知无知又何以不让出其位?
尊主与我结约,我却偷生于此,霸大能而不作为,属实该死!
青篱这么一通听下来,只觉耳耳在念的是一位将军的感怀肺腑之言,语气激愤,意坚志决,正似犯大错而后悟者,大有弹清恨晚之意。
青篱听得简直目瞪口呆。这都念的什么跟什么?又跟这小兔子有何关系,为何她看上去对那灵位之人十足投情。
青篱只觉得耳耳盯着那灵位可谓是到了聚精会神的地步,就他此刻看着她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几句感言翻过来倒过去已念了许多遍,也不知她是照着哪里念的。
墙上的字画青篱大致能看清一点,皆是歌功颂德之词,并非耳耳此刻所念的那般内容。
且青篱敢断定,在他未发现耳耳时,耳耳估计已经将这几句话念了不下数十遍。
这是什么情况?青篱十分疑惑,甚至他觉得耳耳一直到现在都未发现躲在门口的他就很奇怪,他站了有一会儿了,按理说耳耳灵敏度没这么差。
还是说耳耳已经在那几句感言中迷失了自我,就像中了盅一般,两耳不能闻窗外。
意识到这点,青篱干脆站出了身去,没有半分遮掩的阔步走入了这间香堂。
果然耳耳对于他的到来没有半分反应,依旧面对着灵位嘴里振振有词,眼神锐利,仿佛要将那尊牌位看穿看透,看开它上面最细最微的每条纹理。
青篱这时才看到,灵位上刻的名字:大朝女将莫子秋之灵位。
灵位旁放了一册竹简,青篱下意识拿起来一看,只见其上记着莫子秋大致生平,内容大致约为:
虽为富贵千金,却丝毫没有娇养之气,巾帼不让须眉,年纪轻轻领兵征战数载,捷报频归,可谓大朝守边得力战将,原本一切向好,加官进爵,前途不可限量。
却不知为何突然一朝性情骤变,逐渐开始缺乏对战场的激情,像是一夜之间看透了那生杀予夺的残酷,认为同是天地人,相煎何太急,开始主张少战或不战、议和与擒贼擒其根的理论,遭到众多置疑。
于是她开始渐渐淡出战场,向大朝君王告假归家,每日青灯素饮将自己关于屋中惮悟心理,悟得越发透彻,神色便也越发沉重,最后一日,她竟手持长剑抹了脖子直截了当自杀在了自己房中。
死时不过二十七岁,大好年华。
屋中一纸遗言,却只写了另后人百思不解却又深觉不可疏忽的话:尊主与我结约,我却偷生于此,霸大能而不作为,属实该死!待我九世归来,此间所悟定不能忘,莫氏子孙守我灵台,无需大摆大设,只要香供不断,谨记!
这遗言的前半句听耳耳念时,青篱并未有什么特别感觉,可这会儿从书简上看到却好像是有什么给他打了个响指,让他脑子瞬间开了悟联想到了什么。
尊主,结约,霸了大能,这几个词凑在一起竟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还有后面:九世归来,香供不断。
莫子秋的九世看牌位上时间正是百年前。而他们离开神域正好整一千年。
再看耳耳此刻的神情。
青篱只觉脑海里模模糊糊终于有了个什么轮廓,只是还有些关键连轴他想不通,不由得便盯着耳耳瞧。心想,禾汐究竟瞒了自己什么,这只小兔子又怎么会与这些复杂的事件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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