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迹象像是如此。”
“像是?大人也不确定吗?”
“所以让花娘通知你过来一趟,这几日你自身可有感觉到异常?”
“不曾。”
禾汐翻了几下手中水,水在盆里发出柔亮的哗哗声响,随着水涡旋动,水中红液被他手上皮肤吸收干净,碧桃花瓣彻底殃萎沉入盆底。
再片刻后他将手自水中抽出,转过身,面向栖若。
“你总是对自己的状态毫无知觉,而我们也未时刻在你身边,并不知道长耳兔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很简单,等它回来检验一下也就知道了。”
“它不会回来了。”
“大人怎么知道?”
“水泽无处不在,我自然无处不晓。”
“可你刚才还说不知道长耳兔身上因为我而发生了什么。”
“那是因为确实没看到什么。”
“大人这话前后矛盾得很,既然没看到什么,又何来长耳兔的犯浑因我而起之说?”
“此话并不矛盾,关键点在于长耳兔反常犯浑,凡是反常定有原因,而你前些天又受了火星之惊,碧桃花印容易被火熔破,加之今日之事,你知道长耳兔为什么会回不来了吗?”
栖若听得入神,摇摇头。
“它误闯了削神台,一个猛身冲入了台下削神雷霆深渊。”禾汐盯着栖若,目光灼灼,“试问,长耳兔也是荒泽土生土长神种,它对削神台不存在不知悉,又怎会有胆靠近那方凶险之地,还像是着了魔似的毫不犹豫一头栽下。”
“……”栖若不明觉厉。
“这般疯狂,与你曾经并无差异,而我没能及时发现长耳兔的精神被侵乱,这正好说明问题出在你身上,因为它与你最为亲近,你们之间每日的相处大同小异,相似太多便容易蒙混过关,所以我没有看出你们之间的异常。”
禾汐的解说无论是在语气上还是语意上都不容置疑,栖若没理由不信他。被他一翻话后,原本的一点心中疑虑此刻也都打消了。
她伸手摸了摸额间那碧桃花灵落印处,问道:“封印即是有松懈,加固一下不就好了?”
“没错。”禾汐往一旁稍转过身去,几不可闻的轻轻松了口气,“此刻唤你过来正是为此,你无需紧张,放轻松,正如你所说,封印松了,加固一下就好了。”
栖若点头正要问自己该如何配合时,门外突然——
“我们的神皇大人,你可长点心吧,出这么大事还有闲功夫在屋里焚香煮茶!”
是青篱的喊叫声。不过就这一句话的功夫,他人便已快步冲进了屋内,一眼撞见栖若,不由得身形一顿,舌头即刻打了结:“若……若妹妹,你……你也在啊?”
栖若看着他,微笑,“你回来啦。”
“那个……我与禾汐有事要谈,你要不先……先出去一下?”想到长耳兔的事,青篱有点不敢面对栖若,唯有陪笑。
而这边,禾汐原本正打算帮栖若加固封印,青篱一来也暂时打断了,他一双手刚抬起又放下,不由看向青篱,与他道:
“栖若已经知道了你将她养的长耳兔逼入了削神台雷霆深渊的事,我刚告诉她。”
“什么?”青篱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他扭头丢给禾汐一句:“你老真是心直口快,半点不留情面,就不知道这样子很伤人心么?”
接着他又看回栖若,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半分被禾汐伤到了心的样子,嘴上咧出个感染力极强的微笑,开始向栖若解释道:
“听我说,若妹妹,这件事情呢并非我故意,我也很伤心,它砸了我整整三坛千年葡萄酒啊,我不过追着它跑了一会儿,是它不看路自己栽到了削神台下,我想救它来着,可压根来不及!”
青篱的话虽然就道歉来说显得过于潦草不够诚意,但考虑他也是受害者,栖若虽然也心疼长耳兔,但论事情因果,也是长耳兔有错在先,而长耳兔的错依刚才禾汐的话来说究其根底又在于她自己。
故而她脸上始终很和气,对青篱并没有半分不怀好气。
她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于事无补,长耳兔今日之事我已知来龙去脉,不会怪你。”
禾汐不是说根源在她么?长耳兔向来乖巧,今日不幸,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她,是她携带的沉溺之欲侵乱了与她朝夕相处的长耳兔的性情,才会使得长耳兔生出了疯狂脾性。
想到是自己害死的长耳兔,栖若深感无力地叹了口气,而后她看向禾汐,目光坚定:“大人,长耳兔今日之事另我心生惶恐,怕是真的那日火星熔松了我体内的封印,请你即刻施术替我将其加固。”
“加固封禁?”青篱一头雾水,“你们这说的又是哪一遭?前边隐匿已久的削神台突然莫明现世,此种现象只怕是某件大事即将发生的的前兆,在这节股眼上,若妹妹的封禁又出了什么问题?”
说着青篱突然将视线转向栖若,“削神台突然现世,不会与你的封禁松动有关吧?”
栖若自是答不上来,她扭头去看禾汐。
禾汐依次看过两人,并未直接解答他们的疑问,而是那双刚从盆水里洗出来还未碰及任何东西手,手指微微一曲,刚才青篱进屋时顺便带上的房门便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先出去。”禾汐对青篱道:“待我给栖若施完加固封印之术,再与你说削神台之事。”
青篱原本在外面飞了一个早上,好不容易赶了回来,此刻视线正在屋中四下打量,准备找个合适说话的位置坐下来好好休息一番,却在冷不丁听到禾汐赶人的话后,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摇着一根手指,索性就近挑了一张离两人远些的椅子走过去坐下——
“你施你的术,我等在这儿,不会妨碍你,放心好了。”
谁知禾汐又是一声拒绝:“不行。此术我需要绝对安静,你到屋外等。”
青篱盯着禾汐,不由眯了眯眼,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不得不听禾汐的话。
他只稍稍愣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拍着把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二话不再说开始向着屋外扬长而去。
他边走边头也不回的大声喊道:“完事了到前院找我,我正好先吃个早饭,啥事也不耽误,很好!”
待青篱走远,房门又被禾汐关上。他运力动作不大,还算轻柔。
栖若心想,他本就不是个粗鲁之人,半点都不是。
可是,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的那时候,他也曾粗鲁过来。就像孩童一样,只不过随着成长懂事才磨平了那些锋芒棱角,淡去了那些火热心气,以至于现在青篱喊他一声老祖宗,他也并没觉得有丝毫扎耳。
他走近栖若,声音清润温和与她道:“闭上眼睛,放轻松。”
随后栖若明显感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瞬间笼络了她整个身心。另她深觉心安,下一刻静静闭上了眼睛,全身自然放松下来。
直到禾汐将手指触上她眉心的那一瞬,她才觉得自己猛然间坠入了一场冰窖,铺天盖地的清寒朝她袭来,仿佛情绪都被彻底冻结了一般,喜怒不交转,爱憎分出水岭各占一边,异常清明。
世界万籁俱寂,唯有寒冽冻气团聚在她周身,发出冰封的脆响。
突然有什么自她脑海深处猛然一荡,她只觉喜怒爱憎在这一刻突然相交撞作一团,碰出的火花似要将她整个撕裂,一阵天旋地转来袭,身体开始头重脚轻抛锚般失去了平衡。
第三次了,进展得还算顺利。
禾汐紧抿的双唇终于缓下些许,左手抵着右手手腕,右手指尖覆上栖若眉心,方才从水盆中吸来的碧桃花液尽数渡入她的体内。
没一会儿功夫,禾汐终于见到一道深紫自她额前剥离。接着她又颓然倒下。
禾汐迅速伸过手去,又一次将她接入了怀中。
房中有榻,在屏风后。榻旁力窗外正对一棵碧桃花树,花开红艳,阵阵芬芳。
他拿来毯子替她盖上。
而后开门去向前院。
青篱饭饱后正靠坐亭上,蹙着个眉头,若有所思。见禾汐走来,神色忽而一振,整个人瞬间坐直了起来。
“怎么就你一人出来,美人儿呢?”
禾汐上到亭中,往青篱手上丢去一包吃食,回道:“受了些激荡,晕过去了。”
青篱接过油纸包,有点嫌弃,“饱都饱了,还喂我吃?虽然我嘴馋,可也不兴这么喂吧。”
禾汐瞥他一眼,淡淡道:“你每次饿过了就会吃多,这是山楂,有助消化,适当吃点有好处。”
“这么有心?”青篱打开油纸包取出一根山楂条,一眼瞅向禾汐,“莫非有事要我帮忙?”
亭上摆一方木桌,树桩为椅,桌上新备有茶点,壶内茶水留温。禾汐坐入桌前,自倒了杯茶,抿上一口,才看向青篱,问:
“那你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你这话问得,好像我刚刚没帮你似的。”青篱竟然将手中一根山楂条扯得老长,“不就是下个小小封印嘛,闭着眼睛你都能做好的事,还说什么要绝对安静,我若不想帮着你演戏,刚才就不会离开你的房间了。”
青篱终于将一根山楂扯断,盯着禾汐再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何执意要让我离开房间,你在演什么?或者说……你在隐藏什么?”
此时禾汐已然倒上第三杯茶,听着青篱的话,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淡笑:“我所施之术不单单只是封禁而已,还有神格分离心诀。”
“——神格分离心诀?!”青篱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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