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格分离这门心诀青篱自始自终都只在书籍里看到过相关阐述,其诀文内核太过深奥玄妙,整个荒泽,甚至是青篱他自己都不够能力修到它一点皮毛。
好在此术适用极少,倒也没有另大众钻研的必要,纵是有个例专心于它,可这万年来也没听说谁将它炼出了个所以然来。
这个连青篱都无法掌握的神诀,其余大小神民自是更无可能。
神格分离是掌控布局神生的一种手段,一旦习得便可布控对方神性,去腐留优,从而扭改命线。
因此后来青篱也算是明白了,此术确实应当要配引世之资,并不是他们参不透它的玄妙,而应是它不对他们俯首。
不然搁谁都能掌控别人的人生,世界岂不是要乱了套。
而放眼整个世界,那位名副其实的引世者不就是禾汐么。禾汐,水泽生灵,万物之始,世界应他而启,所有规则自然都造着他量身定做。
片刻惊讶后,青篱笑道:“这倒是个极妙的办法,只有你才能运用的手段,我是不懂其中规矩,怎么这术法不能看么?难道看了就会失灵?”
“失灵不至于,只是依你的性子,不对它照成影响很难。”说着禾汐向青篱递出一杯茶,叮嘱道:“山楂甜腻,不宜吃太多,过来喝茶。”
青篱一个翻身,从亭栏上下来,接过禾汐递来的杯子,在他对面坐下,挑眉道:“喝茶可以,刚才的话还请细说来听,什么叫依我的性子?”
见青篱开始板脸色,禾汐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一笑,道:
“因为先前并未与你通气,担心你看穿后露出声色招起栖若疑心,而神格分离最忌受术者的自我防御意识,最好是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进行,一步一频,抽丝剥茧,不知不觉,方能事半功倍。”
“而栖若本就心思细腻,方才我若不赶你出来,依你的性子,在你看出我所施术法的蹊跷之时,你的好奇性子势必会不明所以的对施法状态发出疑问,或轻或重,哪怕只是一个突兀的起身,都有可能打破施法时的平静。”
“平静失衡容易让本该沉浸术法的栖若发现端倪,而栖若一旦生出惊疑,属于她的受剥离的那方神格便会如惊弓之鸟愤然醒悟,然后开始发起全力反抗,燃起防御之战,从而使她的沉溺神格剥离一事变得像凡世人们常挂嘴边的难如登天这句叹词一样。”
“我要的不只是封禁她的沉溺之欲,而是彻底除去她的沉溺神格,以杜绝后患。”
“原来如此。”
青篱端着茶,听得一时间忘了喝,他也不再计较禾汐嫌他性子之事,因为他承认禾汐料得对,他若在房中定会好奇出声,出了声便会坏事,所以此刻他的心境倒是平和了许多。
“你瞒了我许久,应该是从第一次栖若来到这儿就开始了吧。”说到这点,青篱突然停了停才又道,“不对,或许还要更久,在我还不知道栖若之前,你应该就在计划中了。”
他记起了,院中的碧桃花在他还没来西禾园时就种上了。由此可见禾汐应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在做应付栖若沉溺神格的准备了,早在他化形之前。毕竟他在化形之前不知世事。
“这不重要。”禾汐抬头看着亭下碧桃树,一脸云淡风轻,“重要的是这一世成效不错,还算能掌控。”
见禾汐成竹在胸,青篱一脸服气,“那么,削神台呢?”
“是我召出来的。”
果然。
“它和你的计划有何关系?”
禾汐抬眼看着他,神色持重,道:“削神。”
青篱顿时悟透。
分离,削神。长耳兔之事不过是一出用来骗栖若感情奠基信任的戏中戏。
禾汐想要变只兔子出来,那可太简单不过了。只是这场戏不仅骗了栖若的感情,也骗了他的感情,天知道当他看到长耳兔坠入削神台雷霆深渊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
“你之前说的碧桃花成熟万年期限可是真的?”青篱摇晃着杯中茶。
“当然真的。”
“距眼下还有多久?”
“一月。”
青篱杯中的茶一不小心被他摇得洒了出来,桌上湿了一片,禾汐看了笑道:“茶入不了你口,唤青也搬你的葡萄酒来不就好了,何必糟蹋这茶?”
青篱此刻却不想同禾汐开玩笑,他自有顾虑:
“召唤出削神台并不难,时局不稳,有大逆者时它也会自行出现,但难就难在它不可调控,无差别削神,栖若,或者说沉溺人格也不傻,她不会自行往削神台下跳,这最后一步你打算如何实施?还是说你有办法将栖若分离出来的沉溺人格当独打入削神台下?可据我所知,通过分离心诀分离出来的神格依旧会附着本体……”
说到这儿,青篱才又想到了什么,转而道:“对了,用心诀剥离了的神格,会被永远埋葬在本体内,没有复出之期,那你这削神台可不就是多余了么?”
何必多此凶险一举?
面对青篱这一问,禾汐神色略显迟疑,他似有思索片刻,而后才对青篱道:“凡事总有例外。”
青篱不明觉厉,“看来你有过经验?”
“栖若的沉溺神格顽固难禁,时间长了,便会如那穿石之水欺回本身,要想永除后患,只能削除。失败太多次了,不得不攒下这些经验。”
接着禾汐与青篱说起一些事,一些青篱从来没有过记忆的事,事很大,倾城灭世。
青篱被震惊得无法言语,半响才缓过神来:“可她与栖若本就在一体,你要如何用削神台将她削除?”
禾汐答道:“……我自有办法。”
*
禾汐说他自有办法,可青篱后来独自一人左思右想都觉得这其中并无办法。
要想削除栖若那糟心的神格,只能将栖若一起置于削神台雷霆深渊当中,这样一来,栖若便也不能保。但看禾汐的样子又不似要枉顾栖若性命,那么他所说的有办法会是怎样的呢?
青篱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查典籍阅群册,忙得一个月没有出过门,十分难得。这情况一度让栖若以为他转了性,开始搞研学了,问他是不是打算下凡世当夫子授业解惑。而他只管随口应着,关于削神一事丝毫没有向栖若泄露。
可到底也没有找出两全之法,他不放心,只得私下追问禾汐,禾汐只笑回他:“我做事,你放心,这一次,我保大家平安。”
“怎么保?”
“我是水泽神皇,自然比你们办法多。”
时间眨眼便到,很快一月期满。
满院桃花开到极致,芳香漫绕整座菊崖岭。
虽然禾汐并没有对栖若再提过最后施法的具体时间,但栖若却是一直在心中计算着的。她知道,今日便是百年前禾汐所说的碧桃花的万年成熟之期。
一早禾汐便没见人影,连青篱也没能找到他。直到下午时,青也才告知两位,汐皇回来了。
青篱正在门口的梧桐树上翘首以盼,冷不丁听到消息,颇感意外:他终究连禾汐进出门都堵不到!
栖若正在一棵碧桃树下仰头凝望满树的桃花,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百年的相处,她已经喜欢上了这满院的桃花,待禾汐用这些花灵替她彻底封禁体内的沉溺之欲后,这满院的桃花可还会存在?
事情了结,没了牵扯,她又是不是该回瑶珊河了?
当青也告诉她禾汐已回来时,她的内心竟然没有料想中的急切与兴奋,明明昨天都还在期盼着今天的到来,可真到这节股眼上时,却有种如临大限的慌神感,整个人失去了应有的积极性。
倒春寒的时节,即使是荒泽也是名副其实的冷。前院的八角亭内,禾汐在木做的桌上摆了个小铜炉,正在煮茶,雾气迷蒙,茶香四溢。
煮至刚好时,他端下壶,炉上煨上花生。
执壶倒茶,冷风拂过,茶水边倒边凉。禾汐端起一杯茶递出去,向着刚从亭下走来的人道:“喝杯热茶,去去寒。”
“你去哪了?”青篱坐入桌旁,接过茶喝一口,滋味回甘带苦。
“出门逛了一圈。”禾汐抬眼看向青篱身后,只见栖若也正从亭下走来。
青篱随即正了正神色,没再问禾汐话。
“大人。”栖若站在一边,竟像百年前初来西荷园时那般生分有礼,她向着禾汐躬一躬身,“今日是花灵成熟之际,百年前大人所说的替我封禁沉溺之欲一事眼下应已是到了时候,不知大人打算何时施术?施术途中可有险阻?耗时如何?”
随着栖若的话问出,青篱也看向禾汐,眼神似乎在说:我看你如何瞎编。
却见禾汐淡然一笑,只抬手举出一杯茶,对栖若道:“不急,且坐下喝茶慢慢说。”
栖若受邀,接杯入座,不过比起茶,她更喜欢炉上煨着的花生,于是她伸手抓过一把花生开始吃起来,“大人分寸拿捏,而我实属摸瞎着急,尽让大人看了笑话。”
“不至于。”禾汐道:“不至于笑话,也不至于紧张,施过术后,桃树也不至于凋零,你若喜欢在园中长住,继续住下去即可,不至于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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