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禁地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洛小满踩着泥泞的小路，阿沅在前方引路。颈间的铜钱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距离谢无尘越来越近。

"就是这里。"柳七七停下脚步，指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玄铁柱，"九锁封魂阵，专门用来镇压......"

"神格。"洛小满接话，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知道这个名字。她走向中央的冰棺，掌心贴在冰冷的表面上。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神域最高的摘星台上，她赤足踏着星河，身后跟着一个玄甲少年。"神君，天帝召见。"少年声音清冷，腰间青铜剑穗上的玉铃叮当作响。

"知道了知道了。"她回头，随手将一颗星辰捏成糖丸塞进他嘴里，"尝尝，甜的。"

画面跳转。神殿倾塌，黑云压城。她站在万阶玉梯之上，胸口插着那柄熟悉的青铜剑。握剑的少年双目赤红，泪水却化为金雾消散。

"以魂为契......"少年剑灵跪在血泊中，将断裂的红绳系在她腕上，"您散落的每一片神魂，我都会......"

"洛小满！"

柳七七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洛小满这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衣襟，而冰棺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与共生咒一模一样。

"你的记忆正在复苏。"柳七七神色复杂，"但太快了，你的凡人之躯承受不住。"

洛小满擦掉眼泪："打开它。"

"什么？"

"冰棺。"她指向棺盖边缘的凹槽，"需要神血，对吗？"

不等柳七七阻止，她已经划破手掌，将血滴入凹槽。整个禁地开始震颤，九根玄铁柱上的锁链寸寸断裂。

冰棺缓缓开启，里面却空无一物，只有一截断裂的青铜剑尖静静躺在中央。

"这是......"

洛小满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剑尖，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将她拉入棺中。柳七七的惊呼和阿沅的尖叫瞬间远去，她感觉自己跌入了一片星空。

"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小满转身，看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星河中央，只是眉心的神纹更加鲜明。

"你是......"

"你的神格。"对方轻笑，"准确地说，是被剥离的那部分。"

洛小满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换上了神君的白金长袍，耳后的朱砂痣变成了流动的金色纹路。

"谢无尘在哪？"她直奔主题。

神格化身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急性子。"她抬手，星河变换成战场景象，"当年你为封印鬼灯，不惜以身殉道。谢无尘作为你的本命剑灵，本该随你一同消散。"

画面中，少年剑灵抱着神君逐渐冰冷的身体，将青铜剑刺入自己心口。

"他以剑身为牢，将你的神格一分为二。"神格化身指向洛小满的心口，"一部分留在剑中温养，另一部分......"

"转世成人。"洛小满恍然大悟，"所以我的血能破解禁制，因为那就是我自己的封印。"

神格化身点头："现在，剑碎了，平衡被打破。"她突然抓住洛小满的手，"你必须做出选择——取回神格，失去人性；或者......"

"或者什么？"

"以凡人之躯对抗鬼灯，胜算不足一成。"

洛小满笑了："我选三。"

"嗯？"

"把神格借我用用。"她反握住对方的手，"打完架再还你。"

神格化身愣住了，随即大笑："果然是你！"星光开始融入洛小满的身体，"记住，你只有十二个时辰。"

意识回归现实，洛小满猛地坐起。冰棺已经粉碎，柳七七和阿沅焦急地围在她身边。

"多久......"她声音嘶哑。

"你昏迷了三个时辰。"柳七七递来水囊，"怎么样？"

洛小满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伤口已经愈合，皮肤下隐约有金光流动。她握紧那截青铜剑尖，突然感应到什么，转头望向东方。

"找到了。"她站起身，"谢无尘的其他碎片。"

青霄门的藏书阁顶层从未如此拥挤过。

洛小满将青铜剑尖放在中央的阵法上，柳七七在一旁调试星盘，阿沅则警惕地守在门口。

"你确定要这么做？"柳七七推了推单片镜，"集齐碎片固然能重铸剑身，但也会引来......"

"鬼灯老人。"洛小满平静地接话，"他需要谢无尘的本体来彻底破除封印。"

她咬破手指，在剑尖周围画下七个古神文。血液渗入青铜，剑尖突然悬浮起来，发出幽幽蓝光。

"以血为引，聚魂归位。"

随着咒语，剑尖开始剧烈震颤。柳七七的星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东南方。

"第一块在......"他皱眉，"江南？"

洛小满已经收拾好东西："走。"

"等等！"柳七七拦住她，"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吗？鬼灯的爪牙、青霄门的余孽，甚至天庭都派了巡天使！"

"那就让他们找。"洛小满将铜钱挂在阿沅脖子上，"我和阿沅去江南，你留下监视宗门动向。"

柳七七还想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拍打声。一只纸鹤穿过窗缝，落在他掌心展开：

"鬼灯现身江南水镇，疑似发现第二块碎片。——K"

洛小满与柳七七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调虎离山！"

几乎同时，藏书阁的大门被暴力破开。三个黑袍人站在门口，中间那位掀开兜帽，露出大长老那张腐烂的脸。

"找到你了，神君大人。"

洛小满将青铜剑尖塞给柳七七："带它走！"

"那你......"

"我留下断后。"她眼中金光大盛，"正好试试新到手的力量。"

黑袍人已经结阵攻来，黑气化作锁链缠向几人。洛小满双手结印，一道金色屏障瞬间展开。

"快走！"

柳七七咬牙抱起阿沅，从暗窗一跃而出。洛小满转身面对敌人，耳后的神纹已经完全显现。

"大长老，或者说......鬼灯的分身。"她冷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黑袍人怪笑："你以为恢复神格就能赢？"他突然撕开衣袍，露出胸膛——那里嵌着一块青铜碎片，正不断渗出黑血，"你的剑灵，早就被污染了。"

洛小满心头一震。那块碎片上的气息确实是谢无尘的，但缠绕其上的黑气......

"不可能！"

"当年神魔大战，是我亲手将魔种注入剑灵体内。"鬼灯得意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能伤你？为什么需要镇魂钱？"

洛小满脑中闪过记忆片段——谢无尘持剑刺穿她胸膛时，眼中确实闪过一丝黑气。

"即便如此。"她抬起手，金光凝聚成剑形，"我也相信他。"

战斗一触即发。神光与黑气碰撞，整座藏书阁开始崩塌。洛小满越战越勇，但鬼灯的话像毒蛇般钻入她心底。

"共生咒？"鬼灯躲过一道剑光，"那不过是剑灵控制你的手段！他需要你的神血净化魔种......"

"闭嘴！"

洛小满一剑斩下，鬼灯的一条手臂应声而断。但对方不怒反笑，断臂处涌出的黑血化为更多分身。

"杀不完的，神君。"九个鬼灯同时开口，"就像你永远无法真正消灭我。"

洛小满喘着粗气，神格力量开始不稳定。就在这时，颈间的铜钱突然发热，谢无尘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东南角，地脉节点。"

她毫不犹豫地挥剑劈向地面。青石板碎裂，露出下方流动的灵脉。洛小满将金光注入灵脉，整个青霄山瞬间亮起无数光点——那是埋藏千年的除魔大阵！

"不！"鬼灯惨叫，"这阵法明明已经......"

"被破坏了？"洛小满冷笑，"谢无尘早就料到你会回来。"

光柱冲天而起，鬼灯的分身在神光中灰飞烟灭。洛小满跪倒在地，神纹逐渐消退。她强撑着爬向最后一块完好的地板，从下面挖出一个小木盒。

盒中是一块青铜剑刃，上面刻着两个小字：

"勿寻。"

江南水镇比洛小满记忆中更加繁华。

她戴着斗笠走在青石板路上，阿沅化作小白狐蹲在她肩头。三天前那场大战让她元气大伤，神格力量已经消退大半。

"按照柳七七的情报，第二块碎片应该在......"

阿沅突然竖起耳朵，跳下肩膀往前跑去。洛小满紧跟其后，穿过几条小巷后，来到一家当铺门前。

"永昌当？"她皱眉，"这么巧？"

推门进去，柜台后的老者头也不抬："当什么？"

洛小满想了想，摘下颈间的铜钱："这个。"

老者终于抬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铜钱时闪过一丝精光："镇魂钱？"他伸手想拿，洛小满却收了回去。

"我要见真正的主事人。"

老者脸色一变："姑娘找错地方了。"

"是吗？"洛小满指尖凝聚一点金光，在柜台上画了个神纹，"那这个呢？"

内室帘子突然掀起，一个锦衣少年快步走出："神君大人！家父等候多时了！"

洛小满挑眉："家父？"

穿过重重机关，她被带到一间密室。墙上挂满了青铜器，中央的玉台上悬浮着一块剑身碎片，散发着柔和蓝光。

"三百年了。"轮椅上的老人颤抖着伸出手，"老朽终于等到您。"

洛小满认出了他——江南首富苏老爷，或者说，当年神域的司器仙官。

"苏伯伯？"她不确定地叫道。

老人老泪纵横："您想起来了？"他指向青铜碎片，"这是剑灵的'思'魄，当年老朽拼死带下凡间......"

洛小满轻轻触碰碎片，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神殿花园，少年剑灵独自擦拭长剑。她躲在树后，将一朵花变成蝴蝶放飞。蝴蝶落在剑尖上，少年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谢无尘他......会笑？"

苏老爷叹息："剑灵本无心，是您一点一滴教会了他喜怒哀乐。"他推动轮椅，从暗格取出一卷竹简，"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抵抗魔种三百年。"

洛小满展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谢无尘每一次转世的踪迹。最后一行写着："青霄门第一百零八代掌门，自封记忆，镇守禁地。"

"他一直在等我......"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苏老爷脸色大变："不好！天道察觉了！"

洛小满握紧剑身碎片："什么意思？"

"神格现世，天诛将至。"苏老爷快速转动轮椅，"您必须立刻......"

屋顶轰然炸裂，一道紫雷直劈而下。洛小满本能地撑起屏障，却见雷光在半空拐了个弯，直奔玉台上的剑身碎片！

"不！"

她扑向玉台，用身体挡住雷霆。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神纹自动浮现抵抗。当雷光散去，密室已成废墟，苏老爷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边。

"神君......快走......"他指向暗门，"第三块在......在......"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老人当场气绝。洛小满咬牙抱起阿沅，抓起剑身碎片冲出密室。整个水镇已经乱作一团，百姓惊恐地看着天空——那里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天罚之眼......"洛小满心头冰凉，"看来天道是真想灭了我。"

阿沅突然咬住她的袖子，拖着她往码头方向跑。一艘小船静静停泊在那里，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渔夫。

"上船！"对方压低声音催促。

洛小满犹豫片刻，还是跳了上去。小船立刻离岸，向着下游疾驰。直到水镇消失在视线中，渔夫才摘下斗笠——竟是柳七七！

"你怎么......"

"别说话。"他神色凝重，"天罚之眼会追踪神格波动。"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洛小满额头，"这是谢无尘当年留下的遮天符，能暂时屏蔽天道感知。"

洛小满惊讶地发现，柳七七的右眼变成了金色——和谢无尘一模一样。

"你是......"

"星官陵光，或者说，残魂。"他苦笑，"当年神魔大战，我本该魂飞魄散。是谢无尘用一片剑穗保住我的灵识。"

小船顺流而下，天空的裂缝逐渐闭合。洛小满握紧手中的剑身碎片，突然感应到什么："第三块碎片在......"

"归墟。"柳七七点头，"最危险的地方。"

阿沅突然竖起耳朵，警惕地看向船尾。水面泛起涟漪，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冒了出来——是苏家那个锦衣少年！

"带上我！"少年爬上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我知道怎么安全进入归墟！"

玉佩上刻着两个小字：无尘。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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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记忆